“啪——”
被打的人踉跄了一下，白皙的脸上瞬间浮现出红彤彤的巴掌印。
“林成许！我养你这么多年是让你给封家丢人的？！”
封记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杜溪急忙扶住他坐在沙发上，恶狠狠瞪着林成许。
“你真是不知廉耻啊，竟然和一个男的在一起，你是想把我们封家的脸都丢尽嘛！”
尖酸刻薄的女声一刻不停地数落着他，恨不得把所有难听的话都用在他身上。
林成许刚要开口，身后虚掩的大门被人用力拽开，甚至都反弹回来，一股热浪也瞬时间跟着人涌进来。
林容允气得眼眶通红，咬着牙抬起手，又一巴掌落在林成许另一边脸上。
刚刚那么多难听的话林成许都忍过来了，但他没想到他妈妈会打他，她甚至都没问问自己是怎么回事…
林容允用力拽着林成许的胳膊攥起拳头砸，失控地大喊：“我生你是干嘛的！是让你给我丢人的吗？啊？林成许你是不是疯了！他给你灌什么药了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他是男的！你也是男的！”
林成许任由她打自己，拼命地摇头，声音都在抖，“妈，没有…他没有……我喜欢他。”
“我们是男生…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为什么互相喜欢不能在一起啊，妈，你不是也说喜欢祁承吗？”
林容允抬起手又甩了他一巴掌，气得浑身都颤抖起来，“喜欢？我现在恨不得他死！林成许！他的男的！”
林成许彻底愣住，破碎的黑眸中夹带着难以置信。
杜溪反而冷笑一声，“之前只当那个小中医是你朋友，没想到你们还有这么一层关系？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林成许，你真是把我们封家的脸都丢尽了！”
从来到封家，“给封家丢脸”这句话林成许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听见一次。
他顶着泛着血丝的眸子看向杜溪，强压着不稳的声音，“我没有给封家丢脸，我不是封家的人，你们也从来没把我当成过封家的人。”
封记刚缓下来的火又着了起来，抬手把茶几上所有东西都扫了下来，“不要脸！不要脸！没想过你们能做出这样的事！林容允！这就是你说要给我的好儿子！”
林容允身子一僵，杜溪也诧异地看向封记，显然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封记用力踢开脚边的茶杯，手指颤抖指着林成许：“林成许你真是让我失望透了！马上高考了你给我整出这么一档子事儿！你知道我谈了一个多大的项目吗？就因为你！黄了！你倒是厉害啊！啊？”
林容允用力甩开林成许的手，恶狠狠地瞪着他，完全没了平时温柔的样子，但也是几个人中最冷静的。
她深吸一口气，曾经温柔的声音现如今冰冷：“分手，告诉所有人是他上赶着要和你在一起，你是被迫的，告诉大家，告诉所有人你不是同性恋！你不喜欢他！”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流动，林成许咽了咽口水，但嗓子又疼又干，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一样，胸口也是。
刚刚这些话…这些同样难听的话…是从他唯一一个亲人，是从他妈妈嘴里说出来的？
他缓慢摇着头，一步一步靠近妈妈，紧攥住她颤抖着的手，“妈…我不会说的，我喜欢他，是我先喜欢他的，我不是被迫的，你别说他…”
又是一巴掌。
耳鸣，脸也痛。
林成许抬手蹭了蹭嘴角的血，却忽然皱起眉。
今天还没见到祁承，还没给他喝自己的血。
他肯定饿了……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不说？林成许我是真白养你了，我养你就是为了让你来气我的嘛！你现在不跟他撇清关系你爸的公司就会受牵连！你要为了一个人牵连我们这么多人？我们才是你最亲的人！我们才是你的家人！”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林成许第一次听林容允说出这些话。
特别是最后一句。
如果放在以前他会很开心很开心，因为自己又有家了，但是现在只感觉彻骨的寒凉。
他什么都没做，祁承也什么都没做。
他们没有错。
他咬着牙，声音也在抖，这么多年积攒的所有情绪全都在此刻爆发，他指着外面盛开的五颜六色的花，闻着恶心的花香，似乎也在控诉这个可恶的大房子——
“这不是我家！你不是我妈吗？你不是应该站在我这边吗？自从爸爸走了之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我有牵连谁吗？我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他不是我爸！我爸死了！”
他又突然哽住，拳头攥得“嘎吱嘎吱”响。
“我不会和他分开的。”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再退了。
祁承还在等他。
