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七俯身逼近,发丝扫过朱焰鼻尖:“姑且信你,若是到了边境,见了公主,我发现你骗我——”腰间佩刀突然出鞘半寸,寒光映亮朱焰眉梢,“本将军定让你魂断他乡!”
“下官对将军,从无半字虚言。”朱焰微微笑着,拿起手中的镂空药石吊坠,给胡小七挂在了玉带钩上,“那日将军说喜欢这物件,这几日下官就雪峰崖的冰魄草,给将军做了这只挂饰。不如金玉华丽,却是能稍许压制将军的病疾,还望将军莫要嫌弃。”
胡小七拎起镂空银球对着月光仔细端详:“这次不会又有什么暗器毒药吧?”
朱焰拱手:“万万不敢。”
“人家玉石翡翠,都是雕些虎豹,你这雕的......一、二、三......这什么东西?九尾狐?”小七的指尖戳了戳浮雕,九尾狐纹在云母石上流转,“这狐狸耳朵怎么还支棱着?像只兔子,不伦不类。”
“狐生九尾,便是九条命,将军常有征战之事,希望将军也有九条命护体,逢凶化吉。兔耳最是机敏,能听八方,也是愿在战场上任何异动都逃不过将军的耳朵。”
胡小七抿嘴扭过头,将那坠子摆好,“你这人还真是有点意思,再多做几个,我换着戴。”
“是,下官得令。”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胡小七就兴致勃勃跨至马上,带着一行人,扬鞭往边塞跑去。
这一路上,随行诸人只见这名新太医对着自家将军鞍前马后,很是殷勤:
将军轻咳一声,朱太医便递过来一壶马车里温热的秋梨饮;
将军刚在饭店坐下,朱太医就凑到他身边,一手给他捏肩,一手给他夹菜;
将军晚上睡不着,朱太医就披上外衣,陪他躺在草原上数星星;
将军路过边城,夜宴酒醉回房,朱太医已经准备好热锦帕,给他擦拭额头和脸颊;
“喂!”胡小七借着酒醉,用刀鞘挑起朱焰下巴,“小郎中,你是不是有些殷勤过头了?你在我这里表现再好,太医院也不会给你涨月俸的。”
朱焰就着刀鞘仰起脸,眼底映着篝火:“下官说过,并非把将军当做差事,做这些也是出于真心。下官所愿,唯念将军平安顺遂一世。”
朱焰的细微照顾,便是顽石也生成了情根,胡小七自然也早以融化在他的无尽温情之中。
只是从将军府出来后,朱焰看他病状好像并不似月初时那般强烈,便再也没有提过那事。胡小七碍于面子,也就把那事暂且搁下。
胡小七一行到边境时,遥望远方,天际线浮起斑斓旌旗。
在这些旌旗的映衬下,一辆华丽的马车映入眼帘,草原少乔木,然而这辆宽大的马车却由珍贵的金丝木精心雕琢而成,马车周身嵌满绿松石,足见国王对这位女儿的喜爱。
然而纵有万千宠爱,仍是难逃远嫁的命运。
马车旁,数位身着铠甲的守卫站立得笔直,为首的那将领见小七出现,策马迎风而来,银甲在戈壁烈日下灼灼生辉。
“胡将军!又见面了!”他甩出牛角做柄的马鞭,空气随之震颤。
“乔立列王子,别来无恙。”胡小七也长鞭破空,“上次你给我送来的那坛烈酒,我可还给你留着呢!下次去都城朝奉时,来我府上,咱们不醉不归!”
“那是自然!周朝都城富贵繁华,我可是日日夜夜心向往之!”那将领说笑了几句,才正色拱了拱手,翡翠扳指与鞭柄磕出脆响,“胡将军,我这妹妹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安全送她去见皇帝啊!”
“王子放心!”胡小七大笑扬鞭,惊起一片沙棘鸟,“本将军受命于陛下,那就一定让公主连根头发丝都不会少得到达宫城中。”
那将领满是不舍,对着马车说了许久,才扭头对着胡小七说道:“我这妹妹最近还在学中原话,说得不熟练,不过我父王特意挑了我们大司命的女儿做陪嫁,中原话很好。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跟她说。”
“国王想得周道,我这次来还特意带了一位翻译,看来也是多此一举了。”胡小七说着,还瞥了一眼站在马车旁的朱焰。
眼看着正午刺眼的阳光,渐渐柔和下来,天边升起了淡粉色的迷雾,周墨昌低声对着胡小七说道:“将军,咱们要赶紧启程了,入秋了早晚霜重雾浓,队伍行得慢,别耽误了秋日围猎。”
那将领依依不舍地将马车交给了周朝的队伍,胡小七又一扬鞭,大喊一声:“那乔立列王子,明年春日本将军开坛等你!”
