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平女听闻对女儿道:“你如今在坞内可风光了,大家都说你了不得,和那两个男孩玩得好。”
后半句蔡平女没说出口,他们说小女有福气,很可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得以嫁去神都。
蔡芙满不在乎,“神都人也是人。”
说到“神都人”三字蔡芙忽然想起,“我倒是挺想接近姜先生的,他之前还说若我真有想学之心他就收我为徒。”
蔡平女吃惊,“真的么?”
“哪里不真。”蔡芙将那日与姜夫子的对话复述给阿母。
蔡平女听完感慨:“这就是神都学子么……芙儿,你要听姜夫子的话,对你有好处。”
蔡芙点头,“姜夫子这些日子不知怎么了,下学就消失,我还想找他兑现诺言呢。”
蔡芙说完,常常蹲不到姜捷,快淡忘了此事。
直到一日下学,蔡芙独自一人去西侧门,白日阿父去县里采买,她要去门口等阿父回来。
蔡芙在西侧门附近的草坡摸寻了一块地方,坐在石头上拿出书看。
一只蜻蜓停在书上,蔡芙轻轻晃动一会儿,就见蜻蜓展翅,飞入树林。
蔡芙往飞向林子里的蜻蜓一瞥,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疑似姜夫子。
姜夫子从神都而来,衣着打扮与本地男子不同,方才那身衣裳却是本地土布。
蔡芙在心中猜想一番,脚都不挪。
原来她的母亲蔡平女常与女儿们普及安全教育,蔡芙并不想因为追寻一个似是而非的身影将自己落入险境。
蔡芙正要继续读书,却看到天边飞来一只鸽子。
今日能加餐鸽子汤了。
她迅速从兜里拿出弹弓,放上石子,对准鸽子。
第一颗小石子,石头重量不对,射偏了。
第二颗小石子,嘭!射中了!
蔡芙眉开眼笑地奔赴,生怕晚一点就被别人捡走。
蔡芙走近那只跌落的白鸽,发现鸽子脚上系了一个东西。
正当蔡芙蹲下伸手时,忽然肩膀上落下一只手掌。
蔡芙一个激灵,往后一看,“姜先生?”
身后正是穿着本地长衫的夫子姜捷。
姜捷似笑非笑地看向那只鸽子,问:“你把鸽子打下来了?”
蔡芙点头,“给家里加个餐。”
姜捷噗哧一笑,摇头道:“这是来找我的鸽子。”
蔡芙恍然悟道:“难怪鸽子飞到这里向下飞了。”
想起蔡家坞许多小孩都会用弹弓射鸟,蔡芙提醒姜捷,道:“先生,你要告诉众人有鸽子来找你,不然会被大家射掉。”
姜捷心想,我躲到这里来接收信鸽,自然不想被人看到。
姜捷看向蔡芙手中的弹弓询问:“蔡家坞的孩子都像你一样用弹弓这么厉害?”
蔡芙扬眉,“我是弹弓神射手,其他小孩没我准,但是大人里有许多能射低飞的鸟。尤其是这西侧门人来人往,夫子你还是换个地方吧。”
姜捷颔首,“依你之言,我该在何处接收我的鸽子。”
“学舍。”
“除了学舍。”
“你可以去一处废弃的小楼处,那里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其他小孩不会去。没有我的吩咐,那里不会有人射鸟。”
蔡芙带着姜夫子去了一趟小楼,又跟着先生回到蔡季谈宅院。
姜捷轻抚小女童的团子发髻,温声道:“随我过来。”
方才在路上,蔡芙重提了拜师之事。
蔡芙随着姜捷走到花园的石桌坐下,听姜捷对她说道:“如若你今年能通过我的考验,你在年底之前可以在学舍跳科,我就收你为我的学生。”
蔡芙欣喜地在原地蹦了一跳,又问:“什么考验?”
姜捷解释道:“这一类考验包括你这个人是否为人端正、行止有度,治学严谨,有好学之心,以及你的家里人德行如何,是否支持你作为女子念书。”
蔡芙忙抢答:“夫子,我家很支持我念书,家中母父姊妹德行俱佳,在坞内为人称道。我最好念书,念书很认真,为人也行,大家都欢喜与我一起玩。”
姜捷笑道:“不需要你说,我会用自己的眼睛看。你快归家吧。”
蔡芙不甘心就这么走了,眼珠转了转,计上心头,挤出两滴泪:
“姜夫子,你有所不知,我家祖辈都是农人,我阿母务农,阿母的阿父、祖父、曾祖、能考究的祖辈都是务农为生。家中以前没有任何读书的东西。我在学舍也是最小的,这样如何能跳科,恳请夫子给我指点一二。”
姜捷看着蔡芙求知若渴的双眸心有不忍,回到房间拿出一本书、一本字帖给她,叫她好生学习,有不懂的来问他。
蔡芙面容沉静步伐稳重踏出花园,往后看发现姜捷看不到她以后,脸上绽放出笑容,把书本字帖放入挎包财不外露,双手拥抱着挎包飞奔回家,一路上时而发出嗤嗤笑声。
蔡芙迫切想要和家人分享这个好消息,一到家就看到阿母在家门口和婶子们缝补话家常,只得忍着去找阿姊,到处都没寻到,阿母告知她姊妹们去菜地摘菜了。
她此时只好独享喜悦,回到房间从包里拿出新书和字帖,反复轻柔抚摸封皮,感慨姜先生待她真好,竟然不要任何口头和纸面保证,就轻易把宝贵的书和字帖借给她了。
六岁的蔡芙小心翼翼地掀开书本,这是她第一次拥有新书与字帖。
她原来只有一本被坞内学生传了好几手的《三字经》手抄本,没有任何字帖。
她拿着庖屋的矮凳去后院,坐在花团之间专心读书。
为了避免污秽书本,她先在脑子里记牢生字,再把生字用树枝默写在土地上,写完在裙摆上擦手以确认双手洁净,继而诵读起来。
入夜,蔡芙把书和字帖展示给家人看。
蔡平女莞尔:“这位姜先生竟然不是说空话。”
一家人欣赏片刻,蔡平女令蔡芙拿回屋把东西收好。
蔡芙放好后从卧室出来,只见大姊蔡莲等在门口。
蔡莲转过身,颦眉咬唇,欲言又止。
等蔡芙走过去,她道:“芙儿,你怎么在季谈先生那里读书,却想要拜新来的姜先生为师?”
