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妮娜终于安静了下来，低头捣鼓起手机。

魏清禾见状松了口气，笑着凑近看起来傻乎乎，没反应过来的林凡，觉得他真是可爱的犯规，“吓到了？”他问着，气息静悄儿的，混合大巴车的暖流将人团团包围住。

他在攻城略地。

林凡很不适应他这样步步逼近的姿态，好似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紧盯着湖里游鱼的鹰隼，这样的视线让他慌乱，本能挣开了温热到有些滚烫的手。

他偏过视线，声音中听不出情绪，“你不哄哄？”

魏清禾失神地看着陡然一空的手，“我如果哄了，岂不是又让她误会了。”语罢抬起头直勾勾盯着他，视线炽热，“你说呢？”

“你想让我哄？”不待他回答，这人紧接着又问。

林凡的手倏然弹动一下，他声音平淡，“你想哄就哄。”

他声音冷，人也冷，一说话就跟下雪了似的，簌簌刮进魏清禾心里。一瞬间，地面积雪，湖泊上冻，湖底的鱼也不摇曳摆尾了，陆地的树也成了残枝枯干。

魏清禾心中郁闷，赌气地说道：“好，我去哄她。”语罢阖眼假寐，也不说哄人了。

两人之间的氛围逐渐冷寂，是一段诡异的沉默，淹在噼里啪啦敲打手机和说话声中。

林凡怔怔看向闭眼的魏清禾，动作机械地理了理衣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里，惹得对方不高兴了。

他拉上窗帘，光被隔断，手上的光影消失不见。

大巴车不会因为一段沉默停下。它冲进车流里，在喇叭轰鸣中抵达目的地。

“到了。”司机眼皮耷拉着眼皮从后视镜看了眼，开始伸手剔牙。

学生们闻言蜂拥而下，一下车就看见了等在商场门口的班主任。她穿着印有志愿者三字的红色马甲，手里抱着一沓传单，地上还有更多。

“三组组长过来领衣服和传单。”她喊道。

话音一落，班长率先从地上抱起一摞衣服，张妮娜紧随其后。林凡是最后去领的，垫在地上的一摞也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头上。

他面无表情地抱起衣服给众人发去，在发到王瑞祥时，遭受了冷嘲，“装什么绅士啊，这底下这件脏的你穿啊？”对方冷呵一声接过衣服。

林凡神情冷淡，抱着衣服的手却紧了紧，

“怎么你想穿？”魏清禾突然出声。

他背对众人坐在不远处的石墩，以往总挺拔的身影此刻微躬着，一只手拿着不知从哪捡来的树枝画圈似的给瓷砖挠着痒。

“装货。”王瑞祥冷着脸退到男生堆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林凡轻叹一声，走近魏清禾，犹豫地将马甲递了过去，“你的。”

“先给别人发。”魏清禾头都没抬地踢飞了脚边的石子，声音与石子一同落下。

林凡眼中无奈，将马甲塞进他怀里，转身去给其他人发。

马甲是正好够数的，四十六件不多不少。发到最后，林凡理所当然地得到那件沾了灰的马甲。

众人兴奋地讨论着，没人关注这件脏了的，灰扑扑的衣服最后在谁手里，就连将它亲手放在地上的班主任都不曾施舍一个眼神。

林凡看了眼衣服上不大的灰印，用力地拍了拍。可惜这衣服不是寻常布料，是那种几乎塑料的材质，一撕就烂，也不好清理。

被强硬塞了马甲的魏清禾一直关注着他的动向，见他拿了那件脏的，心里顿时闷闷的，就跟梗了东西什么一样。他长舒一口气，没忍住脚步走到他面前，飞快扯走了那件脏马甲，把干净的抛了过去，“我们换一下。”语罢利索地套上了，生怕他抢回去似的。

林凡怔了一瞬，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穿上马甲。

“三个组分开进行宣发，内容很简单，就是把你手里宣传公益的传单发出去，但是要确保发到人家手里。不可以塞到电瓶车车篮里，不可以丢地上。必要的时候，我建议你们多开金口，给人家讲讲公益内容，也锻炼一下自己的沟通能力。”

“叮铃铃”手机突然响了，班主任低头看了眼，边接起通话边说：“你们自己协调分一下区域。”

“喂，主任…”说着她走进商场里边，留下几个小组长面面相觑。

“我去商业街。”班长推了推眼镜说。

张妮娜瞥了一眼林凡，连忙举手，着急忙慌道：“那我去商场里面。”

