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成绩公布到真的放寒假还有几天的时间。
此时纵然老师们拿着不甚好看的成绩开始威胁同学们,大家的心思也早已不在学校和学习上了,各个都开始蠢蠢欲动不安分起来了。
余伯希看到贺炤的成绩之后安慰道:“我看过你的卷子,没有关系的,你这次只是太专注演戏了,很多分数都不该丢的。”
贺炤这次的成绩比起期中考试成绩整体往下跌了一些,但是贺炤却全然没有上次考试完之后的难过。此时神情也比较平淡,“没事,我还好。”
余伯希问道:“你不难过吗?”
贺炤摇了摇头,“我已经想好了。”
“想好什么?”
贺炤抬起头直视着余伯希的眼睛,“想好我未来做什么了。”
他用不容置疑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我要当演员。”
“你.....”饶是余伯希都被贺炤突然的决定吓了一跳。
“你想好了吗?”
这其实也是贺炤第一次自己明确了这个决定。说出之后他反而放松了一些,笑道:“你觉得呢?”
“你当然是想好了。”余伯希后知后觉道。
那日贺炤在舞台上的表演忽地劈天盖地向余伯希袭来。
余伯希此前并没有看电视、电影包括戏剧的习惯,他对这些表演和故事不敢兴趣,都是空中楼阁罢了。
他第一次作为观众坐在舞台下就是看贺炤的戏。他不得不承认,他被贺炤站在舞台上的那股巨大的力量震撼住了。
贺炤一人饰演多角,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一个个不一样的角色。余伯希之前只知道贺炤花了很多时间在排戏上,他也看过贺炤的排练,那个时候他觉得贺炤已经很厉害了,直到他亲眼观看了正式演出,他才知道贺炤又飞速进步了多少。
贺炤是有天赋的,他的天赋不止是表演上的天赋,而是那股和k一样从不服输、甘愿一次又一次重来的冲决罗网的决心。
贺炤是不会输的,余伯希想。如果世界将贺炤打败了,他也会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反制这个世界的。
贺炤笑了笑,“你果然是懂我的。”
“可是你,你难道就要放弃学习了吗?你知道的,演员这条路实力、运气、背景都是必不可少的......这条路,会很难的。”
贺炤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余伯希。余伯希霎那间就读懂了贺炤的眼神,他是说“虽千万人吾往矣”。
余伯希于是也不说话了,他笑道:“那贺炤,我祝你成功。”
考虑好了以后贺炤也告诉了孙云安,孙云安的反应比起余伯希来说要激烈很多,他了解贺炤,知道贺炤家里的情况,“你怎么突然想要做演员啊?你那么聪明的脑袋,你之前为了学习日以继夜的付出,难道都要付之东流了?”
“我又不是不学习了......”
“再说了,你爸能同意你吗?他该不会把你赶出家门!”
贺炤仔细想了想:“我爸那边确实有点难办,我前几天还刚和他吵了架。不过也不着急,我现在才高一,可以慢慢来。”
孙云安盯着贺炤看了许久,贺炤不自然道:“你干嘛用这么犀利的眼光看我?”
“说!你突然决定做演员是不是因为余伯希?”
“我.....”贺炤还没说完,孙云安继续道:“你别想骗我,咱俩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你说的是真是假我还不知道吗?”
于是贺炤不说话了。
孙云安立马恨铁不成钢道:“你!你竟然真的是因为他!”
贺炤有时不得不承认,孙云安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粗线条得很,对他却有一股敏锐的直觉,堪称心细如发。
贺炤解释道:“你这么说也有点奇怪,我也不是完全是因为他。我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不甘心!”
贺炤长呼了一口气,“我不甘心只有余伯希可以那么耀眼,不甘心我这辈子只能拼命追赶他,不甘心.......”
不甘心他是我求之不得的奢侈品。
说完贺炤看孙云安,一下子愣住了。
这个总是跑在贺炤前头,在小时候被贺炤叫哥哥的孙云安,此时竟然红了眼眶......
他擤着鼻子撅着嘴道:“知道你练话剧有成效了,说就说,怎么还这么!”
孙云安说不出口了,他一把搂住贺炤,妄图遮住自己泫然坠落的眼泪,用很久很久都没有再出现过的,有些结巴的语气道:“小炤......别把自己逼得太狠。”
小时候被妈妈一把推走不怪你,你不必念念不忘是你做得不好。
妈妈去世不怪你,你不必非要一夜长大装作是懂事努力的小孩。
现如今你比不过很多人,你无法拥有你想要的那些不怪你,你的不甘心我都知道。
他们相知相熟太久,贺炤被孙云安的情绪感染,也不禁通红了眼眶,柔声道:“好了,我知道的,你放心吧。”
做出决定后贺炤对期末考试的成绩已经很淡然了。临近放假,老师们也不怎么讲课了,贺炤索性去图书馆里借一些有关表演、戏剧之类的书开始看。
这一天贺炤仍旧如同往常一样早早来到教室,放下书包后拿出昨晚没看完的书开始看,一开始他看得专注没发现什么,紧接着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贺炤感觉到了大家看向他时若有若无的眼神。
贺炤觉得有些奇怪,他今天如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一抬头去看,反而那些目光又都散了。
贺炤实在觉得奇怪。
等到孙云安来了以后贺炤走到他身边,低声说:“我觉得今天大家怎么都在偷偷看我?”
