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门扉合拢,发出一声钝响,曦徽的身影没入夜色,唯余一室清冷月光。几位官员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瞧出震惊之色。
「这白公子……究竟是何等人物?」一位官员喃喃低语,眉宇间满是困惑。
「难说……」另一位官员摇了摇头,声若蚊蝇,「但他今日之言,字字如刀,句句见血。张怀远专横跋扈,我等虽心有不忿,却苦无实证,亦无人愿做这马前卒……」
「唉……」一位老迈的官员长叹一声,语气沉重,「如今这白公子既敢出面,想必是成竹在胸,我等静观其变便是,看他究竟能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
数日之后,绫香楼。
雕窗半掩,二楼雅室之中丝竹声声,如流水潺潺,更有幽幽沉香萦绕其间,更添几分醉生梦死之感。张怀远斜倚于铺着苏绣锦褥的贵妃榻上,手中青玉酒杯中琥珀色的酒液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却无心品尝,一双精明的眼睛不时地瞟向对面端坐的曦徽,目光中满是贪婪之色。
只见曦徽今日只着一袭素净的淡青色长衫,乌黑如瀑的长发以白玉簪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于耳边,更衬得她肤若凝脂,眉目如画,清丽脱俗,宛若月中仙子下凡尘。
她端坐于紫檀木桌旁,纤纤玉指轻抚琴弦,弹奏着一曲轻柔舒缓的曲子,神色淡然,仿佛对周遭一切皆漠不关心。
张怀远望着眼前的绝色佳人,一双浑浊的眼睛在她身上游移不定,只觉口干舌燥,恨不得立刻将这美人拆吞入腹。
他早被曦徽的美色所迷,哪里还记得自己是谁,一把年纪,竟学那年轻人般装腔作势,吟诗作赋,妄图博美人一笑。曦徽只是浅笑,偶尔应和几句,便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到朝堂之事,从张怀远口中套取着自己想要的消息。
「近日户部王侍郎府上似不太平,可是真的?」曦徽漫不经心地开口,素手轻摇着杯中酒,眼波流转间却将张怀远的反应尽数收入眼底。
张怀远闻言,面色果然微僵,旋即笑道:「卿卿姑娘消息倒是灵便,这等小事也瞒不过你。」
「大人说笑了,」曦徽掩唇轻笑,眉眼间风情流转,「卿卿不过一介风尘女子,哪有什么消息来源,不过是酒客闲谈时偶然听闻罢了。只是可怜王夫人,听说嫁妆都被骗了去,王大人素来两袖清风,如今怕是焦头烂额了。」
张怀远干笑了两声,没有作答。曦徽眸光闪动,这老狐狸,果然是心中有鬼!
数番试探,曦徽心中已有了计较,王林受骗一事,十之八九与那张怀远脱不了干系。只是如今苦无真凭实据,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是夜,曦徽借口身子不爽,早早便屏退了张怀远,心中却在思量着如何将此事告知王林。
次日,曦徽特命小竹去街上采买些糕点回来。
「小竹,你可知晓城南‘香满园’?」曦徽一面品茗,一面状似无意地问道。
「晓得晓得,卿卿姑娘,那家的桂花糕可是京城一绝呢!」小竹一面摆弄着新买的糕点,一面兴致勃勃地回道。
「嗯,我听闻王大人府上的夫人最是喜爱桂花糕,你待会儿亲自走一趟,将这些糕点送予王夫人,便说是……」曦徽顿了顿,嘴角泛起一抹狡黠的笑意,「便说是张大人赏赐予我的,我惦记着王夫人的喜好,特地转赠予她。」
小竹虽不明所以,却也乖乖听命去了。谁知她提着食盒到了王家,却被告知王夫人偶感风寒,不便见客。
小竹无奈,只得将糕点留下,又将曦徽的话转述了一遍。王夫人闻说是张怀远所赠,心中疑惑,却也吩咐人收下了。
暮色四合,小竹回到绫香楼,将事情始末告知了曦徽。
「不见客?」曦徽搁下茶盏,沉吟片刻,「看来,这王夫人倒是个谨小慎微之人。」
「姑娘,你说这王大人与夫人,会不会已然知晓是张怀远在背后捣鬼?」小竹在一旁低声问道。
曦徽摇了摇头:「未必,他们或许只是心存疑虑,却苦无证据。如今我将这糕点送去,便是要提醒他们,此事有人暗中留心着。」
王氏连日来缠绵病榻,心力交瘁。自那日识破骗局,便如霜打的秋葵般萎靡不振,眉间愁绪难解。床头摆着绫香楼卿卿姑娘特意送来的桂花糕,散发着清甜香气,却引不起她半分食欲。
「夫人,您多少用一些吧,这是卿卿姑娘特意吩咐送来的。」贴身丫鬟翠儿端着燕窝粥,轻声细语地劝道。
王氏无力地摇了摇头,叹息道:「罢了,拿去扔了吧,我如今是什么都吃不下了。」
「夫人,您就别难为自己了,老爷已经派人去追查了,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的。」翠儿柔声安慰。
「追查?谈何容易!」王氏苦笑一声,「那骗子狡猾多端,又与朝中官员有所勾结,哪里是那么容易被查到的?」
翠儿还想再劝,却听得门外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便见王大人面带倦色地走了进来
「老爷,您回来了。」翠儿迎上前去,低眉顺眼,「可有甚么眉目了?」
王大人默然不语,只沉沉地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握住王夫人的手,温言道:「夫人,让你受苦了。」
王夫人反握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只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甚么,」王大人截住她的话头,「你放心,我定要将此事查个清楚明白。」
王氏轻点螓首,眼眶却不禁一红。
夜色已深,王大人于书房内批阅公文,却觉心神不宁。此事之棘手,他心中有数,绝非朝夕可解。然每每念及夫人日渐消瘦之容,他又岂能置之不理?
王氏眼含热泪,轻轻颔首。
更漏声声,书房烛火摇曳,王大人伏案阅览卷宗,却始终心绪难平。此事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非易事也。只是夫人日渐憔悴,他又岂能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