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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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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9月18日。

吱呀——门从外面被打开一掌宽的缝隙,暗红色的大门最右侧,歪歪扭扭用粉笔写着一行小字——静安街16号。

街口处的路灯洒下成片昏黄的光,斜斜的照亮半个大门。门锁四周已经微微发黑,大大小小的锈迹斑驳不堪,像是在诉说着岁月的痕迹。

林树微微用了几分力,手攥着钥匙转过两圈,才将钥匙从门锁中拔出。他始终垂着双眸,面色平静,似乎想要与这寂静的夜融为一体。

抬脚进门,转身反锁,动作流畅,他没有丝毫迟疑。

微风扫过院里的山楂树,树叶躁动般的沙沙作响,像是难掩的呜咽,将夜幕下的小院勾勒出几分孤寂。

霎那间枝桠摇晃,遮住朦胧的月光,在林树的脸上洒下一片阴影。不多时,风停了,漆黑的屋子像是被按下静音键,瞬间沉寂下来,林树只在院里停顿了两秒,便慢悠悠的走上台阶,穿过客厅,回到卧室。

和往常一样,放好书包、写作业、洗漱、睡觉。他按着固定的行程表,机械的完成着任务,虽然每次都会卡在最后一步,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执行。

睡不睡无所谓,睡多久也无所谓,他只是呆呆的睁着眼,望向墙边那扇比门还高的小窗,安静的等待着什么。

哒、哒、哒,秒针不知疲倦的声声作响,奏起一首极其简洁却没有任何音律波动的曲子,林树却依旧心满意足的听着它入眠,至少这样幽暗的深夜,它陪伴他过了三年。

梦里各破碎又陈旧的画面交织显现,仿佛是灼烫滚沸的岩浆,从山顶喷涌而出,将大地上所有的不堪与污秽统统浇灌,直到裸露出的地皮千疮百孔,那喷薄如火的汹涌才得以片刻的平静。

刚上幼儿园不久,他爬上院里的山楂树,没踩稳,摔倒在地,爷爷奶奶急匆匆的抱着他跑到巷口。

奶奶的头发还没有花白,爷爷的腿脚也还算利索,他们不知道怎么拦出租车,只是双手直直的伸向前胡乱扑腾,嘴里急切的喊着,“停一停,快停一停,我孙子摔着了。”

好不容易坐上出租车,却发现他又回到自家院里,很久不见的爸爸和妈妈,在那颗随风摇晃的山楂树下吵架。

院里的桌椅板凳,连同奶奶种的几盆未开的小花,摔了一地,该散架的散架,该破碎的破碎,仿佛它们的归宿就是如此。

小林树被抱进房间,窝在奶奶的怀里,听着那些从未听过、又难以理解的话语。

“他妈的臭婊子...”“不要脸的烂货...”“哪来的小杂种...”“窝囊废...”“怂包蛋...”“离婚...”“林树姓林...”“不要...”

小林树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在院里响起,才抬起小脑袋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轻声说:“奶奶,是爸爸妈妈在叫我吗?”

奶奶抬手捂住小林树的耳朵,轻轻拍着他的背,“小树,我们该睡觉了,睡醒了奶奶给你买大白兔奶糖吃好不好?”

刚阖上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病床上奶奶闭着眼白发苍苍、形如枯槁。林树穿着校服,在病床边坐着,他拉起那双干燥又布满褶皱的手,静静地感受着从指腹传来的温热。

他没有抬头,只是半垂着眸自言自语,“奶奶,我知道爷爷走了,你舍不得。可是我还在,你,能不能再陪陪我。我...”害怕。

想说的话没有说完,监护器传来滴滴滴的警报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交织缠绕,将空旷的病房染上几许嘈杂。

错乱晃动的人影瞬间将病床围了起来,林树站在不远处,神色平静,只半敛着的眼皮下颤动的眸光,将他的所有伪装骤然撕裂。

他想,他再也吃不到奶奶买的奶糖了。

迷离的月光穿透玻璃,攀上他的背,似千斤重物压的他喘不过气。

白布遮住了奶奶银色的发尾,他垂在身侧的指尖微颤,剧烈的耳鸣声自耳道轰然响起,他奋力的捂住耳朵......

