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宋应时收起手机，朝对方走过去，“陆先生，你在等我？”
陆悬仍笑着：“这里都没剩几个人了，除了你，我一个都不认识。”
他还坐着未动，宋应时跟他说话得微微低着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陆悬看一眼“神经外科”的标识牌，诊室外面有介绍栏，上面展示的医师里有宋应时的姓名、职称等基本资料。
“宋医生其实挺好找的。”陆悬道。
宋应时看着他说：“我不是每天都出门诊，来这里不一定能碰到我。”
“是吗？”陆悬看上去心情很好，眼下的卧蚕清晰可见，“那我运气不错，一上来就在门边看见你在里面给人检查身体。”
宋应时抿抿唇，问：“万一你跑空了呢？”
“跑空就跑空呗，反正我的事办完了，闲着也是闲着。”陆悬晃晃手机，“再说了，不是还能等你回复我吗？”
宋应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垂眸舔了舔太久没喝水而变得干燥的嘴唇。
“你还没回答我呢。”陆悬终于站起身，两人的视角高度切换，“下班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宋应时沉默片刻，想说陆悬的运气其实没那么好。
“我今天要值夜班。”
陆悬一愣，这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外，毕竟他没有任何渠道搞到宋应时的工作排班表。
但他不想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于是陆悬不死心地问：“值夜班之前不吃饭？”
“吃。”宋应时如实道，“但因为我延班了，剩下的时间不多，打算就近在食堂吃。”
陆悬轻咳两声：“我还没在医院食堂吃过饭呢，里面的饭菜好吃吗？”
宋应时：“……还可以。”
“那能不能带我见见世面？”陆悬想想补充了一句，“如果食堂是不对外开放的就算了。”
“食堂倒是接待患者以及家属，只是——”宋应时不确定地问，“你真的要和我一起？”
“啊。”陆悬点头，“难道你忘了？我说过‘下次见面’要你请客，我是不会客气的。”
宋应时无奈道：“我的记性还行，没忘。”
他本就在准备找时间约陆悬，谁能想到他自己先找上门来了，要求还这么随意。
“那就好。”陆悬打了个响指，“我们走吧。”
“行。”宋应时懒得思考了。
下楼的电梯里，宋应时和陆悬被后面进来的人挤了一下，两人分隔开。
陆悬站在靠后的位置，眯着眼睛，视线穿过前面两个人，肆无忌惮地落到宋应时的身上，在他的左边耳朵处停留的时间尤其长。
这个角度比前两次见面都好，陆悬可以清楚地看见那颗长在耳轮后面的小痣，那是在他记忆中最深刻的、最让他迷恋的，独属于应时哥的标志。
那时候年纪太小，到现在还能记住的事不多，但陆悬很清晰地记得，以前宋应时经常背他，而他喜欢把头搭在宋应时的左边肩膀上，这颗小痣刚好就在他的眼前，一直晃啊晃，晃啊晃，以至于即使和宋应时分开了太多年，他还是能经常梦到那个画面。
刚分开的那几年，他很想宋应时，想找哥哥，想哥哥带他走，梦到这颗痣也只是怀念哥哥背着他的时光。
后来他到了青春期，梦到痣在他眼前晃，总生出一种说不清的冲动，直到某一次，他在梦里舔了上去……
一楼到了，陆悬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真快，他才端详到宋应时的腰臀处，还没看完呢。
先出去的宋应时侧身等陆悬跟上，问道：“对了，你来医院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哦，朋友住院了，我来看看。”陆悬乖乖地回答，“我身体很好的，上个月才来体检过，什么问题都没有。”
宋应时蓦地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陆悬那精准到体脂率的自我介绍，嘴角无意识地扬了扬。
到了食堂外面，宋应时先去衣物存放处脱下白大褂，叠好放进柜子中。
转头撞见陆悬微妙的眼神，他解释道：“外衣在诊疗过程中难免会接触到病菌，穿进食堂不符合卫生规范。”
“明白了。”陆悬受教似的，“多谢宋医生解答。”
宋应时哪里会知道，他刚刚的眼神才不是好奇，而是在想：应时哥穿工作服的样子可真……新奇啊。
食堂里。
宋应时和以往一样习惯性地坐在角落处，不同的是，这次他的对面多了一个陆悬。
每次抬眼看过去，他都能看见陆悬嘴里塞得鼓鼓的，仿佛是真的饿极了才跟他来食堂吃饭。
宋应时受到情绪感染，食欲跟着大增，吃过无数次的饭菜仿佛也变得更加美味，他差点以为厨房掌勺的换了人。
陆悬咽下一口饭，好笑地问：“宋医生，是我长得比较下饭吗？”
宋应时嘴里含住东西，含糊不清地发出疑问：“嗯？”
