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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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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余伯希就知道了贺炤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了。

这一天刚好是一节地理课。地理老师吴次华正是开学典礼上作为教师代表的那位年轻女教师。

她年轻又有想法,不愿意走很多老教师唯有严师才能出高徒的例子,上课时亲切又活泼。

这原是该受同学喜欢的点,但高中生也是惯会看人下菜的,见吴老师脾气好,不容易和学生们发脾气,也因此上地理课变得越来越随意。

地理对于贺炤来说如同一门玄学,经常错很多,也因此成了吴老师的重点观察对象。

贺炤一开始有些烦,由于地理不是当时的中考科目,他初中的时候没怎么学过地理。因此上了高中地理总要欠缺些。

之前有次下课贺炤又被吴老师叫到办公室给他讲题,正好有个同学也在,但是和贺炤不同,他是来问题的。他看到贺炤那错了很多的作业,带着些令人不悦的意味笑道:“哟,贺炤,你怎么这么简单的题都做不对啊?”

贺炤一瞧,正是上次打听他初中学校的那位同学。

贺炤手里的卷纸顿时攥成一团,然而还没等他发作,吴老师便先将手里的红笔一扔,开口道:“你们那儿的学校初中生物地理老师就会认真讲,别占了便宜还要卖乖。你这样的同学,我不欢迎。”

吴次华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那同学脸上的表情也登时变得很难看,他斜着眼瞅了贺炤一眼,道了声“知道了”便悻悻离开了。

那人离开后贺炤开口道谢,吴次华重新拿起红笔,用她特有的轻快的声音问道:“在这里上学,不容易吧?”

贺炤一愣。

吴次华手里的笔快速地在卷纸上留下一个个鲜红的印记,她继续补充:“这里的学生说白了都是来自精英家庭,你呆在这里可能会有些辛苦。”

开学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辛苦不辛苦。贺炤方才的局促顿时因为这句近似宽慰的问候消失不见,他诚恳地点头道:“是有点。”

是有点要忍受与他人截然不同的日常生活,是有点难以接受自己过去十几年努力争取的骄傲在这里一文不值,是不得不接受自己毕生所求的最好的生活在这里很多人都可以轻易拥有。

吴老师搁下笔,转身放慢语速对他说:“人陡然步入一个比此前所处圈层要高很多的环境是很容易不适,也很容易迷茫甚至走错方向的。贺炤,你要做的不是打碎你过去对世界的理解。”

“那我要做什么?”

“是重新审视,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讲台上的吴次华侃侃而谈,贺炤回想起那天吴老师对他说的话,握在手里的笔转来转去。

他还能想要什么?考上好大学,找份好工作,然后就这么生活下去,难道还有除此之外的东西吗?

贺炤抬头想起坐在身后的余伯希,是啊,可是对于余伯希这样的人来说,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生来就有的东西,那么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又想要什么呢?

这一节课吴次华在讲他们做过的地理题。

其中有一道题是一条国际河流流经多个国家,a国在河流上游修了水坝导致下游的几个国家水量锐减,问如果下游的b国想要修建一条跨水通道引水应该选择哪个国家?

吴老师在台上讲了许久应该是c国的原因,她提到了地理位置上的原因而其他同学纷纷质问道可是如果c国水资源短缺怎么办?

吴次华一时没反应过来,站在讲台上竟然陷入了片刻的无措之中。

这时班里有一个男生站了起来。

此人皮肤白皙到像是终日不见太阳的吸血鬼,说话的时候带着轻微的鼻音,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金丝框眼镜,透过他的镜框几乎能感到眼底的那份阴沉。

这人名唤和彦清,入班成绩是班里的第二名,同时也是全校屈居余伯希的第二名。

他带着轻蔑的笑意环视一圈,“老师,大家都听不懂你说什么。”

吴次华环视了一下班里的同学的反应,然而紧接着和彦清便开口道:“你解释不清我来。”

吴老师还要张口,然而和彦清已经已经站起身,带着不容拒绝的傲慢。

而且如果贺炤没看错的话他还特意看了一眼余伯希,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目光后才上讲台拿起黑板擦将地理老师方才写的板书通通擦掉,开始了自己的讲解。

而吴次华也被挤到了讲台的边缘,好像她才是这个教室的局外人。

怎么会这样呢?贺炤不懂为什么吴老师能这么被随便地挤开,甚至一声反抗都没有。

“所以,b国如果想要引水,最好的选择是c国。”和彦清放下笔,转身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对吴次华说:“老师,我讲完了,我讲清楚了吗?”

吴次华的脸上闪现过难辨的神色,然而还不等她开口台下的同学们就已经先一步开口道:“讲清楚了!”

“和彦清讲得清楚多了!要不以后都让他来讲吧!”

“我同意!”

台下涌起一阵窃笑,吴次华脸上涌起一阵刺痛,她低声对和彦清喝道“下去!”,自己则重新站在讲桌前喊道:“安静!我们开始下一题!”

和彦清得意洋洋地走下台。

贺炤旁观这一切感觉很新奇。他过去的上学经历,学校老师才是那个有着至高话语权和决定权的上位者,但是在这里似乎一切是可以颠倒的。学生时刻都有可能颠覆老师的权威并不以为然。

坐在贺炤前面的白进转过来对贺炤说:“在这个地方当老师也太累了,就这么一个小事放到我们以前学校大家课上笑笑也就过去了。”

贺炤扭回头去,“你们学校也是吗?”

白进说:“我初中上的是学费很贵的私立,里面的学生家里都很有钱可惜脑子都不太好,也没有心思放在学习上,别说老师讲错题了,就算老师说万有引力是乔布斯发现的他们也不会有人觉得有问题。”

贺炤震惊道:“你初中的学生这么差吗?”