混沌的黑眸睁开,他从迷乱中挣脱。愣了半晌,他才侧过身子,将脑袋半埋在枕头里,再转身的时候,脸上的晶莹消失不见。

扫了一眼时间,早上6点。今天是周六,他不用上课,但他没有迟疑,起身脱掉潮乎乎的睡衣,换上一件白T恤和灰色棉质睡裤。

洗漱过后,他走进厨房,在碗里打入一颗鸡蛋,又拿出半个馒头,切成三片,放在蛋液里包裹均匀。接着他才打开火,煎馒头片吃。

他觉得没有什么比馒头片更好吃,当然,除了沈爷爷家的饭菜。

沈爷爷是住在他家南边的那户,和他一样,沈爷爷也是一个人住,但是时不时的会有各式各样的人过来陪他聊天。

林树观察过,那些人或西装革履,或文质彬彬,总之皆是周身气度不凡,同温煦和善的沈爷爷一样,是林树可触而不可及的人。

自从奶奶走后,南边住的沈爷爷和西边住的刘奶奶,是对他最好的人,也是为数不多的愿意和他说话,甚至时不时的会给他送好吃的人。

林树知道他们是可怜他,也知道他们是看在自家爷爷奶奶的份上,才多给了他一份关怀。

不过林树自认为是个知趣的人,他不愿麻烦别人,所以基本上不会主动接近,只偶尔收到来自沈爷爷和刘奶奶的关心,他常常面无表情的脸上,才会带上乖巧的笑容,认真回应他们。

鸡蛋的香气萦绕在狭小的厨房,林树将三片馒头整整齐齐的摆在碗里,又用温水冲了一包豆浆。

他坐在院里的小板凳上,听着山楂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枝叶掩盖的房梁一角处落着几只小鸟,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交错的声音落在他的耳朵里,却没有引起他心底的任何波澜。柔和的日光暖洋洋的将他笼罩,他也只觉得有些刺眼。

这些明亮的、温和的、美好的东西好像都是荆棘梗上尖尖的木刺,他丝毫不想理会,更不想感受,他只想在荆棘丛中最狭窄的路上,片叶不沾身的默默走过。

至于这小路尽头有多远,路途有多长,他无心去想。

吃完早餐,将厨房收拾好,林树拿着书本坐在院里写题,并不是因为早晨的院里凉快又惬意,而是因为次卧的窗户太小,即使白日,屋里的光线也总带着几分灰暗。

虽然他很喜欢那个安全感很强的私密空间,但是为了省些电费,他别无选择的坐在院里。

周末的作业不少,但是对于林树来说,都不算太难。毕竟这么多年来,他可控的时间里全部都在学习。

他不爱说话,没有朋友,家里的电视三年前就被爸爸搬走了。他唯一的电子设备就是爷爷的那部旧手机,不过这手机唯一的作用就是被他拿来听英语听力。

作业写了一半,他有些口渴,起身走进厨房接了杯凉水喝,冰凉的液体沿着喉咙涌入腹内,仿佛整个食道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传入林树的耳朵,他微微抬起眼皮,嘴里的水含着一半,将咽不咽,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等着嘶哑的声音响起,但是好在没有。

“爷爷,开门,我回来了。”

少年清澈爽朗的音色传来,林树将口中的水匆匆咽下,清脆的玻璃和木板碰撞,林树抬脚往门口走去。

门外的声音停了,林树偷偷顺着狭窄的门缝,晃见一条长长的人影。

咔哒咔哒,门锁转动,他拉着半个门,打开一掌宽的距离,歪着头观察。

门外是个身形高大的少年,1米8左右,比他还要高上七八公分。琥珀色的瞳孔在看到他的一瞬,闪过一丝愕然。薄薄的单眼皮,堪堪遮住他四分之一的明眸,在锐利的眼角勾勒下,冷淡又疏离。

林树有几分愣神,他从未见过长得如此张扬,却又帅气非凡的少年。

他有些紧张,在心底里反复琢磨着如何回答,才能让对方减少几分尴尬。

林树半弯着眉眼,“我不是你爷爷,我是林树。”

......少年蹙着眉,脸色带着几分嫌弃,“废话,我眼不瞎。”

林树被少年怼的有几分不知所措,磕磕绊绊的说,“对不起,我是想说......”

话未说完,林树的余光里便扫见街口的沈爷爷。

“小野,你走错了。咱们家在前面。”

林树对着沈爷爷微笑的点了点头,继续将半张脸遮在门后,呆呆的盯着门口的人。

只见少年长腿一跨,走下台阶,转身笑着和沈爷爷说话。

“都怪李哥,说是挨着电线杆这家,也不说清是前面,还是后面。”

“你小时候不是来过吗?”

少年轻嗤一声,“那会儿几岁,这会儿又几岁?就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您是怎么一呆就是这么多年的?”

啪的一声,少年吃痛的喊着,沈爷爷的声音逐渐模糊起来,“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你个不听话的小......”

林树的世界渐渐安静下来,他用上牙轻轻磨着下唇瓣咬,站在原地咬了好一会儿,才惊觉自己已经楞了半天,匆忙的将门反锁,他继续回小院写起了作业。

温和的日光逐渐变得刺眼,透过翠绿的树叶一晃一晃的打在书本上,林树写的差不多,才将书本收拾好,回到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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