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梓健今天没有课程，就留在酒店等盛滢，她说会议会开到下午一点。

其实，盛滢早已结束了会议——她在十二点便走出会议室，电梯内低头看了眼手机，指尖划过那条未读的消息，又在回信前短暂顿了顿。她打了个电话给一个人，约在会议楼下的那间西餐厅见面。

佐佐木希——郑茹希，今天穿得格外用心。一袭粉色小碎花连衣裙，搭着白色开衫，头发半扎，唇上是淡淡的粉，依旧可爱动人。

餐厅叫“La Brume”，法式装潢，低饱和的蓝灰色调，墙面是法式线条，天花板悬着琉璃吊灯，窗边的布帘柔软飘逸。

郑茹希刚踏入餐厅，就看见靠窗的位置上，盛滢已经坐在那里。

盛滢站起来迎接，她今天穿着深灰色修身西装，浅色衬衫配金属耳坠，栗色长发扎成低马尾，一双眼睛明亮锐利。身高174的她穿着高跟鞋，虽然笑意盈盈，整个人却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气场，让人下意识挺直脊背。郑茹希，在此刻感受到一种本能的压迫感。

她开口：“盛滢姐。”

“坐吧，叫我Tina。只有家里人和熟悉的朋友叫我盛滢”，盛滢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从容，却有着些许压迫感和疏离感。

她没有多看郑茹希，直接用熟练的英文点了两份午餐。

“郑茹希，佐佐木希比较好听，你在日本长大吧，这个日本名字好听的。中文名听起来反而不是很顺口。”盛滢不经意的点评起了郑茹希的名字。

“是的……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影响到你们的感情了？”郑茹希试图维持“可爱”的姿态，眨巴着眼，像只无辜的小兔子。以为自己得了逞。

盛滢放下水杯，微笑着说：“没有没有，你放心，梓健早上还说想和我结婚。”

短短一句，优雅地扎进了郑茹希心口。她脸色肉眼可见地暗了几分。

“你的心思，我也能猜透。”盛滢一字一顿地说，真诚的说道，“不过说实话，没什么意思的，同为女生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哦，女孩子把心思放在学习和工作上吧。回报还是比较稳定一点的。”

“点菜吧，我请客。”她没等郑茹希说话，只是看了眼时间。

“对了，不好意思哦，我只剩下45分钟的空档。”她语气里带着成熟的掌控感。

郑茹希咬着唇，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小声的点了餐。

盛滢的午餐刚刚端上来，盛滢优雅地切了一小块烟熏鲑鱼，低头尝了一口，又抬眼看向对面仍拘谨坐着的郑茹希。

“你长得挺可爱的，”她忽然开口，语气温柔，像是姐妹间的闲聊，“听说你换了好几个男朋友了，全是中国留学生？”

郑茹希顿了一下，她怎么知道。

“没事，我不评判。”盛滢轻轻一笑，拿起水喝了一口，语气轻松，“喜欢中国男孩子嘛……也正常。比日本男生体贴，又舍得花钱买礼物。留学生嘛，零花钱多，对女孩子也殷勤些。你条件一般的话，喜欢男孩子付出也没什么。”

郑茹希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嘴角动了动，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能轻轻点头，小声哼了一下。

“那你这么喜欢我家邓梓健，”盛滢话锋一转，眼神直球望着她，语气认真，“你喜欢他哪里？”

她睁大眼睛，一脸懵然，脸色泛白。

——这种事也能问？明知道，还要问？

这就是……文化差异吗？是盛滢在美国待久了，才会问得这样直白？

她咬了咬唇，小声说：“我……我没有。我只是觉得他人很好，很温柔，对谁都很……”

“对你很好？哪里好了？”盛滢轻声打断她。

“是习惯也是喜欢。”郑茹希咬了咬唇，低声说，“比如他会给我带咖啡，我没要求，他每次都记得我喜欢拿铁少冰……”

她轻笑一声，仿佛在讲一件温柔的小事，“我知道他是出于礼貌啦，但，有时候习惯也是感情的一种吧。”

郑茹希话音刚落，又像不经意地加了一句：“他喜欢请我吃拉面，说是一个人不喜欢自己在外面吃饭……所以我也想陪陪他，他看起来很孤单。”

