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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雾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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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之聆早上是被太阳照醒的。

这房间的窗帘遮光效果太差,床就摆在窗边,窗户又直直对着东北方,每天早上就要接受太阳直射。

江之聆前段日子被迫早起养成了习惯,今天难得有了点困意,顶着一脑门起床气又翻身蒙回了被子里,连眼皮都懒得抬。

洛一淼整天忙得见不着人影,程让要到下午才来找他,没必要上赶着给自己找罪受,江之聆决心守护一下自己这来之不易的睡眠。

但是这个世界上总是会发生很多不如愿的事,江之聆以往深夜里想睡觉的时候总是失眠,早上想补个回笼觉又总被吵醒。

在敲门声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江之聆忍无可忍地拉下了被子,用一张仿佛在北极圈待了三年的脸去开了门。

“中央基地终于追到这里了?”

许又今的目光从他脑袋上移开:“没有。”

在江之聆平静的想把人扔进回收处理中心搅拌的目光里,许又今虚握着拳掩唇咳了几声,弯着眼睛问:

“吃早餐吗?”

江之聆:“……”

他抱着胳膊撑着门,动作间皱眉闭了一下眼:“不吃,给村里省点口粮。”

许又今忍笑:“水姐刚走,她说昨晚邱奶奶嘱咐她让你好好吃饭。”

程让之前倒是和他说过,因为江之聆总是不去凑热闹,村里人对他都算不上熟悉,老人家们又想表达些什么,只能从吃食上入手。

江之聆语气淡淡的:“你们还挺聊得来?”

“什么?”许又今随口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唇角微微上扬,“啊,水姐比较好奇研究院的事情,不过我了解也不多,就只是简单聊了点。”

大清早的,走廊上一般不会开灯,江之聆暂住的房间位置不算好,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小窗堪堪照到门口,许又今便只有半个身子落在光影里。

很难说是光线太朦胧还是江之聆尚未清醒,他垂下眼睫,匆匆“嗯”了一声。

许又今静了几秒才动了动手指。

似乎是意识到话题拐远了,言归正传,许又今依旧挡在前面:“昨天她们提回来一袋番茄,下碗面怎么样?”

虽然是在笑着征求他的意见,但好像根本没有拒绝的选项。

有种江之聆再不答应就把他拽走的架势。

以前连江茗都不会强求他吃早餐。

江之聆懒洋洋地抬眼跟他对视了几秒。

随后他站直身子偏开了视线,起身的时候很轻的擦过许又今的肩,声音轻飘飘的,听起来没什么情绪:“去洗漱,挡路了。”

*

往常洛一淼总是要下午才会回来。

但今天她出现在客厅里的时候,十二点才刚过了一刻。

江之聆正在百无聊赖地看客厅墙上挂着的地图,上面的行政区划对现在的世道而言实在是太落后了,洛一淼用红圈在上面画了几个标记,标明了中央基地的大概位置。

紧贴着的是一张地形图,缘溪村被夹在一片墨绿色之间。

许又今检查完他这几天在缘溪村拍的照片,正在给相机充电。

年久失修的院门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哗啦一下吹开,洛一淼迈着长腿跨进客厅里。

“都在呢,那正好,”她抬手用小臂拂了一把额上的汗,声音微微沙哑,“正想跟你们说一声,后天上山,记得准备好。”

准确来说是去山里搜寻物资,但被洛一淼说得像是要去秋游。

许又今搁下相机:“要准备什么?”

洛一淼对路线还算熟悉,去一趟应当花不了多长时间,不至于带上什么野外生存的装备,只需要考虑遇到危险的应对方案……

许又今还没徒步上过山,这会儿不可抑制有点兴奋。

就在他试图从以前看过的影视纪录片中翻出一点经验的时候,洛一淼一拍脑门:“怪我,忘了详说,上山之前要先去祠堂拜一拜。”

许又今:“?”