孙云安刚从被窝里爬起,人还是迷迷糊糊的,根本没注意到贺炤说的这些,打着哈欠说:“你错觉吧?也有可能是你今天太帅了!”
他说着去搭贺炤的肩膀,贺炤嘴上说“滚”,却也没有动任由他去搭了。
这时临近上课,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了。
孙云安这一搭原本是朋友之间很普通的动作,却不知为何偷偷看他的人越来越多了。
贺炤正觉得疑惑想要去问问其他人,这时正好王鹏帆走了进来。
自上次他们发生正面冲突以后贺炤都没有和他说过话,彼此互相当对方是不存在的陌生人。然而此时他走进来看到和孙云安“勾肩搭背”的贺炤,忽地脸上露出那种暧昧的打量的神色,笑道:“大早上的就和人勾搭起来了啊。”
贺炤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王鹏帆像是觉得很好玩,“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他走近了低声对贺炤说:“回去多上上网,看看班级群学校群里大家都在讨论什么吧。”
学校有一个几千人的大群,班里还有许多的小群。往常这些群里都会有一些交流和八卦,贺炤不堪其扰,都纷纷点了“免打扰”。
学校明令禁止带手机,有同学还是会偷偷带。贺炤借了孙云安的手机看。拿到手机的那刻,贺炤就直觉不好,等他打开学校大群就看到了自己和余伯希跨年夜拥抱的照片被发在学校大群里。
照片的角度正好对准了贺炤的脸,只能看见余伯希的背影。
【我去这是什么照片?俩男的抱在一起?】
【我没看错吧!我们校风竟开放至此?】
【急急急,有没有人知道图中这俩人是谁?看上去都好帅啊!!!】
【那个背对着摄像机的看不清脸,那个露脸的看上去好眼熟啊。】
【这不是高一552班的贺炤吗?】
【贺炤?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我似乎闻到了瓜的味道......】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有个朋友初中和他一个学校的,隐隐约约听说他好像初中就和有一个男的纠缠不清......】
【所以这人真是gay吗?】
【都有照片了肯定八九不离十啊......】
原来大家今天都在偷偷看他是因为这个.......而他竟然还浑然不知。
耳鸣声渐次响起,看到最后一条贺炤的眼睛定格在gay和他和余伯希的那张合照上,觉得大脑晕眩几近缺氧。
孙云安看着贺炤的脸色越来越差,问道:“怎么了?”
贺炤摆摆手,强忍着胃痛一个人走去了卫生间,门关上的那刻贺炤立马吐了出来。
怎么办?难道这次又要重蹈初中的覆辙吗?他难道又要被其他人用奇怪的眼光看待吗?
不,这也不是最令他厌恶的,他已经长大了,不会因为这些子虚乌有的事就胆怯,他此刻最担心害怕的是余伯希。
怎么余伯希都被牵连进来?
如果余伯希知道了这件事该怎么办?他会不会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是被我算计?他是无辜的,他不该被卷入我的流言之中。
这样的话,我就连朋友的身份,也配不上了吧?
以及最重要的,如果大家发现和他拥抱的是余伯希,余伯希该怎么办?
如果一切烦恼都可以通通被水冲走就好了。
余伯希向来踩点进教室,最近临近放假,今天更是踩着上课铃声的最后一秒紧随着老师进了教室。
余伯希一进教室就看到贺炤蔫了吧唧的样子,他落座后问:“你怎么了?怎么看上去脸色这么差?”
往常贺炤都会转头和他说上几句的,然而今天却连头都不转的低声说:“没事,我就是没睡好。”
余伯希盯着贺炤看了一会儿,像是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你真没事就好.....”
但是紧接着他就发现了不对,贺炤像是躲着他似的,一天到晚都不和他说话,见了他就躲,要么就转身当没看见。
他和贺炤明明前一天还在谈理想的。
贺炤因为这件事一天胃都不舒服,也没怎么吃东西。晚上放学时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故意避开刚放学人流量大的时间段,在教室里等了一会儿等人都基本散尽了才走出教室。
晚上有些走廊的灯是声控的,贺炤走得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所以走过去灯都是灭的一片黑暗。
他静静在黑暗中走,脸色却越来越差,“扑通”一声书包掉落在了地上,贺炤终于忍不住卸了力蹲在了地上,捂着胃难受得缩成一团。
这时黑暗中突然有一个身影走了过来,他捡起贺炤掉落在地上的书包蹲在贺炤身边急声道:“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黑暗中余伯希的声音让贺炤想起钢琴,那么动听却很昂贵。
“我没事。”
贺炤原本神经就紧绷了一天,此刻因为胃绞痛和当事人余伯希的突然出现贺炤紧绷的神经突然断了弦,他努力站起来挣开余伯希搀扶着他的手臂,他没控制住地朝余伯希嘶吼道:“我说了我没事!你——你别碰我,我不想你管!”
余伯希压抑了一天的疑问此刻也终于抑制不住了,黑暗中他紧紧扣住贺炤的手腕,指节发白,哑声道:“贺炤,你究竟怎么了?”
贺炤喘着气不说话,这一刻,他听到了心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