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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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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苗,加一盅排骨。”

食客招呼了声,一腚坐到椅子上,冲对面正埋头唆粉汤的相识说道:“听说了没?前些天镇上发生爆炸啦。”

“那个卡拉OK?嗐,那清楚得都不能再滚瓜烂熟啦。”

“怎么着,炸死了人?”

“哪能呢,但你知道这一炸炸出来什么东西吗?”那人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说:“我隔墙那家的老婆的外甥的小表弟是消防大队的,昨天接到火情出警,好容易灭完了火,结果你猜,从火堆里翻出了什么宝贝?两大包白/面!货真价实千真万确,骇人得紧呐!”

“好家伙!然后呢?”

“然后差佬就乌泱泱地来啦,那些能说得上话的领班头头一个都没放过,全被带走了!我隔墙那家的老婆的外甥的小表弟还说,管事的是个台巴子,因为想跑挨了一枪子儿,薅上车的时候嘴里还嚷嚷着:‘我不是间谍!我有台胞证!我坚定大一统,我坚定大一统啊!’”

那人说完口干舌燥,想啜口水,手还没动,斜刺里递上一盏凉茶。他这才发现圆桌边围满了脑袋,个个抻长了脖子,等着他继续讲呢。

“平白无故怎么会爆炸?”

“就是嘛!”

“再讲讲,再讲讲!”

那人咳出口老痰,拿起了调子,乜眼斜着这帮井底之蛙,不紧不慢地清清嗓说:“本来呢,我也不乐意透露太多,毕竟违法犯罪的事儿嘛,多说多错,但眼下盛情难却,就只好豁出去,一饱各位的耳福啦。”

那人于是又绘声绘色玄乎其玄地讲起来。他说火灾起因是堆酒的库房突然发生爆炸,为什么爆炸,消防队还在彻查,据小表弟回来说,多半是因为某个偷懒的侍仔躲在库房抽烟,烟头星子迸到了那些劣质的酒水里,这才酿成这出悲剧。

至于那两大包白/面,那可就有的说啦。一般人或许不知道,那家叫“好时光”的卡拉OK并非是个等闲之地,有黑底,坐馆的龙头查都查不到,现下出了这事儿,就更加难抓啦,保不齐逃到国外避风头了。

要我说,这也是歪打正着,随地乱扔烟头,该他们被抄底。

嗐,你这么想就狭狭隘啦。我那对门的三姑的表舅就在局子里当差,他说带回去的那两包白面非同一般,是毒/圈来的新货,养肥了不知道多少粉头粉友,连香港那边的国际刑警都在追查来源呢...

纪禾端着叠叉烧从旁而过,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钻进耳里,她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嗳,苗苗,”突然有人叫住她,“你不是也在这个好时光什么的当跑腿吗?警察没问你话?”

纪禾摇头说:“那天我休息,没去上班。”

她在马飞飞对面坐下。

马飞飞回头看了眼那群长舌鬼,讥讽地说:“又是小表弟又是老表舅的,这家子亲戚嘴还怪碎。”

纪禾问:“怎么样?”

马飞飞低声说:“是在找他。也没你什么事了,静观其变吧。”

纪禾点头说:“你自己小心点。”

马飞飞说:“我能出什么乱子?顶多打架的时候掺和一脚。”

“这样最好了。”纪禾将流油的叉烧推到他面前,站起来说,“请你的。”

她回到后厨。三月的天尚有春寒,可她却倍感沉滞闷热,胸腔像烧着口炭火炉,蒸锅的热汽烘上脸,更加难以忍受。她推开后门走出去,刚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就在泔水桶旁边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

-

哥,你开枪吧...

哥,我后悔了,我不应该不听你的...烂脸少年的脸上眼泪鼻涕挤作一团,他哭着说,是我没用,是我对不起你,哥,你开枪吧,死在你手里总比被他们弄死强...

冷汗像湿黏的小虫子一条条蠕下他太阳穴,脑海深处轰然一声巨响,像小时候他们躲在墙后,拿石块砸邻居家晾在院子里的酸菜翁。那只绛紫色的缸翁被豁开个大洞,捆成结的青菜头像大鱼一样游了出来。邻居家的老娘婆骂骂咧咧地跑出来,抄起扫帚冲着他们挥打...