陆悬道：“不然你为什么吃两口就看我一眼，再吃两口又看我一眼？”
宋应时微囧，连忙喝口汤掩饰：“我是担心食堂的大锅菜不合你的口味。”
“这样啊。”陆悬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不会哦，我觉得很好吃。”
“那就行。”宋应时自嘲一笑，“我之前还以为你在吃的方面要求会比较高。”
“因为我开饭店吗？”陆悬摇摇头，苦笑一声，“我曾经饿到在垃圾桶里翻东西吃，所以对于我来说，这些已经是很高级的食物了。”
宋应时一愣，心口瞬间泛上细细密密的苦涩。
……在垃圾桶里翻东西吃？
陆悬说完又夹了一筷子烧茄子扔嘴里，见宋应时不动，还笑着调侃一句：“宋医生可以继续看着我下饭的，不用因为被我发现了就不好意思。”
宋应时扯扯嘴角，可前一刻还觉得美味的饭菜已经失去了吸引力。
“嗨，师哥。”一道声音忽然出现。
宋应时和陆悬同时转头看去。
陈毓昱端着盘子走过来，见宋应时对面有人，便坐到了旁边，问道：“这位是病人家属吗？”
“不是。”宋应时看一眼陆悬，介绍道，“他是……我朋友。”
陈毓昱当即笑眯眯地打招呼：“你好呀，我是宋医生的师弟。”
陆悬从听见那声“师哥”起心里就有点不爽了，而喊宋应时师哥的人还一屁股坐到他们旁边，真是讨厌。
陆悬礼貌微笑，点头致意：“你好。”
客套完，陈毓昱用求知的眼神看向宋应时：“师哥，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宋应时在专业方面从不吝啬，无论随时随地，无论谁问他问题，只要他能准确回答的，都知无不言。
“嗯，你说。”
“我看到一个手术案例，关于穿刺活检……”
两人旁若无人地交流起来，期间穿插多个专业名词。
陆悬起初还盯着宋应时看，试图去了解他的工作，哪怕是一星半点。
然而才听了几句，陆悬就觉得脑仁有点疼。
嘶……这种知识进入脑海，却一点也记不住的感觉，久违了。
于是陆悬眼皮一耷拉，埋头继续干饭。
宋应时却是很沉浸，说着说着索性放下了筷子，转身正对着陈毓昱，嘴唇不停开合，偶尔点点头表示对方说得对。
他倾听时表情非常认真，讲述起来简明扼要，语气温和却有力。
陈毓昱听得连连点头，趁着思路清晰又提了几个小问题。
最后，陈毓昱高兴地说：“我懂了，谢谢师哥！”
“没事。”
宋应时回过头，发现陆悬餐盘里的饭菜已经见底了。
看着对方低眉顺眼吃饭的模样，莫名其妙地，宋应时感觉得出陆悬好像有点不开心。
这确实怪他，他把陆悬带来，却光顾着和陈毓昱聊工作，把人晾一边。
“那个。”宋应时下意识开口。
陆悬抬起头，眨眨眼：“嗯？”
宋应时寻找话题：“先前你说你朋友住院了，严重吗？”
陆悬眼珠一转，片刻后才道：“哦，不严重，就是喝酒喝多了。”
宋应时眉头一皱，喝酒喝进医院可不是小事。神经外科接收过的脑出血患者里，有相当大一部分就是喝酒引发的。
“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跟我说。”宋应时道。
“不用。”陆悬笑着说，“小问题，住两天就能出院，他都习惯了。”
“好吧。”
“对了，师哥。”陈毓昱见空插一嘴，“我还有一个事儿跟你说。”
陆悬咬牙眯了眯眼睛。
“什么事？”宋应时转头问。
“就是你昨天中午问我的那个问题，我回去又想了想。”
宋应时这两天忙晕了，一下子没想起来他问过陈毓昱什么：“哪个问题？”
“就是你准备和一个做餐饮的男人约会，但没想好请人家吃什么。”
“咳咳——”宋应时闻言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边咳嗽边疯狂朝陈毓昱使眼色。
陆悬挑了挑眉，唔，这人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他拧开矿泉水瓶的瓶盖，把水递给宋应时，语气含笑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宋应时接过水喝了几口，呛是不呛了，但还是继续轻咳几声，期望陈毓昱能听懂他的暗示。
“慢点师哥，别着急。”陈毓昱显然没懂，本着报答师哥帮他解答了好多个难题的心理，他也丝毫不保留地说出了自己思考的结果，“我认为约会不一定非得去吃饭，也可以去茶楼喝喝茶，聊聊天，或者去听听音乐会什么的，我知道一家‘落日餐吧’，那里……”
“我知道了。”宋应时捂着额头，“谢谢你。”
陈毓昱天真地笑着：“不用谢，师哥，应该的。”
这一口一个师哥的，还是讨厌，陆悬心道，不过算了，这次不跟他计较。
他望向宋应时通红的双耳，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原来应时哥已经打算主动约他了呀，嘻嘻嘻～
……不对，那他今天自己过来了，宋应时会不会就取消原本的安排了。
陆悬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