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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风云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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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婵想到他的狠绝,他这样走一步想十步的人,无非是怕事情败漏,需斩草除根。

她这样无根无基的女子,知道得太多了,不如自求了断。

再有,就算王之牧此回不杀了她,可跟着他这样心如蛇蝎之人,哪怕她机关算尽,最后怕还是落得比慧林更为惨淡的下场。

“奴婢不敢,奴婢定会保守大人的秘密,只求大人恩典。”

他一直默不作声,她也噤若寒蝉,只感到周身一瞬寂若死灰。

她正惶惶然间,忽然手背一阵辣烫,随即传来哐啷一声脆响,吓得她仓惶后退。

她来不及分神去查看手背上的伤势,忽被他一把扯近身前,她此刻如惊弓之鸟,不假思索地将手一扬。

“啪!”

二人双双惊愕失色,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姜婵更是手足无措,脸色倏地煞白,手忙脚乱的要推他逃开。

王之牧如梦初醒一般,勃然变色,伸臂一把拽住她乱舞的胳膊,死死攥在掌中。

他罔顾左颊上那清晰的痛感,捺不住怒气填胸,咬牙切齿地低吼:“你在发什么疯!”

姜婵也是悲急生馁,她受不了了。

这些日子她担惊受怕。就连慧林那样一个已入佛门的不问世事之人尚能被他如此屈陷,她今日打了他,怕是沉江都是轻的。

生死她也不管了,只求死前替她前世的姑父打他仇人一掌,也是全了余秋霁与姑母的缘分。

她顿时恶向胆边生,掀起眼睑,眼含怒火,另一只手想也未想便要朝他另一边脸打去。

他大力扣住她尚在半空的手腕,怫然作色,翻身扣她于地,一只腿挤进她腿间,压得她浑身不能动弹。

她心口窒息,扭得宛若癫狂的小兽,偏头就去狠咬他的肩。

“够了!”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这才发现她那被烫得发红的手背,她在他怀中抖得厉害,是真的害怕他。

偏偏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拿她毫无办法。

“谁在外头,进来。”

他向外头扬声吩咐,不多一会儿,穆嬷嬷推门而入,见了满地的碎瓷和二人凌乱的衣裳,顿时不敢动作。

“先去拿些金创药,再去外头找个大夫过来。”

姜婵如今根本不敢动作,木鸡一般呆愣着看他不紧不慢的耐心料理自己的伤。

她此时杏眼圆睁,倒是有几分可爱。

大夫很快便过来了。

王之牧见众人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往他这边飘过来,也不知是否自己多心,那侍立一旁的下人们也竖起耳朵打探一般,他这才发觉自己仍将姜婵囚于怀中。

他罕见的呼吸一滞,装作如无其事将她放在椅上,起身让开,方便大夫搭脉诊断。

大夫仔细瞧了,确定无大碍,又开了几包化瘀的药,这才被请出去。

屋里再度一空,就剩两人尴尬坐着。

姜婵心里七上八下没有着落,面上就连带着有些发紧,脑子也跟淤塞了一般找不着解语的话题缓解气氛。

她低眉垂眼的袖手坐着,心中却是焦急万分。

往日里含情凝睇一个眼神便能瓦解了此时的尴尬境地,如今想是对面之人长时间垂眼睨视,仿佛统摄一切似的瞧着她,那种熟悉的高人一等的姿态,今日却莫名其妙的格外忍不了。

她也不装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王之牧还是头一回在她这里吃瘪,也是头一回被女人打。

这会儿他冷静下来了,设以身处其地而察其心,倒是想通了她的胡言乱语是个什么心理。

他这回造谋布阱的,以绣屏为幌子,在慧林卷入端亲王谋反时又添了一把火。

皇帝为的是铲除异己,要的只是一个借口,他从最初对此就是心融神会的。

无论是否有这一扇屏风,皇上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无非是为了拉端亲王倒台。他这一回虽是立下汗马功劳,但也是一路暗礁险滩,其中风险难以为局外人道。

