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不凡租住在八一路的单人公寓里，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小巧的，唯独一扇占了半壁墙面的窗户，大到能把他整个人框进里面。
这扇窗户大开着，风徐徐而来，将洁白的帘子吹的高高的 ，远而缥缈的。
他站在窗前，低头看着手机上弹出的消息，是来自母亲的。
朱丽：“工资发了吧？”
林不凡沉默了一瞬，还未敲下字眼。
那边就跳出了下一句：“转给你哥。”
随后是一句接一句的蹦出来。
“他在国外本来开销就大，最近又是大大小小的比赛，哪里都要花钱，你做弟弟的要多帮衬一点，不要每次都要我来问你，那是你亲哥，给他花钱不亏你的。”
“再说了，你干这个能有多大出头，以后还不得指望你哥，你现在不对他好，想什么点子呢？”
看着屏幕上不断涌出的消息，林不凡没什么表情显露，但他紧紧按在屏幕上，用力到发白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
自上班以来，父母便要求他负责起哥哥林耀的生活费，长久以往，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笔固定支出。
而这钱本是该今天转过去的，但因会计统计有误，临时通知明天发薪，才耽搁了至此。
他想，只是一天之差。
况且每月给林耀的生活费远远超过在M留子的正常水准，除却日常花销，足以月月有余，便没告知他们，谁知就这一个举措，就引起了这玩笑般的“闹剧”。
林不凡屈指关掉手机，不想再看屏幕上弹出的任何，然而事与愿违....
伴随着电话铃声的突然响起，林耀的声音出现在另一边，他不知是在哪里，声音在吵闹的dj舞曲中断断续续的传出：“喂…林凡…你发工资了吧？”
林不凡：“没发。”
林耀厉声说道：“你骗谁呢，你当我不知道你今天发工资啊。”
“给我转点钱。”他颐指气使的口吻，好像这是理所当然一般，林不凡就合该为这个家供奉自己的所有。
林不凡沉默地听着所谓亲哥的话，手指虚虚按在关机键上。
而他的沉默似乎也激怒了林耀，他没好气地说：“林凡你得意什么啊？不就赚几个臭钱。”说完，似乎是觉得不解气，又补了一句：“卖身的脏钱，我还不屑于用呢。”话音刚落，一阵忙音就取代了刺耳的话。
良久，林不凡缓慢地放下手，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消息通知栏上朱丽的讯息，“我听你哥说你不给他转钱？”
消息接二连三地跳出：“我怎么就跟你说不通呢。”
“你们是兄弟，又不是仇人，你哥现在还在读书，你给他花点钱怎么了？”
“家里养你到这么大，你回报过我跟你爸吗？就让你给你哥出个生活费，你还不情不愿的。”
没回报过？怎么样算回报？出来工作这些年，他哪个月的工资不是花在了那个家里，林耀出国的钱，家里欠的债，哪一样不是他出的。
百万的流水出去了，就换来一句没有回报。
听着窗外的车流不息，林不凡心中顿时烦躁难言，他心里发痒，便想抽根烟。
随后翻了翻卫裤口袋，却只掏出一盒揉的有些稀烂的烟盒，打开一看，里面孤零零地躺着一根软掉的烟。
烦躁地丢掉烟盒后，林不凡决定去楼下便利店买几盒，他匆匆拿起盖在沙发上的外套，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后才出门。
好在便利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
营业员小姐姐爬在桌上打瞌睡，听到动静后懵懵地抬头，见是一个高挑的男人，遮住了她面前大部分光线。
对方帽子紧实地压在头上，看不清面容，苍白修长的手指轻声敲着桌面。
小姐姐这才反应过来，她连忙起身，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两眼，“要什么？”
“三包煊赫门。”
听到他的话，小姐姐躬身从玻璃展柜里翻出一条未拆封的烟。
“63，要袋子吗？。”她敲着键盘说。
林不凡闻言掏出手机出示了二维码，“不用了。”
“支付成功”的声音从电脑端响起
“慢走，欢迎下次光临。”小姐姐声调平平地说道。
林不凡手里动作不停地拆着烟盒，闻言低声道：“谢谢。”
看着烟盒里整齐码好的的烟，他慢悠悠地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出了便利店后才点燃。
随后深吸一口烟，近乎叹息一般吐出一股白雾。
烟雾缥缈之间，他的目光停留在火光之下的缕缕烟丝上，注意到快要掉落的烟灰，他快步走向路边的垃圾桶，轻轻地弹了两下。
烟灰随之抖落。
林不凡看着掉落的烟灰，一时出了神，没收回的手夹着烟，任由它在窘迫难闻的黑暗中燃烧殆尽。
不知何时，有人走过他身旁，擦身而过的瞬间，他闻到一股冷调香水的味道，很好闻。
林不凡闻着那股味道，这时才恍然回神，他看着烧尽的烟，愣怔过后微微用力按灭了烟头。
眼看着烟蒂彻底暗淡，他方才双手插兜离开。
“我马上回去了。”离他不远处，有人声调略高地说着话。