“走吧，我们去商场周围。”魏清禾侧过身子，从林凡手里拿起厚厚一摞传单。

林凡被他的突然袭击搞得一怔，下意识看过去，眼睫微颤，“还是分开走吧。”他声音中听不出情绪，只是手下不停扒拉、数着传单，纸张哗啦啦响着。

魏清禾动作一滞，烦躁地甩着手里的传单，低低应道：“哦。”说完拉着一张脸离开了，身影彻底消失在林凡的视线里，让他没由来的心里一空。

“快发呀。”一男生催促。

他这才回过神，无事发生般给剩下的人分发传单。

等给所有人发完，商场门口已经没有同班同学了，只有时不时走过的路人。林凡看着怀里厚厚一沓的传单，茫然四顾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哪里好像都有人去了。

但任务不能不做吧。

于是他决定守在路口，可以给过路驻足的人发，愿意的就收下，不愿意也没办法。

不过，路口的可能性还是太小了。人们行色匆匆，也许会好奇看上一眼，但大多不会接过最终归宿为垃圾桶的东西。况且，谁会喜欢陌生人的突然打扰，再礼貌都不行。

林凡又是个嘴笨的人，忙活了十来分钟，只消耗下去六七张。

这个数量，灶台里烧火都点不着。

没办法只好另觅他处，林凡迟疑地走向商场的另一边，这里是游乐设施和孩子的大头，而大人们则站在远处，脸上洋溢着笑容。

“您好，可以看一下。”林凡走到咖啡店门前，将传单递给一个刚出来的女孩。

“哦哦好。”女孩连声接过。

“谢谢。”他的声音紧接着女孩落荒而逃的背影和缓缓飘落在地上的传单。

林凡沉默地捡起传单，拍了拍上面的灰。他好像只会照本宣科，在蛋糕店也是这样，每次他的班，销售额最少。

“你有病啊。”张妮娜的声音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了出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凡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不远处角落两个拉拉扯扯的身影，女生是张妮娜，另一个看不太清，却十分眼熟。

“别碰我！”张妮娜洪亮的声音穿透而来，他这才有了反应，向那边飞快跑过去。

等到离近一看，发现是胡易林，林凡愣了一瞬，没明白这两人为什么会有交集。

一见到他，张妮娜就如同天降救星一般，一溜烟躲到了他身后，“林凡救我！”她喊道。

林凡本能地伸手将女孩揽到身后，他戒备地看向胡易林。

张妮娜找到了靠山，也不见惶惶之色了，她扯着嗓子，“傻吊，你有本事再来啊！”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胡易林心里烦得要死，说话间口水四溅，手指都要竖到林凡脸上了。

万幸的是口水没喷到他，不幸的是张妮娜被洗礼了。她吓得忙扯住林凡直往后退，“妈呀！”

“好恶心！”她崩溃大喊。

林凡被她吓得一个激灵，回过头问道：“没事吧？”

张妮娜“呸呸”出声，手指抹了点脸上的口水闻，被臭的一直干呕。她轻摇摇头，刚想要说话，就看到胡易林狰狞着脸，挥着拳头向林凡扑了过来。

“林凡！”她大喊。

林凡似有所感地回头，却只见眼前闪过一个黑影，胡易林便被一拳头“砰”的砸倒在了地上。一瞬间，他全然呆住了，还是张妮娜的一句：“woc魏清禾。”才让他唤回思绪。

只看地上魏清禾压着胡易林打得激烈。虽不是打架的料，但好在有先天优势，够高够有力气，很快打的人哭着求饶，胡乱挥着拳反击，直接梦回军训。

不过也还真让他摸瞎打到了几下，将魏清禾打偏了头，也将人激的更加上头，不嫌手疼一样，拳拳到肉，准确无误地落到他脸上。

见如此战况，张妮娜在一旁加油打气，欢呼的厉害。林凡却看得心一紧，连忙冲上前架住了魏清禾两只胳膊。

然后被推开。

“魏清禾。”他着急地喊。

听到他声音，魏清禾忽而就止住了动作，胸膛不停起伏着，他感到理智一下子回归了身体，视线也随之落到了面前这人苍白的手上。

“嗒…嗒…”魏清禾突然流了鼻血，一滴滴渗进他黑色冲锋衣里。

林凡抿着唇，沉默地抬起他的脸。这张脸上青红不接，依然好看的突出。随着一阵馨香钻进，纸巾擦掉了他淌过唇瓣，流的不管不顾的鼻血。

“你还生我气吗？”他眼睛一阵酸涩，猛然拉住林凡的手轻声问。

林凡怔愣一瞬，不再意外他的脑回路。虽然生气的另有其人，但他没有说，只说：“不生气。”

“我还在这呢！”一旁的胡易林终于蛄蛹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抬手擦了擦鼻涕，哭着控诉道：“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啊？”

“你看给我打的。”他拿出手机照了照自己那张肿成猪头的脸，再看看魏清禾那张战损版帅脸，不甘心的扒了扒掀不开的眼皮，痛的直“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