她觉得他纵观全局,狼子野心,他若真是狠辣无双,早在她献了屏风,慧林起身回京之时便可将她秘密杀而诛之,何必留到今日。

眼前这个妇人,真是他设局时的一个意外。

思及此,王之牧拧揉了一会儿眉间,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的了,他固然在小娘子这里很受用,可明知她是个隐藏的祸患,却还护着她,神情顿时迷离惝恍起来。

一时间二人皆是坐立不安。

幸好不多时,落子上前来在王之牧耳畔不知说了些什么,他抬脚匆忙就走。

姜婵这才瘫坐在椅子上。她觉得这次是两人相处最累的一次,如今她打也打了,他却没罚她,她却有些茫然不解。

*

又过了七八日,端亲王党羽被急匆匆的撤职、抄家、流放、斩首。

翠环每日跟过节似的,一早就钻进天桥下、街头边,不到夜幕降临绝不回来,归来后又要把听了一日的新鲜八卦一一说给姜婵听,一说就说到半夜。

这些日子西市的菜市口每日观者如堵,姜婵之前看书中说历来斩首台多设于人多繁华的地带,所谓杀鸡给猴看,为的是震慑百姓。

姜婵对这血腥的场面素来畏惧,也无心去做那乌泱泱围观群众的一员。

一日,姜婵托穆嬷嬷给王之牧带话,她想去送别慧林。

过几日她头戴帷帽登上了一辆青布马车,直直载着她去了城外流放必经之路的长亭处。

想是慧林平日里德高望重,虽说是流放,倒也未折腾他。

别的犯人的颈部和手腕被扣着沉重的黑色枷锁,而慧林只是身着囚衣,他两腿盘起,坐在小马车中,打坐一般。

姜婵给押解的官兵打点了一些好处,赢得了半盏茶的时间与慧林单独谈话。

慧林眼中似是知道她的来历一般,但笑不语,却告诉她以后若有难处,去江南找他的一位故人。

姜婵满脸愧疚,慧林入狱前曾让人捎了急信过来,嘱咐她切勿轻举妄动。

她这几日不是没想过舍命告状,当众揭露王之牧的阴谋。可她身侧到处都是眼睛,等闲不给她离府的机会,几乎等同于被软禁。而且等她再次听到慧林的名字时,他已被投入天牢。

“呵呵,姜娘子无需自责。这乃是我的因缘际会,命里终须有这一遭。只可恨,”慧林眼一闭,“只恨当年我被权力迷了眼,对身畔之人的忧思置之不理,害她抑郁而亡。”

“这不过是迟来的惩戒。自她身逝之日起,世间一切我早已看淡放下,再无留念半分之处了。遇见你那日我就已知,这是命中注定。我之所以还残留于世,原是等着助你一把。如今心愿已了,再无牵无挂。”

姜婵嗫喏,他每说一句,她脸上便添一份灰暗,心里头隐隐浮现着不安。

慧林这话,倒像是同她交待遗言一般。

“姜娘子,往者不谏,来者可追。你无需挂念一个已行将就木之人。不过,我可否替一位故去的友人,同您打个赌?”

“好,赌什么?”

“赌娘子这一世平安康健。”

“……”

姜婵抹干眼角的湿润,眼底带着不忿望着陪伴慧林一行人远去的浓云。她恍惚又坚定地低声自语,“一定……我一定不负期望……”

回程时经过西市要道,人群拥堵,马车受阻难行,姜婵遂弃车步行,却被人山人海的围观人潮推挤到斩首台前,台上隔帘监斩那人赫然是王之牧。

姜婵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又见一个手持一柄寒光凛凛的斩首刀的红衣红巾的人影缓缓接近跪在烈日当空之下的伏法犯人,她不禁屏气凝神,心跳越来越剧烈。

“好!”

人头攒动的人群里忽然山呼海啸,姜婵闭眼,撕心裂肺的鬼哭神嚎瘆得人骨寒毛竖。

不知是否她的幻觉,她清晰地听到了骨肉分离、头颅落地弹跳时的异响,隔着人山人海和那隔绝目光的低垂竹帘,她似乎望见王之牧只是略微皱了一下眉峰。

当头火伞高张,她却寒意侵骨,监斩台上之人虽与她曾耳鬓厮磨、如胶似漆,她却觉得二人从来都是相去天渊。

她恍恍惚惚、逃也似的往家中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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