蔡芙道:“很简单。姜先生有让我拜师的迹象,季谈先生半点没有。”
蔡莲点头,又问:“季谈先生平日待你好么?”
蔡芙道:“一般,大马功课没我好,他却待大马更好。”
蔡莲叹道:“之前你能进学堂念书,季谈先生是出了力的,你别忘了他对我们家的恩情。”
蔡莲心道,只想着季谈先生没有偏心你,就责怪先生,这是小妹在家被偏心惯了才恃宠而骄。季谈先生若偏心一个女学生,才是出了大事。
蔡芙不知蔡莲心中所想,只道:“只是允许我进学堂念书,出力都是我们自家出的力。”
见蔡莲要与她辩论,蔡芙耍赖皮,轻盈跑开,“我去阿母那了。”
与家人越辩越伤感情,这是蔡芙心中新得的道理。
蔡芙得了字帖后常和大马一起练字。
他们二人从夫子那里借来字帖后经常一起练字,二人在一起讨论大马的“嘉”字如何写更端正好看。
“你们在这里偷偷练字,把我和小驴抛在外面!”身后传来二牛的怒吼声。
蔡芙起身走近二牛问他怎么了,二牛手掌紧握,“你们连我和小驴被人欺负都不知道!”
大马听到“欺负”二字,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驴现在在哪?”
“小驴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二牛从鼻孔里重重出气,“前几日我、小驴和人一起玩抓入水牢。”
抓入水牢是石川县男童喜爱玩的游戏,孩子们分为两个阵营,每次通过掰手腕、划拳等方法确认赢家和输家。
赢家为攻方抓人,输家作守方躲藏,攻方要把守方全员抓进水牢才算胜利。其中攻方需要守卫水牢,守方能够劫水牢。
二牛、小驴与人的争端就是从这样一场抓人入水牢的游戏开始。
二牛气得说话颠三倒四,蔡芙与大马好半天才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二牛他们在玩抓水牢的游戏时,赵子恒走过来一起玩,正好加入了二牛对面的阵营。
赵子恒抓人很厉害,一抓一个准。躲人也厉害,一直找不着。
就这样玩了两轮,赵子恒说这样玩有些无聊,提议玩得更逼真一些,把抓水牢攻守轮回改为双军对垒。
大家听得似懂非懂,都觉得挺有意思,就和这小子玩了起来,一群人用真人打架代替了猜拳掰手腕,二牛和小驴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打。
当二牛这边所有人被抓入水牢里,以为要轮到他们当攻方了,谁知赵子恒蛮横说他们都是他的俘虏,没有资格出去要求自由。
二牛他们看向其他人,和赵子恒一方的人都听信这小子的意见把他们关在一间废弃柴房关了一日,直到天黑才放他们回家。
到了第二日,二牛以为玩新游戏重新开始了,谁知这人认为他们必须遵守游戏要求,又要把他们关一天。
二牛他们不想被关,于是和他们打了起来,谁知打架输了又被关起来。
在二牛他们被关起来的这日,外边陆续进了一些新人。
他们告诉二牛,他们也是玩游戏被赵子恒那群人关起来的,而且那群人的势力逐渐扩大,人数不停增多,还给自己取了名字叫什么帮的。
二牛他们照常在黄昏被放出去。这次出去后有人告诉了大人,大人替孩子出头告诫一番。
那群人面上依从之后,这次二牛放学走回家又被抓了,小驴则是下午吃完饭就被抓,其他人分读不读书做不做活也是如此。
这次那群人没有把他们关起来,而是让他们去荒地拔草种地,有大人经过还说他们懂事。
如此几天,小驴撑不住躲在家里不敢出门,而二牛则是偷偷摸摸出来找蔡芙他们。
蔡芙听完瞪圆眼睛,把游戏完成拉帮结派了,赵子恒这群人似乎比说书人说的丐帮还要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