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糖,跟我来,这里有不少好玩的。”
很显然,王宵言对于好不好玩的定义和正常人不一样。
此刻他们正在一间屋子里,一堆被花粉寄生的扭曲人形在后面追,唐珂在前面跑,他欲哭无泪。
“哥,救命啊!”
在这一路上的战斗中,唐珂负责上蹿下跳,王宵言负责手起刀落。他对怪物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通常是一刀毙命。
和之前一样,这些寄生者身体里也有点宝贝。
这次在寄生者身体里的,好像是一枚漆黑的戒指。王宵言从旁边扯下一根柳枝条,把戒指串成项链。
他对那边像只小老鼠一样窜来窜去的唐珂招手:“过来,小白糖。”
唐珂乖乖的凑过去了,然后看见王宵言扯着项链,就要往他脖子上套。
这个动作乍一看有点暧昧,唐珂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所有关于王宵言的不良传闻,确定他只是个单纯的血腥爱好者,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精神病。
不仅传闻如此,还有切实证据,前几天,他们在开盲盒的大冒险中,某间搜到的屋子里,主人在卧室内贴满了不良海报。王宵言兴致缺缺,扭头就走,只带走了桌子上的黄瓜味薯片和绘画专用木头手模。
想到这里,唐珂放下心来任他折腾——好像也不是很放心,这串项链绳子太短了,有点像在套上吊绳。
由于灯光昏暗,唐珂这才惊喜的发现,那枚戒指里的漆黑物质好像会动,疑似有点像俭舟之前提到过的那些啃掉超市的种子。
“……”
王宵言有点不满:“你怎么躲开了?”
他的表情有点古怪,他半张脸在笑,另外半张脸却像是在怒,表情不能完全协调。腔调也相当怪异,说话声时轻时重,像是拿捏不准该怎么开口一样。
“……”唐珂已经做好了王宵言直接揍过来的打算,好消息是他没揍人,坏消息是眼前的王宵言似乎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与其说是控制自己不要生气,倒不如说是在控制自己摆出一副生气的表情。
“小白糖,”王宵言的脸色阴晴不定,有些抽搐,他的语调很柔和,像个温柔的女人,“戴上吧,别让我伤心。”
唐珂退后一步,不动声色的抽了张塔罗牌。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烁过许多画面。眼前的王宵言变了又变,换上了许多张不同的脸。它时而温柔,时而慌张,对着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
它将那些人引到一条死路,然后割下他们的脸,缝在自己身上——怪物的形象慢慢变化,最后换上了王宵言的脸。
“怎么了,小白糖?”
“王宵言”脸上的表情相当古怪,平静,详和,甚至堪称慈爱:“来我这边——”
这肯定不是王宵言,快跑啊!!!
唐珂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往后面拼命砸道具,这都是从师父身上薅的。虽然师父死了这件事很冰凉,但是他死前掉出来的道具真的很温暖,陪伴唐珂度过每一个寒冷的夜晚。
身后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古怪响动,像是骨骼被打碎后再重组又生成,“王宵言”的声音逐渐变得尖利:“唐珂——唐ke——我知道你的事,我知道你!”
回应它的是一个塑料水晶球,还带着充电线。正对着怪物脑门砸过去,附带一张宣传单:
“十元三样!买了不吃亏不上当,欲购从速哟~~”
身后那个东西安静了一瞬,正准备再次开口的时候,又砸过来一沓A4纸,上面的标签也没撕:
“匠心制造,百分百原木浆,护眼柔和纸张,助力孩子健康成长~”
“……”
唐珂有什么砸什么,成功把身后的怪物砸沉默了,现在它不说话了,专心致志跑来追他——不过没关系,这活唐珂熟,以前跟着师父的四处招摇撞……啊不对,是走街串巷的时候,总被仇人追,他现在相当有经验。
——然后他就在转角处被绿草绊倒了。
“!”
唐珂眼前骤然闪过一道阴影,是那个能变化人脸的怪物!
它追上来了!