她说得含蓄，又故作天真，看似无害。实际上还是像温柔的刀子，划伤了盛滢的心。她内疚于自己无法每天陪着邓梓健上课，喝咖啡，吃饭。

可盛滢还是严肃的开始说：“不管怎么样，我不会原谅你。”

郑茹希抬头，目光有点慌乱。

“你做的事，在我这边是不可原谅的。”盛滢继续说道，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极其清醒的边界感，“你让邓梓健受了伤，故意让我的男朋友，替你出头。看在你是一个女孩子，我不会让你还这个债。”

她顿了顿，缓缓开口：“但你最好，主动和他道个歉，把这件事讲清楚。”

“我不是威胁你。”她目光平静，“你愿不愿意做，是你的选择。但这件事，他早晚都会知道。你要是再搞这种事情，证据我会拿到手。”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盛滢的压迫感和能力的直观体现，让她突然有些恐惧。

郑茹希只是直愣愣的看着盛滢，不敢说话。心里乱成一团。

盛滢说罢，抬手看了眼表。招呼了服务生买了单。留下了郑茹希一个人坐在那里慌乱，随即低头发了一段很长的消息给邓梓健。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她的嘴角翘起了一点点。

——

盛滢推开酒店房门，手里还拎着笔电和会议资料，刚一抬头就看见邓梓健坐在床边，脸色阴沉得可怕。

她一愣：“你怎么了？”

邓梓健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拿着手机看了她一眼，声音低冷：“你几天前就来了？”

盛滢心头一紧，下意识收起包，语气一时发虚：“是郑茹希让我不要说……”

邓梓健眼神锐利而痛苦。“你管她干啥？”

是啊，盛滢管她干什么，她开始问自己。

邓梓健的声音一点点高了起来，眼里压抑着怒火，“你没当天跟我说？你是怎么想的？你想看我会不会对她动心？想给我一个教训？”

“不是的！”盛滢立刻反驳，声音甚至有点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事情我可以解决，我可以把她解决掉……”

她的语气越快，越显得底气不足。

她从小就是习惯了独立判断，遇事就先分析再执行，许多事情她都可以一个人扛下、处理好，从不觉得非要解释给别人听。可没想到这样会伤害到邓梓健的心。

“你别想着操控我，还有和我有关的事情。”邓梓健的声音低下来，却更显沉重，“我很讨厌被别人操纵。”

盛滢张了张口，一时语塞。

她不是不信任他。她只是……习惯了把事情控制在自己手里。连感情，也希望用最稳妥、最有效的方式去处理。她以为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关系，但她没想到，原来这叫做“操控”。

“我们明明可以早点见面，可以多一点时间在一起。”邓梓健的嗓音哽住了，“你太要强了，非得争个输赢，有意义吗？你以为我是什么？奖品吗？”

盛滢愣住了，喉咙发紧。

他戳到了她心里最不愿承认的角落。她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想赢。她不想输给郑茹希。不想告诉邓梓健她去处理这个事情也怕邓梓健会阻止自己。

可她的聪明、她的“高效”、她的控制……反而让邓梓健看起来像是被她掌控的玩偶，甚至是奖品。

沉默拉长了一整分钟。

邓梓健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们分手吧。”

这句话一出，房间里的空气像是冻结了。盛滢不可置信的看着邓梓健，那个早上还说要和自己结婚的人，心乱如麻。

“你好累的样子，我不想你这么累”他的眼神有些发红，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说出口。

说完，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盛滢站在原地，像被抽走了灵魂。她没有追上去，没有喊他的名字，也没有哭出声来。

她只是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蹲下来，背靠着衣柜坐下，手还在抓着她那只习惯性的文件夹。她的肩膀开始颤抖，慢慢走向崩溃。

眼泪，先是悄无声息地掉落，滑过颧骨，再流进衣领里，然后忽然像决堤一样，控制不住地汹涌出来。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额头抵在臂弯里，像个彻底迷失的孩子一样，整个人缩成一团。所有的强大和气场，在这一刻都崩塌了。

她哑着声音，喃喃重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

“我没有不信任你，我只是怕，我是胆小鬼……”

她的哭声一点点变大，又一点点被压抑成哽咽，循环往复。直到夜深，房间只剩下她的呼吸声和偶尔压不住的抽泣。她瘫在地上，眼睛干涩，嗓子哑到发不出声音，连手指都没有力气去擦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