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传来汽车轰鸣声，没一会，顺着墙外爬山藤飘来阵女人的笑声和交谈声，孟辞听到连忙放下笔，跑到床边按灭了房间里的灯。

回到书桌前，她伸手熟练将台灯按钮旋到最后一格。

室内饱和度顿时降到最低，昏黄色的灯光照在试卷上，孟辞看着右下角空白处写的批注，放在桌角的手机突然叮咚一声。

她肩膀颤了下，长呼一口气，拿起手机。

陈礼安：【老师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孟辞看了眼，刚准备放下手机，想到之前答应过陈礼安的事情，他说看到消息必须回复，她垂眸在编辑栏中打字。

孟辞：【好】

消息发出去后，她看着上面的头像，陈礼安的意思是指生物老师说的，还是许班说的？

陈礼安又发过来条消息：【你还没睡觉吗？】

她抬头，钟表指针将要到十一点，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孟辞回复：

【正准备睡】

另一边，陈礼安将打下的字又一个个删除，【好】

看到发过来的消息，孟辞才收拾东西去卫生间洗漱。

周末一大早就起床去了市图书馆，到晚上九点多回来，正巧碰上打扫卫生的徐阿姨， “和同学出去玩了吗？”

孟辞嗯了声，低头换鞋，今天温度尤其低，她背着双肩包，脸颊冻得通红

“外面天气冷，多穿点衣服。”

女孩已经往楼上走。

周一早上，孟辞照常去上学，教学楼楼下花坛里结了层霜，几个男生从她身边跑过，孟辞低头避让一边。

班上人来了一小半，她刚在座位上坐下，旁边的凳子被人用脚一勾，陈礼安嘴里咬着片面包，弯身将书包挂在侧边挂钩上。

带来一阵外面的冷风。

孟辞翻开书本，例行公事般平静说道， “第一节课前要收物理生物英语试卷，数学课代表检查资料写到92页，还有语文作文。”

她开始背文言文。

过了会，孟辞余光感受到陈礼安没有动，以往这个时候他都是补作业，今天却看着面前的化学书。

意料之中的干净，只有右上角有简单的一句笔记。

她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你下次最多能考多少名？”陈礼安问她。

孟辞没明白。

陈礼安拿起笔在书页上画了道横线，翻了翻课本，像在找什么，最后指了道课外习题， “这个是怎么算的。”

这道题都是上一章的了。

孟辞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以及教室里差不多坐满的同学，还是想提醒， “一会课代表该来收作业了......”

她觉得陈礼安当下还是补作业比较重要。

“写完了。”

孟辞意外。

陈礼安扯了下唇， “有这么惊讶吗？”

意识到反应有些大，她摇头。

他看到又弯了弯唇角。

孟辞认真讲解题目，拿着黑笔和空白的草稿纸演算。

唐优在后面看看肩膀靠的很近的两人，又一边不停的观察着教室外面，心里有些担心。

这算不算顶风作案？

“有什么事？”

周子恒坐在右边，以为是看自己。

“没事没事。”

唐优用课本遮住脸，没一会，一双眼睛又露在外面，瞄着前面发生的情况。

孟辞微侧着头，一直散着的黑发在肩膀堆起小小的弧度，声音平和的讲题。

陈礼安看着她，忽然开口， “下次考试，你能考到前十名吗？”

笔尖在纸上洇出一个小黑点。

孟辞摇头。

班上早读声一阵高一阵低，像是放松又紧绷的神经。

陈礼安看着她的脸，嗯了声，似在意料之中。

心思不知飘向何处，她再提笔，竟想不起刚才思路，又从头说一遍，他也没有发现。

“听懂了吗？”

陈礼安盯着题目，动作极缓的点了两下头。

孟辞将课本连同草稿纸一起推还给他。

整整一天，连后面坐着的唐优都能察觉到，这两人处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之中，从早自习结束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下了晚自习，孟辞和陈礼安也是背上书包，一个从前门，一个从后门离开。

周子恒猜测他们两个在办公室绝对经过了“严刑拷打”，以后都要保持距离。

出了教室，看到走廊浩浩汤汤的人群，孟辞后悔应该在里面等一会，跟着人潮下楼，周围是各种声音，有吐槽作业的，也有聊游戏。

人太多的地方总觉得呼吸不畅，刚下最后一阶楼梯，拥挤的人群四散，她还没站稳，身后的书包突然被人往旁边一拉。

踉踉跄跄走进楼道旁边的茶水间。

孟辞扯开自己的书包，看到前面站着的人，

“什么事？”

姜海抱着双臂，离她很近， “上周在办公室，老师和你们说了什么？”

虽然那天晚上班上同学都在传这件事，但她还是想亲自问问孟辞。

她身边还有两个女生，孟辞没见过，或者见过也不记得。

孟辞低头转身，肩膀被人重重一推撞在墙上，书包里的笔袋硌着脊骨，酸痛随之蔓延至神经。

“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声音平静。

教室里没开灯，只有两个女生用手电筒照着光亮，直打到她脸上，孟辞下意识抬手挡着，没问出什么，也是听到外面保安的脚步声，姜海恨恨地说了句：

“真的很讨厌你。”