他猛地睁开眼,脸上的疤抽筋似的痉挛着。

半晌,他点上烟,看向窗外的晴空白云。

“胜哥。”

一个黄毛跑进来,冲他耳语了几句,他点点头,捻灭了才抽一半的烟支,转身向二楼走去。

房间里传来淫/靡又狼亢的叫喊,他耐心等了会儿,才扣响三声。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打着哈欠开了门,疤脸目不斜视,忽略大圆床上一堆赤/身裸/体的男人,朝站在落地窗前伸展筋骨的乔三走去。

乔三听完,只问:“当真?”

疤脸说:“错不了。”

乔三转动着脖颈,肩胛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他半眯着眼说:“也好,是时候该拔了他那根虎须了。”

-

马飞飞一瘸一拐地走进来。

纪禾看着,马飞飞眯缝着乌黑的眼圈说:“曾小鑫那狗腿子,六亲都不认了。”

纪禾问:“骨折了?”

“那倒没有。”

纪禾拿出碘伏和棉签丢给他,马飞飞龇牙咧嘴地往自己破了相的颧骨上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说:“我觉着就是这几天了。”

纪禾说:“我知道。”

“你知道?”

“嗯,后天下午,你别出去了。”

“你怎么知道的?”

纪禾没吭声,低头进了里屋。

马飞飞丢下棉签,想问个清楚,进去之后又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陈祈年,遂问:“他还是老样子?”

纪禾惆怅地点点头。

从公寓回来后,陈祈年就生了场大病。

他先是高烧不止,上半夜浑身滚烫得像火球,下半夜又似坠入冰窟,四肢寒凉无比,如此反反复复。

紧接着是说胡话,叫也叫不醒,听也听不懂,严重时还伴随着身体激烈的抽搐,仿佛有只邪灵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妄图破皮而出。

吓坏了的纪禾同马飞飞连夜送他上医院,挂了一晚上滴瓶,陈祈年似乎好多了,退了烧,也不再胡言乱语,但依旧昏昏沉沉地醒不过来。

医生说多休息就好,可当他们回了家,陈祈年的状况却急转直下,病态加剧来势汹汹,什么参汤药膳都灌不进去,且嘴里吐出来的胡话愈发阴异诡谲。纪禾束手无策之际,马飞飞严肃地说,他这是撞邪了。

马飞飞不知打哪儿弄来一剂偏方,用雄黄朱砂金钱蒲磨成细粉,兑着香灰冲成一碗黑乎乎的符水,抓着陈祈年的腮帮子灌了下去,灌得陈祈年口吐白沫眼白翻飞,差点没把人呛死,结果丝毫不起作用。

马飞飞戴着那幅药师眼镜沉吟片刻说,看来这是个业障深重的厉鬼。

他又琢磨着要去哪里哪里请个得道仙人,开坛做法驱邪破煞,被纪禾一口否决。她才不信这些有的没的,她觉得陈祈年多半是被那天的杀人事件冲击得精神崩溃,一时难以自愈罢了。

爆炸事件过后,好时光就被无限期地关停歇业了,纪禾得以空出时间贴身照顾发病的陈祈年。

他连日来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本就瘦小的身形迅速干瘪下去。纪禾看着他逐渐形销骨立的模样,心中愁海无涯,悔恨难当。

她真不应该让他走那一趟。

可他不去,就永远也无法脱身——除非老天有眼下雷劈死乔三——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只是苦了陈祈年了。

昏睡的陈祈年深陷在一重又一重的虚幻之境里。

还是妖异的猩红,就像那天在荒园路上看到的杂毛狐狸,那丛柔软绵密的大尾巴仿佛陨石长长的拖尾,摇曳着,荡漾开,抹成血的滩涂。

眼镜仔竹竿一样的身体在滩涂里抽搐、颠挛。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场景,记忆的脚步奔跑,他模糊想起,是年关时节,有人家杀鸡宰鸭,那只被刎了一刀的大公鸡生命力异常顽强,挣脱了手的禁锢扑棱着饱满的羽翅,凄声鸹叫着满院子疯跑,黑色的鸡血欻欻掉落,飞流了一地,将干净的路面污染得一塌糊涂。主人家踩着血浆持刀追杀,大公鸡拼命奔逃,一簇鲜艳的鸡冠乱颤得如同簌簌花开。