听起来有点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件事,洛一淼却说得很认真。

乡村祠堂供奉的往往是村民的列祖列宗,像缘溪村这样的传统村落,往往是一村一姓、一姓一祠堂,既是缅怀先人的地方,也是宗族共同议事的场所。

江之聆在村里待了几天,对这里的情况多少也有些了解,缘溪村里的人多大多姓邱,只混了少数几个其他姓氏。

“水姐,我记得你不是这个村里的人?”

洛一淼随意地应道:“我当然不是啊。”

“程让也不是?”

“哦小橙子啊,他算不上,”洛一淼说,“他妈妈是缘溪村人,爸爸是隔壁山头不知道哪个村的,一年前也是逃难来的嘛,绍英叔就是他舅舅,只能算半个缘溪村人吧。”

“那怪不得你这么叫他。”江之聆点头。

“是吧,”洛一淼一摊手,“如果他也姓邱,为了方便区分,就该叫小让子了,这听起来也太奇怪了。”

这是重点吗?

许又今问:“那你为什么会拜缘溪村的祠堂?”

洛一淼顿了一下,才道:“这个说来话长,祠堂现在也不完全是原先的用处,一年前异变刚爆发的时候还充当临时诊所呢。当时死了太多的人,又没办法给他们安葬,只能收拾点生前的物品放到祠堂里,希望他们能保佑剩下的人活下去。后来时间久了就形成了习惯,我会在去山上的时候先拜一下,邱奶奶没事的时候就爱去祠堂坐着,说什么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这个我是不太行,就当求个心理安慰吧。”

她笑了笑:“放心好了,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会平等地保佑所有人的。”

那些在山里出生,在村里长大的农民,很多人穷其一生都没能走出过这座山。

所以当灾难突如其来,他们被侵没的时候也来不及思考,只想着今年的收成、异乡的游子和幸存的父母该怎么办。

熬过几场天灾的村民把他们的名字一并写在祠堂里,祈祷先祖的魂灵依旧能庇佑着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庄。

明明所有人都见过异变后腐化的模样,死状凄惨,连尸骨和血肉都不复存在。

村民却总是对那些已逝去的人怀着虔诚的心。

虽然洛一淼说不用准备什么,也没有什么繁复的流程,祠堂里每天都有人来往,但江之聆和许又今还是不约而同地紧张了两天。

他们对这样纯粹乡野的风俗都是完全的陌生,许又今更是如此。

打小就没怎么离开过那片纯白的四方天地,世界末日也不过是从一个钢铁森林到了另一片钢铁森林,一切没尝试过的活动对他的体验来说都很新奇。

冷淡如江之聆都能感觉他情绪和平日不太一样。

像他第一次在供给站被许又今拦下车的样子。

洛一淼在这天换了件整洁利索的工作服,贴身的长裤显得腿又长又直,她把碎发别到耳后,衬得眉目比平日更加英气深邃,进祠堂的时候笑着和在一旁扫地的邱奶奶打了个招呼。

“又要进山啊,”邱奶奶撑着扫帚,她不能完全直起身,就这么半抬着头说话,“真是辛苦你了。”

她含笑着点头:“没事,您忙吧,不用管我。”

天气更凉了,江之聆已经从储物层里翻出了冲锋衣外套,才勉强适应了彻底入秋的温度。祠堂里也显得冷冷清清,经过稍微热闹些的前院走到建筑里面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缘溪村的祠堂在这一年里也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连休息室和公共活动区都摆满了祭祀用的物品,甚至还分了几个隔间。

洛一淼解释说这些都是邱奶奶做的,她作为外人其实不太好插手这些,只是邱奶奶说时局特殊,老祖宗会谅解的。

“虔诚地拜一拜就好了,这样你们也能受到这座山的庇佑。”

祭祀区省略了香烛瓜果之类的用品,原有的库存早就不剩了,洛一淼只是在每个牌位前拜了三拜,走得很快。

牌位的摆放不算讲究,甚至做得相当潦草,是按时间顺序摆的,最上面挨挨挤挤的放满了,猜测是一年前病毒刚爆发那个时间的。

许又今有样学样,双手合十闭眼俯下身。

四周肃穆而安静,江之聆自言自语道:“信神佛都不一定有用,确实只能求个心理安慰。”