唐珂迅速从背包里抓起一把破旧折扇,撑开挡在自己面前。
“噗嗤”一声,似乎是尖刀刺入□□的声响,随后是液体炸开,四处飞溅,有几滴液体落到了唐珂脸上。
他悄咪咪睁开一条缝,那个怪物——缝着无数人脸的蝴蝶被人从头部往下被劈开,撕成了两半,里面的内容物哗啦啦散落一地,大部分被折扇挡住,少数几滴溅到了唐珂身上。
唐珂拿折扇挡着,只能看到倒在地面的授粉蝴蝶。
忽然,他感觉眼前一黑,上面的视线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唐珂慢慢把视线往上移,看到了一张青灰色的脸,眼睛下方两滴有些褪色的眼泪印记。
王宵言叼着一把美工刀,嘴角被划破了皮,他笑得有些惊悚,含糊不清的和唐珂打招呼:“小白糖,好久不见。”
“……”唐珂鼓起勇气,把折扇慢慢放下。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看不到王宵言的下半身,却能看到他的脑袋——王宵言被钉在墙面上,藤蔓拉着他的四肢往旁边扯,他整个人都被拆开了,手脚和躯干分开,仅仅靠几根翠绿的藤蔓互相连接。
现在的他,看起来更像是某种连着线的玩偶。
原本他的头颅还在躯干上的,但却被某种蛮力硬生生扯开了,脖颈处还有不规则断裂的血肉组织。
——是他自己扯的。
王宵言刚才硬生生把自己的脑袋扯了下来,嘴里咬着美工刀片,把脑袋甩出去,杀了追击唐珂的授粉蝴蝶。
这一幕很难让人感动——唐珂瞥了眼地面上授粉蝴蝶的尸体,他现在不好说究竟是假王宵言恐怖,还是眼前这个真的更恐怖。
“小白糖,”王宵言吐出了美工刀片,笑道,“把我拼回来,好不好呀?”
这不是一个选择题,按照刚才王宵言杀授粉蝴蝶的速度,现在唐珂只要敢说半个“不”字,下一秒他也得躺地上。
于是唐珂涕泗横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感谢王宵言的救命之恩,一边接过美工刀,把藤蔓砍断。
王宵言在一旁,他的心情显然很好,甚至有心思聊天。
他瞥向地面那把折扇:“这是‘无面相士’留给你的?”
“哈哈,这确实是师父他老人家的东西。他临终前,握着我的手,让我把折扇带走……”
王宵言:“他的字也这么丑吗?”
“……”唐珂看向地面那把摊开的折扇,上面的字迹蛇飞鼠舞,非常艺术,每一笔画都有自己的个性和想法,豪放中带着一丝小家碧玉,婉约中又含有一分放荡不羁。
王宵言:“这样写……”
被串在藤蔓上,身首分离的王宵言喃喃:“考试拿不到分,还会被老师骂……”
唐珂:“……”
介于王宵言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在他这个年纪,确实很关心这些事情。
如果没有末日,那么王宵言应该在既定轨道上,过着自己的人生,比如在精神病院待一辈子。
“啊……说到以前,”王宵言咬着自己的手指甲,唐珂成功还了一条胳膊给他,他喃喃自语:“我养过几只小仓鼠,在文具盒里……它们和你一样……是白色的。”
王宵言戳戳他的脸:“很可爱哦。”
被夸奖的唐珂还没来得及应两句,就听见王宵言继续:“后来它们都死了……”
他的语气有点怔讼:“我把它们养在一起,突然有一天,抽屉里只剩下一只小仓鼠,还有一堆没有头,没有四肢的仓鼠尸体。”
“那些可爱的小东西……它们互相吃掉了对方,我好难过啊,小白糖,那是我唯一养过的宠物。它们死了,全都死了,一只都不剩了。”
“因为我买不起鼠粮,它们没有东西吃,要饿死了,再不吃就要饿死了,好饿啊。”
王宵言颠三倒四,重复同一句话,他挠着自己的头皮,几乎抓出了血:“好饿啊,它们好饿啊,它们把同伴吃掉了——”
“……”唐珂有种不祥的预感,再让王宵言这样说下去,指不定得发生点什么,他打断王宵言:
“还有一只鼠活着,没有全死掉。”
王宵言顿住,停下来望着唐珂。
他忽然嘻嘻笑:“对啊,最后活下来的那个没死掉,它吃了同伴,它活下来了——”
“不对。”
王宵言的语气忽然低了下去,他沉着声音,直勾勾的看着唐珂:
“那只鼠也死掉了。”
“——因为我饿了。”
王宵言沉默了几秒,随后莫名其妙的哭了起来,眼泪一滴滴往下掉,他哽咽道:“我……我把它吃掉了,我好饿我好饿我好饿啊我好饿啊——”
唐珂看着哭红了眼眶的王宵言,头皮发麻。因为这疯子哭归哭,不知道从哪又弄来了一张刀片,叼在嘴里,一边痛哭流涕到失声,一边对着唐珂比划。
再不做点什么,王宵言搞不好就直接划过来了!
唐珂迅速从背包里掏出了鸡蛋,生菜,还有一堆五颜六色的火腿肠,辣条,干薄脆,最后掏出了一口平底锅和几张面饼。
唐珂左手拿着美工刀,右手抓着两鸡蛋,试探性问:“哥,要不要给你摊个饼?”
“……”
王宵言满是泪痕的脸上有点茫然,他吐出了嘴里的刀片,盯着地上那口小锅几十秒后,他终于开口:
“拿……一个。”
“加俩蛋?”
王宵言逻辑清晰的拒绝了:“不要,太贵了,我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