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几天果不其然,还是她去拿茶歇。
送外卖的也依然是那位聋哑人,塞壬打听到他在平台被投诉过太多次,账号被封了,只能固定给几家专做大单的店送,一单金额再多也只拿十几块。
桑德拉总是非常忙,不在工位待着,蝴蝶般在各楼层间飞来飞去,对比赋闲的塞壬,后者就像个美丽的错误。
但塞壬也没摸鱼,而是每天找大量的案例来看,还在巨潮下载泽宇的IPO招股书,可谓头悬梁锥刺股地啃那些财务和技术名词。
这些天她也听到风声了,她跟桑德拉被招进来,就是因为贺青帝那边有个收购案,需要人配合泽宇压价。
“喂,你们看到了吗,塞壬居然连瘸子都抛媚眼哎,是有多馋啊,啧啧。”
“真的假的?不会吧,她这种段位的连瘸子都不放过?”
“不然她天天跑腿那么积极?我有次看到她还摸瘸子的脸。”
“那不是摸脸。”塞壬进入茶水间,咬了咬手中奶茶的吸管,“双手掌心向外拍他,是在告诉他,我来帮他。”
碎嘴的同事们满脸尴尬,拿了蛋糕就走了。
终于,桑德拉也没脸再继续忙,某天那边一喊拿茶歇,她就举手道:“我去拿吧,塞壬,我现在有空。”
塞壬随口道:“一起吧,那个外卖小哥交流不方便。”
桑德拉笑着挽住她走向电梯:“这几天你真是辛苦了,我也是没办法,机房那边缺人。”
泽宇的机房占用了一整层楼,机器运行和维护费用加上租金据说一年得花6千多万,简直是烧钱,也算互联网人心中的朝圣地。
塞壬道:“机房缺人,找你干嘛呀?”
桑德拉道:“我本科学的计算机,懂一点知识。”她看似埋怨地说,“你都不知道,研发部能用的人这几天都在机房,前几天不知道为什么机房发出一股焦糊味,但始终找不到是哪里烧了,大家都心惊胆战的。”
塞壬漫不经心点头:“哦,这样。”
的确涉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
二人到门口,却发现来送茶歇的换了个人,塞壬边搬边问道:“之前那个聋哑小哥呢?”
“他账号解封了,挺突然的,重新跑街去了,能不能再接到你们的单就看他手速咯。”
塞壬抽查了几份小蛋糕,皱眉道:“咦,今天草莓怎么都滚下来了。”
草莓最软嫩的尖尖多数被包装盒撞得烂烂的,奶油沾染了果汁,显得很脏,食欲大减。
“量太多了,不好固定啊,美女,你大人有大量,别打差评,我们送外卖都不容易的。”
“之前从没这样过。”
“你看我还有6单要送呢,美女,你家这单5000多块,我只赚几块,平台真的很过分。”
桑德拉被外卖员这番诉苦说得不忍心,对塞壬道:“别为难他,能吃,咱们跟大家解释下就行了。”
蛋糕这样,订餐的那位同事肯定会给差评的,塞壬并不想替人求情,便说:“那待会你去解释。”
“哎,我们背一下锅算了。”桑德拉也意识到这难度有点高,但她已经承诺不会给差评,外卖员还千恩万谢。
“你背锅就可以。”塞壬扶着推车笑道,“我才不要为了草莓蛋糕背锅呢,我最讨厌草莓了。”
“为什么呀,草莓这么好吃,过敏?”
“因为太容易烂了~”
像人一样。
塞壬看了眼楼层,20多层下行中,于是背对着电梯按下8楼,跟桑德拉一个拉推车头一个扶拖车尾。
叮,她侧身,让里面的人出来。
刚一用力,桑德拉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把慢慢两层蛋糕都送进电梯,可她竟呆愣了下,手离开推车捂着嘴,惊喜道:“贺总?”