草原的尽头,落日渐渐沉入天边,仿佛一位随性的画师,将最后一抹绚烂的色彩轻轻洒在这片无垠的绿毯上。迷雾悄然升起,与落日余晖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朦胧景象。
在这迷雾缭绕之中,偶尔传来几声牛羊归圈的铃铛声,或是牧人悠扬的歌声,胡小七带领的军队放慢了速度,伴着歌声在草原上缓缓前行。
“你就是胡将军吗?看来王子没骗我,你还真的这么年轻!”
司命之女策马破雾赶上了胡小七,她的金发在余晖中闪耀着光泽,深邃的眼窝仿佛承载了整片星空,笑容如同草原上初升的太阳,整个人血脉里流淌的那份自由与野性,如同草原上吹过的风,无拘无束,清新而热烈。
胡小七望着渐暗的天色,心不在焉地应道:“看来王子也没骗我,你的中原话说的确实不错。”
女子看他对自己的美貌不为所动,更是来了兴趣,挺直了腰杆:“我叫阿丽娜,我萨利,哦,就是娘亲,是中原人,所以我从小就跟着娘亲学中原语。我娘跟我讲了好多中原的事情,她还说中原没有一望无际的草原,也不住在帐篷里。房子都是石头、木头搭的,贵人们的房子都很大很大,大大小小几十间卧室,宅院能装下整个马场!”
她眼睛发亮,抬掌拍了拍胡小七的肩甲:“你也是贵人,你家也很大很大吗?”
“嗯,算是吧。”
“那你家里也有玉石砌的假山?吐水的铜龙?”
“有。”
“有很多仆人吗?”
“有。”
“哇!那我要嫁给你!”
胡小七这才侧过头来,第一次好好看了她一眼,这女孩年纪不大,满脸的天真烂漫:“你是不是学错了,你知道嫁给我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知道了!就是给你成亲,和你睡觉,做你孩子的萨利......”
“周墨昌!”不等她说完,胡小七就忙打断了她,还偷偷瞟了一眼不远处朱焰的马车:“今夜在此扎营,把我的帐篷挪到公主帐边,我亲自守着。阿丽娜,麻烦你去跟公主传一声,我们今日先在此休息,明日一早继续赶路。”
阿丽娜拍马走了两步,又回头笑问:“那我们今晚会有篝火舞会吗?”
胡小七一脸茫然,“什么?”
阿丽娜边指着暗下来的深紫色天空:“今夜可是满月,我们那里每个满月之夜,我父王都会在大帐前举办篝火舞会,大家喝酒吃肉,唱歌跳舞给月神看,月神高兴了,就会保佑我们的。”
周墨昌也开口道:“将军,公主刚刚离家,肯定很思念家乡,不如顺了公主的意思。将士们也放松放松,赶了这几日的路,今日接到公主,也算是路程过半了。”
“准了,你去安排吧。”胡小七翻身下马,钻进了朱焰的马车中,车厢中的草药味道,总是让他能很快放松下来。趁着将士安营的功夫,他躺在朱焰腿上就能小憩一觉。
随着草原被一层淡淡的蓝灰色所笼罩,星星开始在天空中闪烁,一轮明月缓缓升起,洒下神秘的银辉。排列整齐的营帐外,点燃了一簇高高的篝火木堆,熊熊燃烧的火焰跳跃着,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火星随风飘散,如同点点繁星落入凡间。
士兵们围坐在外圈,肆意地喝酒歌唱,跳起了欢快的舞蹈。公主坐在不远处的围帐后面,跟几名侍女聊着天,时不时也唱几句草原上的歌曲。
虽说是篝火舞会,胡小七却知道,自己最重要的任务,还是公主的安危。
所以任凭他人围绕着篝火唱呀跳的,他只是拿了一壶果酒,远远地看着,时刻注意着公主那围帐周围是否有异动。
朱焰自然也是拿了一只药杵,坐在他身边,也不打扰他,只是咚咚咚捣药的声音作为陪伴。
不多时,阿丽娜身影从围帐后出现,她轻盈旋转,裙摆飞扬,如同草原上绽放的花朵,开到了胡小七的身边,隔开了默默并肩靠在一起的两个人。
“将军不去跳舞?”少女笑声如银铃一般。
“本将军要务在身,阿丽娜姑娘还请自便......”
