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她抚摸屏幕上的名字出神时，突然听到桑德拉远远问道：“塞壬，你是不是拿错手册了？”

塞壬愣了，抬头道：“我拿的是压在纸巾下边那一本呀。”

桑德拉掀开手册扉页，上面有道明显的马克笔痕迹，像是随手的签名。

“这不是你做的标记么？”

塞壬跑过去仔细瞧了瞧，说：“真不是，我看这本有折过的痕迹，就拿了另一本。”

桑德拉无奈道：“……算了吧，就当是我画的忘记了。”

塞壬关切地反问：“昨晚没睡好吗？记性怎么会这么差？可以吃点复合维B。”

她明白桑德拉鼓捣这一出是何用意，并不顺着杆爬，而是补充了一句：“要不是我那本沾了一丢丢小苏打水，我就跟你换了。”

桑德拉将扉页阖起来，按了按，微笑说：“不用，谢谢。”

“好吧。”塞壬顺手抄起她的马克笔，在自己那本扉页上画了个卡姿兰大眼Q版小人，说，“看，这才是我的标记，跟我很像吧，要不要帮你画一个？”

同样被拒绝。

十点，桑德拉主动抱着文具过来找塞壬，二人手挽手进入会议室培训。

午休过后班车才在园区东门停靠，塞壬刚入职很兴奋，毫无睡意，吃完饭就下楼了，桑德拉则和其他需要去培训中心的同事等到1点半。

科技园区内绿化很多，与泽宇大楼相对的，有一栋共25层楼的新锐设计建筑，露台开放营业，冬天不少员工会过来晒太阳。

气渐热，露台人就少了，塞壬喝着在一楼咖啡店买的最便宜的意式浓缩，靠着栏杆仰望对面。

高空跟云彩相接，距离仿佛被拉近了数倍，塞壬小口小口抿咖啡，举起右手，眯眼，对准泽宇28楼做了个射击的手势。

假如贺青帝如往常般站在窗边，就能看到那纤细的身影。

然而他们完美错过了。

贺青帝得知今天塞壬来报道，上午开会心不在焉，中午让餐厅送餐到办公室，甜点有秦丝爱吃的芒果班戟，他没吃，放进冰箱。

没过十几分钟他就彻底坐不住了。

班戟冰凉凉，掌心大小的盒子，不好拿，在外边晃了圈，找到刘可买的咖啡豆牛皮纸袋，装进去就不明显了，遂满意下楼。

公关营销的人极少在这种时间点看见他出没，惊讶之余还不忘打招呼说“贺总好”。

贺青帝没话找话：“你们部门的人去Martina家看望她了没？”

“马姐还住月子中心呢，不让我们去，说等她产后修复完。”

“到时候通知刘可，我备点礼物你们带过去。”

“好的贺总。”

目光越过几人在工位上寻找，搜索失败。

此时正午阳光耀眼，有员工正把百叶窗拉上挡住，塞壬工位挡板就像闪光灯霎时灭掉，名牌就这么突然出现在视野中。

脚比脑子先动，贺青帝走了过去。

接下来的时间，从转正到收购楠樟生物结束，长则三个月，短则一个月，他能和秦丝共同待在一栋楼里。

这种恰似形影不离的幻想令他亢奋。

AI建议他别跟塞壬走得太近，最好装成断情绝欲的柳下惠，一心只想着工作，贺青帝勉强认可了，但AI再智能，都探测不到他内心真实想法。

控制接近她的欲望，很难，但矛盾的是，贺青帝又觉得能看到塞壬就很满足，无需发展办公室恋情，所以当HR告知塞壬和桑德拉分数一模一样时，他提议把两个人都招进来。

虽然还没培训，更没考核，但贺青帝已经按AI建议决定让桑德拉配合收购。

至于塞壬——还得见招拆招。

一些员工以为他要去茶水间，连忙溜走，生怕这位F轮融资期间连炒好几个公关的阎王爷又要抓谁开刀。

工位的桌子包边翘起，有毛刺，贺青帝不动声色拔掉，再扫一眼电脑，屏幕上贴了很多张彩色便利贴，写的是常用内部电话。

也有28楼CFO办公室内线，标注的“刘可”，还画了颗胖胖圆圆的简笔画大头。

“贺总？”

一不小心看出了神，要不是被人叫住，贺青帝就得成望妻石了。

“嗯。”他侧身，发现是桑德拉。

她头发披散着，鬓边别了枚桑叶发卡，眼镜也摘掉了，可能近视度数挺深，视线朦朦胧胧的，右脸有趴睡时被压出来的小红印，跟面试时优雅温婉的感觉很不一样。

桑德拉眼睛亮晶晶，道：“贺总，我还想找机会跟你道谢，没想到这么巧，才来报道就遇到你了。”

贺青帝后面也要跟她共事，便耐心点头：“谢我什么？”

桑德拉踮踮脚，小声说：“主管跟我说过了，我分数没拿第一，是并列，是你极力保我我才能入职的，真的很感谢你！”

Alice原话并非“极力”，只是复述了下当时贺青帝说的：“Martina一个顶俩，她不在，招两个人也合理。”