他的声音很小,但许又今离得近,还是听见了。

“因为我们是这个村庄的外来客,”许又今说,“至少还能说一句打扰了,感谢照顾。”

江之聆看着面前的数个牌位,每个金色的名字背后都是一条逝去的生命,始终长久静默地停在这里、注视着这个村庄。

祠堂里总是昏暗,连空气中的跃动的尘土也清晰可见。

他的眉心微不可查地动了动,低头的时候默念了一声:“打扰了。”

缘溪村的这座祠堂从外部看起来不算大,里面的房间却不少,有些粗糙简陋的牌位不够放,就被分散到其他房间里,摆上一些力所能及的祭祀用品。

洛一淼在进来前叮嘱了两句,进去后倒没管他们,自顾自挨个拜过去了。

他们在拜完两个房间的时候,洛一淼已经不见了人影,许又今站在祠堂中央拍池塘,那里早就没有水了,长满了深绿色的青苔。

这个季节的阳光温和不刺眼,照在身上是很舒服的感觉,江之聆靠在走廊的柱子上,望着庭院深处的叶子轻轻摇晃。

这座祠堂和村子一样有着悠久的历史,空气中有独特的陈木腐朽的味道。

在江之聆愣神的片刻,许又今看了他好一会儿,笑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你的心情好像比之前要好一点?”

“之前是什么时候?”

许又今说:“大概是我刚认识你的时候。”

江之聆本来在捻着耳根走神,闻言顿了一下,神色有些复杂。

他本来可以说供给站或者中部避难所之类准确的地点,而不是这样模棱两可、在不同的人听来有不同想法的描述。

江之聆蹭着指尖的热意,说:“可能吧,不在中央基地的每一天都比之前心情好。”

*

在同一时间,隔着几块木板的房间里,洛一淼垂着眼,指尖轻拂过牌位上的薄灰,呢喃道:“好久不见。”

村里忙碌的事务总是从早到晚,洛一淼能松口气的时候往往已经一瞬过了好几天,世界始终在不停的变化着,好像只有这间静谧的祠堂里,时间才是停驻的。

她原先以为自己会有很多话想说,实际上再次经过的时候,还是只会沉默地注视着上面的名字,任由照进来的一缕光线把她的影子逐渐拉得越来越长。

一直到木门发出吱呀轻响,许又今半推开门,橘红色的日光从他身后落下来,洛一淼才骤然惊醒。

“邱奶奶说你总是在祠堂里待很久,让我们晚饭前再来叫你,”许又今的声音传进来,“时间差不多了,水姐,现在走吗?”

洛一淼回过神来,扯着唇角笑了一下:“行,走吧。”

他们这才探出两个脑袋,洛一淼在的这个房间很小,桌上只有一个牌位,角落里放着一个很大的布包。

洛一淼待了太久,起身的时候腿有点麻,扶了一下才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牌位上的名字,才抬脚离开这个房间。

江之聆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没认清上面其他的字,只依稀能看出个大概的名字——邱碧晴。

看起来像个姑娘的名字。

洛一淼仿佛看穿了他,突然说:“这是我爱人的牌位。”

江之聆差点原地摔个跟头,许又今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就听见洛一淼用一种和往日里完全不同的语气淡淡道:“记得保密啊,村里没几个人知道。”

“……好。”

洛一淼说完这句话就没再多解释,她像是被憋得太久了,却并不能对身边熟悉的人倾诉,只是偶尔碰上了两个毫不相干的过客,才忍不住将往事抖出一点来。

江之聆难得表现出一点好奇,洛一淼却在离开祠堂前都没再说话,他便没有开口。

一直到走在前往临时餐厅的路上,她身上那些很少出现的情绪又全被收了回去,还能笑着和路上的其他村民打招呼。

“我知道为什么觉得你眼熟了,”洛一淼目光扫过江之聆的脸,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你以前是不是江茗老师的学生?”

还没等江之聆说话,她又推翻了上一句话:“不对……你们都姓江,那应该是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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