它想飞过墙头,翅膀却拍到墙根上,像是气力尽失,它耸动的胸脯逐渐平息。

主人家又在鸡喉那刿了一刀,腥热的黑血溅上砖墙,像雨天车轮甩起的泥点。院子里数不清的黑血和脚印,还有零星的五颜六色的鸡毛。

眼镜仔临死前的震颤与抽搐和大公鸡临死前的震颤与抽搐一模一样,令他深深意识到死亡一点也不平静,死亡就是场歇斯底里的畸形秀。他像观刑一样睁眼看着眼镜仔死去,他已经忘了眼镜仔原本的模样,硌在他记忆里的只有一个沙瓤瓜似的淋漓的血瓢。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死人。

很久以前的梦魇如乌云回游,当他第一次对死人的模样产生好奇,是陈永财和郭润娣死掉的当天夜晚。他们的灵柩因为家中狭小摆放不下,而停在了后面的小山坡上,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夏蚊咬得他浑身瘙痒,最终他轻悄悄地爬起来,偷溜到那两棺灵柩前。

他想,就看一眼,一眼就好,于是他使出浑身解数去推棺材盖,可他不知道早已封棺,凭他双手的力量压根无法开启。他努力了一番无果,气馁地叹息,就在这时耳边飘来一道戏谑的嗓音,陈永财讥笑着说:

小杂种,来看你爹啦?

他呆若木鸡,陈永财身边还立着个女人,那女人的模样很奇怪,脸上好像没有长着眼鼻嘴,又似氤氲着一团浓雾,模模糊糊使人看不清。

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继母郭润娣,但他想眼下除了她,也没别的女人和他一块死掉了。他发现死掉的陈永财比活着的陈永财更令他感到恐惧,他想跑,两条腿却像长在了地里,他听到陈永财叹了口气说,是不是还记恨我?

别怨我,要怨就怨它太馋嘴。

陈永财手一指,指向一只正在扒死人肉吃的绿眼黑猫。

他惊讶地发现那被吃的死人就是陈永财,陈永财的肚子里滋养着一堆白花花绿油油的肉,散发着浓重的好似发酵的酒酸味。

他心中骇然,腿脚发软,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地面挂着月光和露珠的杂草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滩滑溜溜的鱼鳞,他像滑滑梯一样一直往前翻滚、翻滚,仿佛在虚幻的时光和烟灭的回忆里穿梭,最终啪叽一声,摔到一缆湿漉漉又腥气冲天的渔网上,刚网上来的黄花鱼活蹦乱跳。他抬起头,看见一只黑眼绿猫在吃小鱼。

去你妈的!一个长着陈永财的脸的男人飞起一脚,把绿猫踹到了水沟里,骂道,再偷吃老子剥了你的皮!

男人低头走下船舱,又有一个男孩从船尾猫腰溜出来,从水沟里捞起那只不断挣扎的绿猫,把它提到远远的干船坞上。男孩松开衣兜,一堆快死的小鱼哗哗掉落,他蹲下冲猫说,吃吧吃吧。

他这才发现男孩长着跟自己一样的脸,只不过那张脸显得更幼小。

那只黑眼绿猫没有名字,他就叫它猫。猫从他出生时就在这条船上养着了,似乎活得比他更久,附近的一个阿婶说这猫是他素未谋面的妈妈留下来的,他隐约感到了自己和母亲之间的这唯一一丝联结,他想兴许哪天她还会回来看这只猫,于是悉心照顾,趁陈永财不在的时候喂给它死了的或是快死的杂鱼。

绿猫得到了充分的营养补给,浑身圆滚滚且皮毛油光水亮的,远看十分像一丛生机蓬勃的青草。

他们也吃鱼,因为没别的可吃。直到有天餐桌上端上来一盆滋滋冒油的鲜肉,那肉散发着鱼类所没有的丰厚油脂的香气。他胃口大开,连肉带汤吃得一干二净,陈永财笑说,香吧?

香,他说。

他端着一些剩菜和碎骨头想喂猫,四处叫了一圈猫却没有出来。

他问,猫呢?

陈永财用牙签剔着发黄的牙齿,冷笑说,就在你的碗里,你不是吃得很香吗?

他看到小男孩愣住了,低头看了下自己端着的碗,又抬头看长着陈永财的脸的男人,男人还是那幅令人心惊肉跳的冷笑神情。

碗从他手中掉落下去,铿锵一声盖到地上。他撒腿跑出舱室,海浪浓浊的咸腥味迎面冲进鼻腔,使他胃部翻滚,在湛蓝的阳光中他看见了已经收帆的桅杆,桁架上挂着一张绿油油的猫皮,风一吹,就像只降落的墨绿色海鸥。

他感到一阵膨胀的酸气从自己喉咙里涌上来——

陈祈年“呕”的一声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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