她们前脚刚出去，保安就看见她， “怎么还不走？”

孟辞用手理了理扑在脸颊的头发快速离开，到校门口一摸口袋，发现校园卡不见了。

她翻遍身上的口袋都没有找到，可能是下楼的时候，或者和姜海她们争执的时候不小心弄掉。

教学楼里的人没一会就走的差不多了，只剩有些住宿生在教室里多学一会习，所以灯还亮着。

孟辞跑到刚刚一楼空着的阶梯教室，在地上找了一圈。

她又原路返回。

弯着的腰，一如那些生命中微小的隐痛。

“你在做什么？”

一双白色板鞋陡然出现在视线中，连同校服长裤侧边的双杠，孟辞抬头，是陈礼安，他双手撑着膝盖，脊梁微弯，黑眸中带点不解。

他身后的班级灯亮着，门口站在几位男生，正往这边看，估计刚才陈礼安是在和那群人聊天。

“校园卡找不到了，就是刚才，好像弄掉了。”

话一说出口带点连自己都震惊的哽咽，孟辞觉得丢人，别过脸上楼。

她不知道难堪的是什么，或者只是想一个人待着。

没走两步，身边多了一个人。

陈礼安跟在她身侧， “是下课的时候丢的吗？晚自习的时候还在不在？”

孟辞没想到他会过来。

校园卡晚上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还在，晚自习没用，一时记不清究竟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不知道。”

“没事，就算丢了，到后勤补办一个就行。”

“嗯。”

“很简单的，之前钱途就总是丢卡，一学期能丢十几次，现在抽屉里还有两三张卡。”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因为这件事情绪这么低落，只能不断说明丢了卡是很常见的情况。

一直走到教室，班级里还有人，后面几个同学背对着她们画黑板报，地上堆着颜料桶，孟辞站在门口都要放弃了，说了一路补卡的陈礼安反而让她进去看看，

“说不定在座位上。”

“算了，我明天去补卡。”

“看一下。”

孟辞跟着陈礼安走过去，还没到书桌前就看到凳子旁躺着张蓝色的卡片，找了一路，原来就在教室。

陈礼安弯身捡起递给她。

“找到了。”

“还以为弄丢了。”

“所以现在算是失而复得？”

孟辞接过，后面忽然有人喊了声陈礼安的名字，她听到声音时，身体不由得一紧，站在他后面同时看过去。

姜海从凳子上下来，没站稳扶了下桌子， “哎呀。”

她跑过来，有点不好意思的笑，手上拿着三角板， “陈礼安，你帮我们画一点好不好。”

陈礼安随意站着，往后面黑板看了眼， “你们这不是画的挺好的吗？”

“肯定没你专业的画的好嘛。”

“我又不是专业黑板报画师。”

姜海漂亮的眼睛转了下， “这次的黑板报要参加评比，拿奖班级有加分，事关班级荣誉感，你不能这么不仗义吧。”

陈礼安笑了下， “行，那明天帮你们，现在我要和她一起去坐公交车。”

“谁啊？”

陈礼安转头，身边原本站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见状，姜海小心的拉了拉他的袖子，

“时间还早，先画一部分。”

陈礼安往旁边撤了步，拉开两人距离，嗓音有些淡， “行。”

他走到后面黑板，屈膝，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单手用刷子在颜料桶里涮了涮。

等走到另一个亮着灯的班级前，孟辞停住脚。

她松开手低头看了眼，掌心校园卡硌出一道深深的红印，现在才觉察到密密麻麻的痛意。

早自习下课，语文课代表来收昨天课上发的古诗词默写。

孟辞交上自己的。

“陈礼安的呢？”

男生自习还没上完就出去了，根据以往情况，大概率是找别班的朋友聊天，书桌左边课本里，露出试卷边缘。

她拿出来，上面还有几句空着。

“稍等一下。”

孟辞将剩下的填完，递给课代表，

“谢谢。”

“不用。”

她抱着水杯起身，过道里对面有人正对着走来，孟辞侧身避让，余光一瞥，看到后面站着的人。

后排钱途和几个男生反坐，靠着书桌看陈礼安画画。

还以为他出去了，原来一直在后面。

他单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握着画笔的手在版面上勾勒曲线，看着气定神闲又专注，旁边站着的女生扎着松垮的丸子头，说了什么。

陈礼安侧头笑笑。

姜海凑近， “这个颜色好漂亮，怎么调的。”

男生声音带着笑意， “还行，随便弄的。”

孟辞从他身后低头经过，走到门口，钱途在后面的话还能听见，

“哎，你们两个的距离是不是有点太暧昧了。”

“注意点分寸啊。”

几个赶着接水女生跑到她面前，

“这次咱班黑板报能拿一等奖了，陈礼安都在后面。”

“听说是姜海请他过去画的。”

“姜海好多人追啊，前几天她生日的时候，不是说她们组的组长罗洋还在KTV买了蛋糕送她？”

“陈礼安才不会追她好不好，至少也是两情相悦。”

“下辈子我也能长这么漂亮就好了。”

“……”

孟辞快步从她们旁边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