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椅子上并排坐了一会儿,直到她们都从自己的情绪之前抽离。
李执秋最先缓和下自己的情绪:“快十二点了,去吃午饭吗?”
亚风还沉浸在李执秋刚才的话语中,一时没来得及作答。
这种象是长辈一样关心,并且没有把自己摆在高位说教的建议,是亚风很少体会过的。
情绪状态不稳的她在接受到了这样的关心后,是惊讶,是感动,自然是没有注意到李执秋那一瞬也几乎崩掉的情绪。
李执秋久久没得到回答,以为亚风不太想和自己一起:“你不想的话也没关系……”
“我想去。”亚风眼神逐渐聚焦,转头看向李执秋:“我现在不想一个人呆着,我有点害怕。”
“那走吧。”李执秋从长椅上站起,把手伸向亚风,让她借力起身。
亚风从一早上的兴致勃勃变成了现在的寡言少语,现在想是小鸡仔找妈妈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李执秋走。
“你刚刚说你不想一个人呆着,是谁来陪你都行吗?”李执秋走在前面,并未回头。
“应该是。”亚风含糊道。
“……”
李执秋走在前面,亚风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没有立刻转头,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用轻松语气化解气氛,而是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才停下来,缓缓转过身。
“那我走了,换一个人陪你可以吗?”
“……!”
她语调不高,甚至还有些平静,但亚风瞬间僵住了。
李执秋的眼神很淡,没有责备,也没有愠怒,只是那种“想确认一些东西”的认真。她在外人面前一向不多话,也不擅长在熟人面前情绪表达,可就是因为如此,哪怕只是问一句简单的“可以吗”,也能让人一时语塞。
亚风看着李执秋,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那句“谁来陪都行”的话有多么草率。
目前来看,在她所遇到的人之中,她只想呆在李执秋身边。
亚风抿着嘴唇,不确定该怎么弥补一下刚才的答案,李执秋却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我没有我要走的意思,我只是问一下,不想回答的话不用回答,抱歉。”
就算她和自己过去的处境很像,想帮她一把,也不该对她的选择产生太多控制欲。
“不可以。”亚风的语气很严肃。
李执秋死机了一下。
亚风盯着她的眼睛,重复了一遍:“不可以,不行,不能。”
李执秋转过脸:“我知道了。”
她觉得世界开始天旋地转,猛往前跨了几步才勉强找回实感。
“不用看攻略了,今中午吃牛腩饭吧,我知道这边有一家餐厅很好吃。”李执秋努力抑制住发颤的声线,除了“不用”那两个字听起来发音有点怪之外,整句话还是说的比较流利的。
亚风没立刻跟上去,而是站在原地看着李执秋的背影,仿佛终于看明白了一些之前没理解的东西。
她从来没想过,一个总是冷静、清醒、处事有条不紊的大人,也会有失控的边缘。
也许李执秋早就把自己的情绪打包严实了,只在极个别的缝隙里流出一点点,而那一点点情绪,她刚才却几乎没察觉到。
“……等我一下。”她快步追上去。
李执秋听见这句话时,肩膀轻轻一松,好像终于可以不用一个人撑住所有的重量。
“嗯。”她没回头,这个单字显得没那么沉重。
餐厅在商场二楼的角落,是一家装修复古的港式茶餐厅,桌与桌之间留了足够的距离,不算喧闹,也不太冷清。
等位时李执秋坐在靠边的椅子上,亚风坐在她旁边。两人中间只隔着一个包。
“你常来这家?”亚风问。
“之前跟小艾来过。”李执秋靠在椅背上。
亚风点点头:“嗯。”
座位排到了,两人走进去,坐在靠窗的双人位上。桌子上摆着纸质菜单和一小罐茶水,李执秋翻开菜单问:“牛腩饭确定吗?”
“确定。”亚风点点头,“你推荐的应该不会踩雷。”
“你倒是很信我。”
“你不一样,”亚风看着她,轻声说,“我信你。”
这话像是漫不经心地丢出来,但却不轻。李执秋一时没说话,只是低头把两份餐点划好,叫了服务员点单。
饭上来得快。热腾腾的牛腩带着点点油光,汤汁裹着米饭香气四溢,港式茶餐厅独有的炒蛋也松软可口。
两人都沉默地吃着,只听得见筷子碰碗的声音。
直到快吃完的时候,亚风说:“我现在既不想记起来,又不想完完全全把记忆丢掉,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李执秋停住动作,看着她。
“但你说得对,我已经开始想记住从现在开始的一切了。也许是因为你。”亚风没看她,说出心底话的举动已经耗尽了她莫大的勇气:“不,就是因为你。谢谢你把事情说清楚。”
过了好几秒,李执秋才伸手拿起纸巾,递给亚风:“嘴角沾酱了。”
亚风怔了一下,接过纸巾,有些尴尬地擦了擦。
“你不需要现在就做决定。”李执秋语气平稳,像是在回应亚风,又像是在回应当年的自己,“能承认矛盾本身就是很了不起的事了。很多人到最后都没搞明白自己到底在逃什么。”
亚风低头看着已经吃得只剩饭粒的盘子,轻轻“嗯”了一声,像是一种落地的回应。
李执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热气蒸上来,模糊了她眼前的景象,也模糊了她心里原本那根绷得死紧的线。
“我其实不是一直都这么……冷静。”她忽然开口,语气像在陈述天气,“我读书时情绪很激烈,我妈并不关心我的情绪,我就只能通过摔东西,砸自己来表达我的意愿。后来她看烦了,就不管了。”
“所以你才……”亚风迟疑。
“后来我就习惯了。”李执秋笑了一下,“把自己收拾得好好的,不闹、不哭、不让人担心。”
她顿了一下,像是终于在这个相对安全的午餐时刻,允许自己多说一点:
“但这样也不是没代价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不配要求别人来理解我,只能靠自己先站住、先控制好,然后再去看谁能留下来。”
亚风从没听李执秋说过这么多关于自己的话。以往的她总是像一个处理器,能精确拆解问题,也能有分寸地提供安慰,却从不把内核暴露在别人面前。
“你是在我记忆里,直到现在我唯一一个主动愿意留下来的人。”亚风小声说。
李执秋抬眼看她,眼里有短暂的动容,随即低头擦了擦自己的嘴角:“说得跟在表白似的。”
亚风有点急:“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她轻声打断,语气柔和得几乎让人心口发酸,“我懂。”
她们之间再次归于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沉重,反倒有一种缓慢扩展的温度。
A完饭,两人慢慢走出餐厅,阳光透过商场顶层的玻璃天窗洒下来,打在地上斑驳一片。
“逛逛吧。”李执秋说。
“好。”亚风应着,却没有立刻走,而是轻轻扯了一下李执秋的袖子。
但李执秋却像被电了一下,反应有点大:“怎么了?”
“你袖口有点皱了。”
“这……”李执秋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不是也帮我理过衣服吗?”
“哦。”李执秋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过李执秋不知道未来的日子会是怎样,也不知道亚风的记忆最终会恢复多少。但她知道此刻,她们是并肩的、是同步的,是彼此可依靠的。
不同方位的灯把两人并肩的影子照地斜长,最终交错在一起。
“去逛衣服店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