说这话的是个年轻高大的男人，正是刚刚从林不凡身旁过去的那位。
他一身Burberry的过膝黑风衣，内衬配了件蓝格纹衬衫，微微敞开着，露出里面素白的轻薄打底，显得身材极好，盘靓的长腿格外醒目，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男人并未在意路人的目光，只专注跟手机那头说着话。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他不解的问：“爷爷要我去？”说完，目光飘向远处快要消失在路尽头的青年身上。
青年身形高挑，非常优越的硬性条件，站在那片人群里，和其他人似乎不在一个图层。
魏清禾出神的想着，又想起刚刚经过青年身边，飘进鼻腔的味道，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曾经包裹了他整个青春。
李清的话唤回了他的思绪，“儿子？儿子？怎么了你？喊你也不出声。”
魏清禾呼出一口气，轻揉了下太阳穴的位置，轻声道：“没事。”
“我马上回去了，挂了啊。”说完他挂掉通话，慢步走向身后的便利店。
魏清禾在便利店挑挑拣拣看了半天，最后只买了一瓶矿泉水，他走到前台，见营业员埋头趴在桌上，愣了一瞬，随后轻轻将水搁在桌面上，小声问道：“多少钱？”
“两块钱。”小姐姐听见声音，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拉着脸丧丧道。
这已经是她今晚被叫醒的第二次了，牛马人的怨气堪比贞子。
魏清禾看着她这幅模样，轻笑一声道：“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吧。”
营业员小姐姐被他这声不好意思一下子吓清醒了，连忙摆手，“不不不，是我不好意思才对。”说完立马换成笑脸。
“您是微信还是支付宝？”小姐姐举着扫码枪道。
“支付宝，谢谢。”魏清禾举着手机说道。
话毕，他注意到营业员手边的整条煊赫门，思绪慢慢抽离。
这样一种并不昂贵的烟，它从没在家里出现过，却总是被发现在那人包里、手里。
那双苍白俊秀到可以窥见其皮下青紫脉络的手总是松散地夹住它，轻轻弹着烟灰。
随后吐出一缕薄烟，从那张总是紧闭，不发一言的淡粉唇瓣里吐出。
“您要买烟吗？”小姐姐的话将他拉回现实。
魏清禾低着头，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轻声道：“拿一盒吧。”说完刷新了一遍付款码递给她。
小姐姐轻瞥了他一眼，扫过付款码后，拆出一盒递给他，“欢迎下次光临，慢走。”
魏清禾抓住她手里的烟，指腹磨在塑料薄膜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谢谢。”说完他将烟揣进兜里，随后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打开喝了一口，方才解了喉间的干渴。
小姐姐见状递给他一张纸巾。
魏清禾看着陡然出现在眼前的纸巾，自然地接过，“谢谢。”随后径直走到店外。
外面昏黑一片，人群早已消散，徒留路边几盏泛着暖黄的路灯坚守在这里。
他循着光亮走到路边的车旁，刚打开车门，一张桀骜的脸满是怨念地看着他。
是他的发小，齐末。
“买瓶水去那么长时间？” 齐末问道。
魏清禾把水扔进车里，轻声道：“遇到点事。”
“能有什么事。”齐末拿起那瓶水。
他看着下半的水位线，装模作样地哀叹道：“我自作多情啊。”
“合着没有我的份，真是枉费我跑那么远来接你。”
“行了，开你的车吧。"魏清禾坐到副驾，刺了他一句。
“好嘞，少爷。”齐末启动了车，转动方向盘的时候，瞥到他有些鼓囊的口袋。
“你塞了什么？这么鼓。”齐末说着，随后伸手去摸。
魏清禾见他手已凑近，本能地避开，捂住透出些棱角摸样的口袋。
“藏什么好东西了？怎么我不能看啊？”齐末不怀好意的笑着看他。
魏清禾觉察出自己有些过激的动作，松开捂住的手，“没什么。”
齐末见状，趁其不备一把掏出那东西，见是一包煊赫门，他轻笑着抬头，“你不是不抽烟嘛。”
“我不抽烟。”齐末用做作的口吻学着魏清禾曾经说过的话。
说完，他回过视线，顺手掏出一盒白沙，“要抽抽这个。”
魏清禾目光一直追随着那包烟，见他将烟随手丢了出去，微微后撤着身子，想要去捡，完全没注意到那盒怼到面前的白沙。
齐末拿着烟的手僵持在半空中，见他迟迟不接去，满脸疑惑地转过头，犹疑的目光跟随而去。
只见魏清禾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捡回被他丢在夹缝之间的烟，有些迟钝地琢磨出味道。
他嗤笑一声，“不会吧，大情种。”
“别告诉我，你还念着那位呢。”
说完，他看向魏清禾。
对方正沉默地看着烟出神。
齐末顿时有些语塞，口吻迟疑，“不是吧？”
他嗤笑着出声：“不认识你的，谁能想到是去F国留学，还以为你去的雷峰塔进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