料也是这个理由，贺青帝说：“哦，没什么，你很优秀。”

“是吗？但我觉得我表现得不太好，尤其是你提的问题，后来我回去复盘，觉得塞壬的回答更直接了当，充满自信，我真的很羡慕她，又漂亮，又……招人喜欢。”

“好好培训，你要学的还有很多。”贺青帝拧了拧咖啡袋，像懒得拿似的放在塞壬桌上，“什么时候去培训中心？”

桑德拉：“午休结束就去。”

贺青帝：“另一个呢？”

“塞壬吗？她提前去楼下，不上来了，好像刚认识了个男实习生约她喝咖啡。”

她望向咖啡豆袋子，试探性地问：“这个，是要给她的吗？我来转交吧。”

贺青帝挑眉。

怪不得背包手机都不在，原来午觉都不睡。

这点也跟秦丝差别很大，受病情的影响，她经常虚弱无力，有时一天要睡两觉，加起来十几个小时。

“你拿去吃吧，不是特意给谁的。”

芒果隔夜口感就差了，贺青帝干脆将袋子递给桑德拉，免得浪费，顺带以略严厉的口吻说道：“培训认真点，我不喜欢会掉链子的下属。”

桑德拉捧着咖啡袋目送他离去，被巨大的惊喜击中。

这意思，这，难道——

原本她认定贺青帝是来给塞壬送吃的的，现下又有几分不确定了，她掏出还凉凉的芒果班戟，放在微红的脸颊上贴了贴。

好不真实。

她感觉自己像故事里的女主人翁，性格好人缘好，一切都进行得那么顺利，想要的都能唾手可得。

贺青帝来过8楼的事，没有任何人告诉塞壬。

这一周她跟桑德拉80%的时间都在10公里以外的培训中心，泽宇作为科技型企业，十分推崇个性化，并无着装要求，打卡也很松弛，无需定位，在家都能打，不想上班了还能立地申请居家办公。

不过，没有员工就会因此懈怠，这儿人才济济，浑水摸鱼又没后台的很快就会暴露，并被末位淘汰。

每天，塞壬穿着各式漂亮的衣裙走上班车，如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夺走大部分人的关注，很多人争着和她聊天，此时桑德拉会自觉放开她的手，走到班车最后排独自坐下。

塞壬对木讷不善言辞的人很热情，对总挂着油腻凝视性笑容的搭讪则冷淡。

个性和容貌太突出，难免成为话题，不久，她就从群里被议论的“那个烟熏女”变成“那个心机女”。

培训结束后试用期正式开始。

“哎，下午茶来了，谁下去拿一下？”

没人动。

塞壬刚好做完一个PPT，打算扭扭腰锻炼下，便说：“我去吧，多吗，要几个人？”

“一个人就多跑几趟咯。”

塞壬对端着咖啡跟人聊天的桑德拉喊道：“桑德拉，我们去拿吧，还是第一次在泽宇吃茶歇呢。”

桑德拉摸了摸肩膀，为难道：“我落枕了，塞壬，不好意思啊，不能帮你。”

“帮我？”塞壬起身，笑道，“搞得像是我的活一样。”

桑德拉连忙解释：“啊不，没有，你说什么呢。”

搬茶歇这活可跟送样品不同，一个是去楼下联系外卖小哥，一个是去楼上接触其他部门同事，吃力不讨好的苦力活谁愿意干？

虽然新人给前辈打下手跑腿是默认的规矩，但只要一干，从此就跟你绑定了。

塞壬懒得跟桑德拉多费口舌，她知道桑德拉跟同事关系处得都很好，她都落枕了，别人肯定帮她说话。

她给外卖小哥打电话，对面却发消息：【你好，我是聋哑人，你到门口来接，谢谢。】

聋哑人交流语气较为生硬，这话跟发布命令似的。

塞壬回：【好。】

茶歇是8楼各部门一起在甜品店订的，一次上百份，女孩子居多，公关营销的人负责去拿。

泡沫箱里的水果蛋糕、焦糖盘挞、碱水欧包等整齐码放，口味繁多让人眼花缭乱，就是搬运麻烦了些。

塞壬推着小推车到了门口，看到了头盔上顶着根竹蜻蜓的外卖小哥，走路一瘸一拐。

“怎么了？你的腿？”她惊讶，迎上去打手势。

外卖员见她竟然会手语，不由憨笑，连连点头，将蛋糕小心翼翼放在推车上。

【我是残疾人，又聋又哑，还是瘸子，给我好评。】

【不是我订的餐，不过我会让订餐人给好评的。】

两人沉默互打手语的场面很神奇，保安都过来晃悠，这时，小哥却不慎打翻了一块芒果蛋糕。

完了！

他肉眼可见表情垮下来，几乎要哭，塞壬忙做手势：【没关系，我来吃这块，给你好评。】

她蹲下去放蛋糕，牛仔短裙爬到了大腿，外卖小哥有些无措地脱下外套替她遮挡，衣服底边都拖到地上了。

塞壬仰头，嘴唇动了动，露出个堪称动容的笑，弯曲大拇指：【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