就这下没配合好,塞壬一个踉跄往后倒去,她慌忙中想要找支撑,抓到身后人的衣角就攀了上去。
一只手臂伸过来稳住推车,她的腰上则也环上同样的力道。
“小心。”
男人扶她站好后就松开了,但指尖却像有磁性一样划过她的腰侧,流连忘返,意犹未尽。
塞壬怕痒,酥麻如电流涌过脊背,听出是贺青帝后还有点惊讶。
绝对没感受错。
贺青帝刚刚摸她的动作称不上绅士,他的掌心温热,皮肤的粗糙感仿佛能透过薄薄的丝绸布料划伤她,那力度差点让她怀疑他想把她锁进怀中。
但他还是松开了,外人根本看不出哪里不对。
桑德拉按着电梯门紧张道:“没事吧,贺总,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故意冲撞你的。”
电梯门再开下去就得自动报警提示了,贺青帝走出电梯,面色如常,对桑德拉道:“没事,电梯里也小心点,别摔了。”视线下移,“这么高的跟,穿平底多好。”
这话当然是对塞壬说的,她细白的脚背皮肤被高跟鞋勒红了,而桑德拉则穿着一双舒适的平底鞋。
说罢贺青帝头也不回离开,耳朵里还塞着印有泽宇LOGO的加密蓝牙耳机,边走边念叨什么收盘价。
“吓死我了,幸好没摔贺总一身,他那西服应该挺贵的。”桑德拉偶遇贺青帝以后觉得真巧,像某种冥冥之中的主角光环,于是不断碎碎念,“塞壬,你太不小心了,幸好贺总大度不计较,你好像也没道歉呀,下次我替你道歉吧。”
到8楼,桑德拉倒退把推车拉出来,走廊不好转弯,她干脆一直倒退。
快到大走廊,塞壬咻地放手,桑德拉未预料到,这下也掌握不好,“唰”地一下往后仰,可她身后别说贺青帝了,红橙黄绿帝都没有,于是她只能一屁股栽到地上。
推车翻了个底朝天。
满地的红白两色草莓蛋糕,软趴趴,烂糊糊,一些飞溅到地毯跟桌子上,引起一些员工嫌弃地说“会不会干活啊”。
桑德拉吞了口口水,忘了爬起来,有点胆寒地仰望着塞壬。
塞壬蹲下去捡起盒稍微完整的蛋糕,笑着伸手道:“你太不小心了,桑德拉。”
大家没下午茶吃了,嘴上都说没关系刚好减肥,心里怎么想的就不清楚了。
Alice站出来不留情面地批评了桑德拉两句。
“在家过惯大小姐日子了?这么一点小事干不了几天就搞砸。”
又对订餐的员工说:“以后茶歇轮流拿,少指着一个人薅,我看你们也是一个个都不服气自己丫鬟长工的命,非得找人耍耍威风。”
桑德拉羞愧捋头发,塞壬差点被逗乐,合着她就这么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了。
“Alice姐!我搬茶歇的时候可没摔过呢。”塞壬高声说。
一片寂静。
有几个人不可思议地看塞壬,眼神倒不算太恶意,单纯觉得她有话敢直说非常大胆。
桑德拉站在中间抱歉道:“对不起,是我脚滑,下周三我出钱订茶歇怎么样?”
她转向塞壬,双手合十面露恳求:“塞壬,我想订点小吊梨汤、海鲜披萨、炸鸡,多弄点品种,会比较多,到时你再帮我去搬一下好不。”
塞壬知道她好面子,坚定走包子小白花路线一百年不动摇,不到关键时刻,不会允许明面上的争端暴露。
“好啊,没问题。”她笑着回。
即使小小报复了一下桑德拉,她的心情还是很沉闷。
怎么想都是贺青帝搂的那一下让她心乱了。
她坐回工位就用内线拨28楼。
“喂,Coco,哪边。”
“我是公关营销的塞壬,能给贺总留言吗?”
“塞壬?”那边显然很意外,窸窸窣窣地发出一阵调节椅子的声音,“是跟桑德拉一起进公司的塞壬是吧,你说。”
“刚才我在一楼电梯不慎撞到了贺总,想跟他当面道歉,他有时间吗?”
“呃——”
刘可坐直了在屏幕日历上画下一个圈。
“等贺总回来,看他怎么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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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事部门通知塞壬社保有点状况,她的账号停用很久,需要提供资料重启。
一天又要过完,鼻子卡粉难受,等待HR召唤的间隙她无聊地去洗手间检查妆容,却听到有人在洗手间议论她。
“是啊,你们没看到她下来时候屁股扭得多欢吗?哎哟我看了都脸红,她一点不害臊的?”
“你们说她那大烟熏,是不是为了遮双眼皮埋线啊。”
“眼睛太小了呗,我告诉你们,她那大眼睛网上都有教程,美瞳一戴,李荣浩都能变小燕子,哎,就说你,你底子比她好多了,瘦下来化个妆秒杀她。”
塞壬平静阖上气垫,开始认认真真洗手,水流经过她瓷白的十指,变成一颗颗银珠滚落。
洗手间到处都很干净,水也是透明的,但却给人感觉沉重压抑。
自跟桑德拉打破和谐的假象后,这样的背后蛐蛐她听得耳朵快长茧,根本没放在心上。
那些人说得起劲,一到她面前就变哑巴了,怼上去就跟拳头打棉花一样没意思。
而她打给28楼的那通内线,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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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热了,饶是塞壬不怎么出汗,到了公司通常也后背浸湿小块。
她开始扎起长发上下班,为了不被早高峰臭死,7点多就到公司了,人没来几个,她边擦桌子边对着屏幕打了好几个喷嚏,忽闻有人笑道:“咋了,睡觉感冒了?”
是报道那天替她拿小苏打的男同事。
“里外温差太大,我有点鼻炎。”
塞壬转过椅子,右腿往左腿一合,高跟鞋亮而尖锐的鞋尖就对着男同事的膝盖。
“哦,你不开车啊?挤地铁?”
“我哪有车可以开呀。”
塞壬本想轻松地闲聊两句就结束,可男同事竟俯身过来,说道:“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想坐什么车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