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书本,林树走到厨房,打开冰箱。
今天心情还不错,他准备做道西葫芦炒肉,再热一下昨天剩下的多半份米饭,今天的午餐就搞定了。
将西葫芦切成片,又拍了两颗蒜,正准备炒菜,家里的大门又被敲响。
他拿刀的手静止在半空,眼珠滴溜溜的打转,仿佛在飞快的思索,来人会是谁?
没等他多想,门外的人便开了口,“赶紧开门。”
林树又听到少年的声音,放下刀,又连忙挤出一坨洗洁精,将手上浓烈的蒜味洗干净,他才慌里慌张的跑到门口。
转了两圈锁,门从里面打开,敞开一臂宽的距离,林树弯着嘴角,问,“有什么事吗?”
少年将手里的碗递过去,半蹙着眉眼,不知道是被明亮的日光刺的难受,还是因为心情不好而带着几分烦躁。
“爷爷给你的。”
响亮的嗓音夹杂着几分急促传来,林树依旧面上带着笑容站在那里。
少年盯着他看了两眼,眉眼蹙的更深,“你笑什么?”
林树被他问的一懵,他笑什么?他只是习惯了平时的面无表情,突如其来的要和人交谈时,又不知道该如何掌握分寸。
所以他把自认为合适的盔甲戴在脸上,以此来掩饰他的慌乱与不安。因为已经很久没有同龄的人和他说过话。
他没有将笑意藏起,依旧将它曝于阳光之下,只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说,“你是沈星野吗?”
突然被喊道名字,对方明显顿了一下,扬起下巴,似乎在问,他是如何得知。
“我前两天听沈爷爷说过,说他的孙子会回来上学。”
少年轻哼一声,仿佛被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戳中心事,不耐烦瞥了他一眼,“少管闲事。”又盯着他手里的碗看了一眼,“吃你的吧。”
沈星野本来回到H市就不太开心,无论是早上见到市中心的商圈,搜索半天却连个电子屏都没找到;还是一上来就敲错门喊了别人爷爷;亦或者是饿着肚子坐了三个小时的车,刚准备动筷,却得到让他先送一份给别人的命令。
也可能只是9月末依旧火热的天气,燥的他心烦意乱,尤其是看到眼前的人,几次三番皮笑肉不笑,还自认为人畜无害的模样。
总之,他很不爽,不爽到连装都不想装,无视着站在门里的人,他大步流星的转身离去。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随之不见的还有林树挂在脸上的标准笑容,他恢复了往常漠然又冷淡的脸色,将门反锁,回到厨房。
把备好的菜放回冰箱,只留下那碗米饭,就着那人拿过来的菜,一口一口的吃着。
碗里的菜还温热,是一份驴油煎灌肠,荞麦面做的灌肠用驴油煎过,再撒上辛辣的蒜汁,咬一口,外酥里嫩,满口留香。
这本来是街边小摊上才常有的东西,他小时候很爱吃,奶奶便会去买好食材,在家给他做,每次他都能不停气的吃上大半碗。
熟悉的菜还是那个味道,熟悉的人却只能和他在记忆里重逢。
他没再继续沉溺于片刻的虚无,那些好的坏的,开心的、难过的,都如同过往云烟,在他的生命中彻底消散。他能做的就像是手里的半碗米饭,吃饱不饿,继续没有目的,没有灵魂的活着。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去另一个世界找寻那对曾经那么爱他的人,只是他看着院里的山楂树,长满新叶、开花结果。
他莫名其妙的回想起,初一的时候,奶奶坐在树下拆棉被,笑着和他说,“小树,好好上学,等你考上大学,奶奶就能陪着你去大城市看一看。”
林树突然觉得,会不会这棵树就是爷爷奶奶在用另一种方式陪他长大,虽然他们不会说话,不会拥抱,甚至没有温度。
但是它总会在秋天的时候,结满红彤彤的山楂,像是在告诉他,只要再等一等,他的世界里总会被添上几笔暖色。
他每年都会摘下最红的一颗,无论是酸是甜,都抿着嘴咽下,仿佛那味蕾上极端的刺激,骤然穿过麻木的身体,警告他,你还存在着。
-
周日早上七点,沈星野还沉溺在A市的灯红酒绿中乐得自在,下一秒梦境就在霎那间支离破碎。
咚,咚咚,已经足够轻的敲门声,还是惹的沈星野心里不快,惊扰他的美梦就算了,重点是才不到7点!
放下手机,他拖着满是困意的身体,眯着双眼,摸索着将拖鞋穿上,起身打开房门。
“爷爷,一大早的干嘛呀?”
话音落下半天,不见动静,沈星野张开沉沉的眼皮,很好,又他妈叫错了。
今天少年换了副面孔,如果说昨日那张带着三分呆板的笑脸,是皮笑肉不笑。那么今天他僵硬的扯着嘴唇,强迫着苹果肌鼓起的笑脸,实在是可以称之为肉笑皮不笑。
沈星野莫名的烦躁起来,“有事?”