白进说:“当然也不是所有人了,还有一些聪明的比如我嘻嘻。”

白进挑眉龇牙笑着,神气极了。

白进继续道:“不过你也别误会,不是说他们这些人有多好,他们家里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很多人其实根本不懂尊重二字怎么写,也时常会有把老师气哭的事发生。你说是不是啊,余伯希?”

贺炤正专心致志听白进讲话,不知何时余伯希竟然也转过身听白进讲话了。

“你刚刚也在听?”贺炤笑道,“看不出你还是个喜欢听八卦的。”

余伯希不接话茬,“老师没有能力被质疑难道不应该吗?都什么年代了还要迷信权威?”

“这和迷信权威有关系吗?”贺炤很不赞同余伯希的这一点,“这件事上难道不是和彦清让老师很尴尬下不来台吗?质疑有很多种方式,不意味着在这个过程中可以不尊重对方。”

余伯希一挑眉,“贺炤,你还是那么瞧得起自己的自尊。”

他冷笑着继续道:“你不是想知道没钱又赢不了的人会怎么样吗?就是吴老师这样。”

这是他们上次食堂的对话,那时贺炤还反驳余伯希,让他不要瞧不起,然而紧接着现实就给了他一耳光。

“有同情心是你的事,但是在这里你最好收起你的同情心比较好。因为在这里,任何人都不需要被同情,被同情的只有被淘汰走的人。”

他最后说:“贺炤,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不用以后,贺炤很快就知道余伯希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就当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过去了的三天后,贺炤一进教室就看见教室的黑板上明晃晃地写了几个大字:

“滥竽充数吴次华,别再玷污讲台了,滚出渭城一中!”

地理老师吴次华的名字,在上课的前夕就这么被挂在教室的黑板上

贺炤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在贺炤过去的上学经历里,即使老师和学生有矛盾也很少有学生敢这么明目张胆挑衅老师的,因为后果很明显,很有可能被学校劝退或者受处分。大多数普通人家里的孩子或许会有一时冲动,但是冲动过后还是会继续夹起尾巴做人的。

而这里的学生则不同,他们从来不懂什么是后顾之忧。

这句酷似宣战书的话引起教室里学生的一片嬉笑,坐在讲台下的每一个人都在看着黑板偷笑,每一个人都是观众,好奇期待这场冲突会引起什么戏剧效果。

白进敲了敲贺炤的后背,低声道:“看到了吗,这里的人有各种法子折腾人,吴老师她自求多福吧。”

教室里一阵窃笑,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这出好戏。贺炤紧盯着黑板上那行字皱了皱眉。他犹豫了一会儿正准备起身擦掉,吴次华走了进来。

“起立!”有同学喊了一声,所有人迅速站了起来都齐刷刷地看向吴次华好奇她接下来的反应。

吴次华转身看着黑板,脸色瞬间僵住了。她身后的字像是一道冷笑,直戳她的脊背。教室里此刻安静极了,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紧接着一阵哄堂大笑在教室里响起,霎时间,教室里如同沸腾的水无法再抑制。

那些被她惦记、呕心沥血的学生此刻一个个嘴角咧到耳朵后,眼睛里尽是对这一幕的嘲笑,还有一些人偷偷笑着,也在期待着这么滑稽的事情接下来将会如何发展。

吴次华不用看也知道,想必此刻她的双颊已经红透了,一种万箭穿心的怒火也在她的胸腔内熊熊燃烧。吴次华将手中的课本猛地掷在讲桌上,“这是谁干的?”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随后彼此相视一眼响起压抑的笑声。

吴老师瞬间脸色更差了,她的眼神开始游移不定,双手紧紧扣着讲台像是抓住她唯一的支撑,但还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贺炤坐在座位上抿紧嘴唇,他忍不住想起平时吴老师对他的鼓励。贺炤其实也没太多的想法,但是他不忍看到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受到这样的羞辱。

他刚要站起来说话却被前方一道目光震慑,余伯希盯着他在用眼神告诉他别冲动,此时不要插手。

贺炤当然知道如果此时站起来绝对会成为班里的众矢之的。学生时代,大家最讨厌的也就是和老师沆瀣一气的人。贺炤如果在这个节点帮老师十有八九会引起很多人的反感。

是站起来还是继续保持沉默呢?是遵从自己的良心不后悔还是先保全自己?

他想起吴次华为他保全的自尊。

贺炤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指尖隐约泛白。他知道,此刻他可以决定自己成为哪种人。

贺炤顿了顿,最终还是一咬牙像没看见一样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老师,我来擦黑板。”

班里同学瞬间安静下来了,几十双眼睛都在盯着贺炤看,但是很快贺炤听到了一些细小的议论声。

“他是不是有病?这关他什么事?装什么清高?”

“他不会真觉得自己是英雄吧?”

“他看起来家里也挺穷的,是什么穷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吗?”

这些声音都灌入了讲台上二人的耳中。吴次华看着贺炤,眼神复杂地颤动了一下。贺炤则拿起黑板擦将那行字擦得干干净净,没有丝毫动摇。

“坐下吧。”吴次华低声道,声音里的颤抖和愤怒都被努力压下去。

然后她在贺炤走下讲台那刻对他小声说了句“谢谢。”

回到座位,白进小声说:“贺炤你也太帅了吧!”

贺炤微微笑了一下,却看到余伯希依然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贺炤回看过去,余伯希读懂了,这是一个胜利者的眼神。他在用行动告诉自己,像他们这样的人也是有自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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