发生这样的事他肯定很慌，他得陪在他身边，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事…
封记见林成许要走，冷哼一声，也已经冷静了不少，坐在沙发上阴沉着脸，“走？走了从今以后你们就彻底和封家没有关系。”
“要是走也可以，林容允，那这么多年的账也该算一算了。”
林容允皱眉看着他，两人对视间颇有种剑拔弩张的即视感，杜溪在一旁完全插不上嘴。
她没理封记，又拉住停在原地背对着自己的林成许，硬的不行决定来软的，放缓态度。
“小许…你真舍得妈妈吗？妈妈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啊，儿子，妈不让你干别的，你就告诉大家你和祁承没关系就行，你是被迫和他在一起的，你不是同性恋——你是不是和妈赌气呢？好孩子，别生气了，妈错了还不行吗？”
沉默。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一直以来所有事都在林容允预料之中，包括林成许身边会出现新的朋友，但她没想到祁承根本不是林成许的朋友，他们甚至在一起有半年时间了。
她绝对不可能离开封家，她还等着她儿子以后进到封记手下、和她一起把这家子脑残全都顶下去、彻底把封家变成林家的产业呢…
不能走。
她绝对不能走。
林成许也不能走。
“好孩子，妈给你道歉，嗯？对不起。你们只是好朋友对吧？告诉大家，告诉你爸爸，说你不是同性恋，说你不喜欢他，说吧，嗯？”
林成许彻底卸了口气。
他早该知道，在5岁那年他就该知道，封易闻妈妈流产和他没有关系。
如果妈妈不在那个时候带他去封家，那个可怜的阿姨根本不会受那么大的刺激……他只是一个替罪羊。
以及那件事，那只是一个他们成年人之间的交易，而他就是个可怜的挡箭牌。
还有他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以来，妈妈一次都没有站在他这边过，不管他对错，一直都是——小许，给你阿姨道歉；小许，给你弟弟道歉；小许，给大家道歉。
这一瞬间，捆着自己14年的枷锁彻底瓦解，碎了一地。
自从爸爸死后他就没有家人了，那个爱他的妈妈也已经和爸爸一起走了。
“我们不是朋友，他是我男朋友，是我喜欢的人，是我的恋人，我没理由和任何人解释，这是我们自己的事。”
“好啊好啊…好啊！”比林容允率先开口的是封记，“走！林成许你现在就走！我们封家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滚！别回来了！”
林容允慌张地跑到封记身边，“别，他就是…就是最近太累了，小许别说傻话了，来和你爸爸道个歉，来……”
天空湛蓝，空气中弥漫着驱不散的热意，林成许就站在门口，背对着他们，缓缓摇头，“我没错。”
祁承说过，他没错。
这一次他真的逃离了这座如同牢狱般的大宅子。
脚步在加快，他拼命跑在人群中，手机里设置的高考倒计时闹钟响起——
今天是6月4号，距离高考还有3天。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林成许紧紧攥着手机，趁着等红灯又拨通了熟烂于心的号码，可直到过了马路电话也没有接听，AI铃声不断重复，最后手机灭掉。
“嘟——”
祁承看着因为迟迟没有接听自动挂断的电话，脑海里回旋着封易闻刚刚对自己说的话。
——都是因为你林成许才变成这样，你都听见了吧？只要你离开他他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你还不知道吧？我爸都准备高考之后把他安排进公司里实习了，莞大那边也特意找了认识的人照顾，啧啧，要不是你……
要不是他……
悠扬好听的英文歌不停循环在耳边，祁承怔怔地盯着那三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有一瞬间的茫然。
他都听见了，林成许妈妈说的那些话、那两个人说的话、还有封易闻对自己说的……
他又给林成许添麻烦了。
他妈妈打了他好几下，肯定很痛吧……
都是因为他。
祁承皱着眉吸了吸鼻子，狠心把手机关机，拉开窗帘，光瞬间洒满房间，连漆黑的棺材里都盛满了阳光。
他是喜欢林成许，是舍不得他，但他也不能那么自私…自私到让林成许因为自己失去更好的未来。
而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对于一个擅长沉睡的吸血鬼来说。
这一年来他也很开心，特别是能遇见林成许、哥哥嫂子、肖洵、魏子知……
他蹲在棺材前，突然怎么也迈不动步，脑海里不停闪烁着他们在一起的画面。
空白——
黑暗——
反复，一次又一次，像汹涌的浪涛，将浑身上下所有气力都汲取干净。
褐色眸子和猩红色眸子在眨眼间交替，阳光晃在白皙皙的人背上，头顶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白发被吹乱，白T恤灌满了风，阳光落在苍白的脸上，蹭过那颗痣。
房间彻底归于寂静。窗帘跟着风动了一下，花园里的摇椅缓慢摇晃，各色颜色的花随风摇曳，围墙落上两只小鸟叽叽喳喳聊着天，又忽地飞走，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