话音未落,阿丽娜贴的更紧了一些:“将军,刚才月神跟我说话了,她说,她今晚很高兴,还说——”手腕的金手钏落在小七的膝头,“今夜谁与我共舞,就能......”
朱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药杵“当啷”砸进铜臼。
阿丽娜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你就是医师吗?我们公主有些头疼,你去给她看看吧。”
朱焰仍是低头杵着草药,语气不悦:“本官是将军的医师,不好给外人看诊。”
“我们公主马上就是皇帝的妃子了,你们不是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作为王臣,难道给妃子看病不是应该的嘛?”
胡小七对于当今圣上,总是有些胆怯,他深知皇帝虽然看起来和蔼,但内心阴郁诡谲,不可一世。
不愿节外生枝的小七,还是戳了戳朱焰的肩膀:“朱太医,还是去看看,公主万一真生了病,我也没法跟陛下交代。”
朱焰见他开口,自是没有不从的道理,只得不情愿地攥紧药箱,快步走去了围帐外:“那,下官去去就回,将军别无回营吃药。”
“对,对,我该去吃药了。”小七说着就起身准备离开。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阿丽娜赤金卷发随着跺脚的动作颤动,腰间银铃撞出细碎清响,“你这将军是不是耳朵不好使?那我们将来要是成了亲,我天天扯着嗓子喊,得叫你那医师多给我开些枇杷膏。”
“我们不会成亲的。”
“为什么不会?你们中原男人不是能娶好多女人嘛!我又不要求做你夫人,什么小妾啊,平妻之类的都可以,我不挑的。”
“不说这些,喝酒。”胡小七不想再跟她纠缠这个话题,将酒盏推到她面前:“正好我听了一句波斯语,想问问你何意......wulidali kalibuqi”
阿丽娜先是睁大了眼睛,后又环住他右臂咯咯笑起来:“我愿与你共饮星河。是我们求爱时才说的!你还真有心了!只是这招式也太老套了!哈哈哈哈哈,不过我们波斯人不在乎这些,我可以直接跟你说,我喜欢你,我爱你,我要嫁给你,我要给你生孩子......”
异域美人贴近他耳畔,温热气息裹着玫瑰香,可胡小七此刻如一根木头,口中含着的酒都忘了咽下。
“是啊,可真是.....老套啊......”他直直呆坐在原地,任由着阿丽娜拽着胳膊晃来晃去。
草草结束看诊,敷衍了几句就回来的朱焰,正好看到这一幕。
金发少女整个人几乎攀在将军身上,绯红纱袖缠上银甲护腕,嘴里的异族情话甜腻酥人骨。
而那个平素连衣角都不让人碰的冷面将军,竟任由她晃着胳膊,很是亲昵。
那一瞬间,朱焰觉得自己内心就如这冉冉的篝火,火星四溅,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感。
药箱"哐当"砸在地上,他拽住胡小七被少女缠住的左腕就往主帐拖,指节用力快要将骨头捏碎。
漆黑的营帐里,只有一张虎皮床榻,二人陷下去时,朱焰突然不敢看身下人的眼睛。他发狠扣住那截手腕按在头顶,却在唇瓣相触的瞬间化作春雪。酒香混着药香在齿间漫开,他尝到小七喉间漏出的呜咽,深情而缱绻。
“别走...”吻顺着下巴滑向脖颈,牙齿叼住喉结磨蹭,一边掠夺式地亲吻,一边又恳求般抱着小七的腰肢,“别离开我,不要再离开我,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了。”
轻柔的果香如同晨露微光,悄然滑过舌尖,仿佛能嗅到夏日果园里成熟的果实香气,既有草莓的鲜甜,又融合了青李的微妙酸涩。
酒液缓缓滑入喉咙,一股温润的甘甜缓缓释放,如同细雨滋润着等待了千年的心田,唤醒了深处的记忆。尾韵悠长,留下的是淡淡的果木余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蜂蜜甜腻,交织在一起,久久不愿散去。
月光下的小七脸颊绯红,身体变得柔软且敏感,仰头承受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