少年继续弯着眉眼,表情纯良无辜,“我不是你爷爷,我是林树。”
......艹,沈星野在心底怒吼,这人脑残吧,就这情商还不如他们家隔壁的那条狗,至少狗子还知道看人脸色。
“到底什么事?”
林树被他的分贝吓了一跳,小声的说,“爷爷说早饭快凉了,让我叫你起床吃饭。”
沈星野一边拿着筷子夹起水煎包放进嘴里,一边向正在看报纸的爷爷吐槽。
“您老人家作息真健康,但是周末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叫我?”
沈爷爷没有理他的话,反而看向站在餐厅门口的林树,向他招手。
“小树,来,吃点水煎包,牛肉馅的。”
林树站在原地,没有动,只脸上的笑容浓了几分。
“谢谢爷爷,我吃过了,碗已经给您洗干净放在柜子里。我还要回去看书,爷爷再见。”
沈星野看着他礼貌中带着几分冷漠的模样,不屑地看向自家爷爷。
“热脸贴上冷屁股,得劲了您?”
话音未落,爷爷的巴掌已经和他的肩膀亲密接触。
“小兔崽子,有你这么说爷爷的吗?你知道个屁,小树他是怕麻烦别人。”说着又将目光挪在沈星野身上,“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本身就是个麻烦,自然也不怕麻烦别人!”
小树、小树、小树!到底是才是他的亲孙子!这老爷子是岁数大,糊涂了吧?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一张面瘫脸,见人就笑,像个傻子,哪点比他好?
心气不顺的沈星野吃完早饭,便自顾自的出门解锁新地图。
他走到胡同口,拿出手机,打开软件,搜索H市网吧。
十三分钟零48秒后,沈少爷一脸怨气的抬头看着门上挂着的四个大字——极速电竞。
艹,不是只有三条街吗?怎么走了这么久才到。他烦躁的拿出纸巾擦着头上的汗,推门而入。
室内的冷气瞬间将他包裹,身上的黏腻感消散了两分,他走到前台,半垂着眸说,“开个包间。”
女孩明显一愣,“你好,我们这没有包间。”
听到这话少年有些无语的往大厅扫了一眼,长长喘出一口气,“随便开一台吧。”
女孩笑着递给他一张A4纸,“咱们这有活动哦,充值100送一桶泡面,充值200送20,充值500送80,需要办一张吗?”
沈星野:“不用了。”
女孩:“很划算哦。”她拿起手边的红烧牛肉面举在他眼前,“相当于白送的。”
“不用了。”
“还有老坛酸菜的哦。”
......这地方有毒吧,怎么都跟那个林树一样死脑筋?费劲巴拉的,他真的快要被这些人烦死了!
抱着一桶红烧牛肉面,沈星野在靠墙的角落里坐下,不远处零零散散的叫骂声令他不适,身后烟熏缭绕的臭味更是让他头痛欲裂。
想着他顶着烈日辛辛苦苦走的十几分钟,他抬手打开电脑,屏幕上的亮光落在桌面,桌角放着的手机骤然震动起来。
【周文杰:阿野,你还好吗?H市的空气怎么样?有A市的好闻吗?】
【Y:滚蛋。】
【周文杰:不要这么冷漠,阿野哥哥,人家好想你的。笔芯芯~】
【Y:想死直说。】
【周文杰:没人陪我玩,我好无聊啊!】
【Y:上号。】
游戏界面已经打开,沈星野熟练的输入账号密码,点击登入。
百无聊赖的等着游戏加载,他一边用中指和食指夹住手机转着玩,一边用余光扫向旁边刚刚入座的三人。
几人说说笑笑的打开电脑,一个头发挑染着几根蓝毛的男生大着嗓子抱怨。
“这次周测又考砸了,昨天在家听我妈念叨一天,烦的要命!”
旁边体型稍胖的男生听到他的话,笑出了声。
“勇哥,你还在乎成绩?不过家长们也是烦,成绩好就能万事无忧了?咱班的第一名,成绩是好,但是呢?你看有人搭理他吗?学校都融入不了,还指望着他以后能融入社会?就这方面他还不如我呢,我好歹能说会道,没白长这张嘴。”
此话一出,三人皆是哈哈大笑。
胖男生笑完,认真的说,“我也是奇怪,你说林树他是不是命不好,先是爷爷奶奶死了,接着父母离婚,偏偏谁也不想要他。他难道真的是克星,逮谁克谁?”
蓝毛冷哼一声,“管他克谁,克不着咱们就行。赶紧上号,我这把晋级赛,都给我认真点。”
沈星野手指放在桌面上慢慢敲着,心想,这H市真是小啊,来个网吧都能碰见林树的同学,不过这些人真是傻逼。
他可听爷爷说过,林树爷爷是心脏病突发去世的,奶奶是在爷爷走后,情绪不好,才病倒的。至于他父母离婚的原因,感情破裂、三观不合都有可能,但唯独不可能是林树克的。
什么年代了,还在这克这个,克那个?明明狗屁不懂,还张口就来?合着国家的九年义务教育,这些人是白上了。沈星野觉得他们真是卖布的兼卖盐——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