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幻象就如同巫师的魔法一样栩栩如生。

但需要纠正一点……这不是幻象，而是科技。

病房内，视讯端子滴滴的工作着，不断分解成两个、三个、四个端子，在空中交相飞舞着，在浮满尘埃的空气中交织投射出逼真的全息影像。

如果不看那些属于科技的装置，那真就像是巫师施放的魔法幻象一般。

特别是一个煞有介事的中二病小人儿在跟随场景变换不断摆出各种手势，意图使人产生某种由她自己的手中释放出光线的那种错觉。

“把你那碍事的手拿开，我能看的更清楚明白！”罗薇薇没好气地说道。

小巫师不情愿地收回手舞足蹈的手，“我只是想让你更快地融入到剧情中。”她嘟囔了一句，嫌弃地瞪了床上的“病号”一眼。

“你到底有没有看明白？”

罗薇薇吐出一口气，“简单地说，是我把你拽到了这个空间？”

小巫师童稚的脸上扭曲了一下，跺了一下脚，“这个空间？你以为你在我的‘医院世界’吗？”

“老实说，我有点搞不清楚我所在的次元。”罗薇薇故意假装搞不清状况，从她“诞生”到这个世界以来，她只是对自己的自我认知和空间定位有一个大致的猜测，并不能肯定任何事。

眼前再没有比让“巫师”阐述自己的由来更好的机会了，毕竟自己可以说是由这个臭屁的小孩儿经由变态的实验“分裂”出来的。

巫师挥了挥手，视讯端子就像是小女孩儿手里听话的施法道具一样“嗖”地拉开一段距离，在更开阔的范围中交织出更庞大的影像，这回罗薇薇当真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

一整片密密麻麻的地形图呈现在眼前的立体空间中，那种显示方式似乎是把一个巨大的星球表面压缩投射到眼前的空气中，为了尽可能让影像呈现得更为高清壮观，那群飞舞的投影小机器人再度分裂出十几个细化投影端子，跟随巫师的手势动作，以某种无法解释的运作机制卖力地飞到屋顶极限距离，撑开更为逼真的画面。

巫师动了动手指，那些场景光速一般划过，罗薇薇相信自己看到了绿松镇的全貌，但只是一瞬的功夫，影像就由较细节的街景缩到了整个大陆，再到星球，星系，星云……

几十秒的功夫，巫师就把她们所在的星球到光之茧的空间关系演绎的一清二楚，只是那中间相隔的空间距离太过遥远，此刻的光之茧在远离银河系几百光年的另一个星系中漂浮，考场星球则位在与银河系较近的一个相邻星系中。

“也就是说，我在的这个空间是真实宇宙，我还以为我又做了一个噩梦。”罗薇薇双手捏着自己的脸吁了一口气，终于切切实实确定了自己所在的世界不是某个维度中虚幻的存在。

“你很怕自己是不真实的存在吗？”劳拉恶意地狞笑。

罗薇薇继承了全部本体的记忆，此时她真想痛揍这熊孩子一顿，可正如小劳拉自己说的那样，这个以玩弄人为己任的恶劣女童从来都只是个看得见摸不着的虚影，就算她干出了一堆大事，她早就是个“死人”。

一个“死人”嘲笑她怕“死”，这听起来让人无法理直气壮地去和对方较劲。

“是啊，我害怕。”罗薇薇扯着自己的病号服领子，“每个活人都怕死，比起死，我更害怕自己从未存在过。”

劳拉咯咯笑了起来，“我曾经拥有这个维度的生命，但那没什么稀奇，那种孱弱的□□对伟大的精神力来说不过是一种拖累。我从不害怕失去原始宇宙的生命体，也许你觉得我现在只是个影子，不算是‘活着’，那正是你这种低维动物的可怜之处。”

“那就让我继续‘低维’下去好了。”罗薇薇忍不住说，“既然是你把我从本体分裂出来，你总该告诉我该怎么办才好？”

“你以为我会操心这种无聊的事吗？”劳拉鄙夷地回答，“我只是来告诉你怎么分开我们之间的羁绊。”

“羁绊？”罗薇薇想起太空船最后的影像，劳拉巨细靡遗又咬牙切齿地把最后的一幕传送到她眼前，使她想不清楚都难——

在净化实验第三个环节，虚拟的太空船驾驶舱内，“黑暗罗薇薇”这股从本体分裂出来的暗能量通过猎鹰制造的巨大发射装置被分解发送到宇宙空间。

她不但被发射出净化实验，同时被射出了光之茧，在真实宇宙中化为能量波传递到遥远的另一端星系。

这个过程早已超越了平凡生命所能认知的宇宙规律，不但是“黑暗罗薇薇”这股暗能量波，就连巫师这般强大的存在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最后一刻本应被肢解成支离破碎的不具有生命思维的暗能量会重新聚合，而她又以诡异的量子纠缠抓住了光之茧中的幽灵劳拉，硬是把她从净化实验里给扯了出来。

对此，劳拉以蜿蜒在城堡周围的黑色荆棘演示自己所遭遇的羁绊，“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猎鹰抓住了你，他应该把你杀了，你的意志早就不存在了！可他居然中看不中用，在我的净化实验里制造了一堆垃圾设备，你竟然没有死掉，你还连累了我！让我跟着你飞到这充满辐射臭气和肮脏异种卵的破烂废星……”

想起自己的遭遇，劳拉憋得脸都红了，因为这起意外，净化实验的最终目的还没有完成，她必须早点解除同“黑暗罗薇薇”的这种纠缠力量，回到净化实验里去。

“我知道是我把你扯进来的，我只是好奇——”罗薇薇光着脚踱步到影像面前，伸出手臂穿透了影像中的城堡。

看起来巫师吸收了所有的“病患”，城堡在她自己的空间内巍峨耸立，只是有点……不稳。

“如果你一直被留在这里回不去，你的这些造物会怎么样？”

“怎么样？我的城堡总不会塌掉，别以为你可以看我的笑话！”劳拉恼怒地咆哮。

罗薇薇嗤笑一声，“哦……既然不会怎么样，你又何必这么着急，不如你想想办法让我通过这个考核，使我能够获得真实的生命。”

此话一出，巫师显得相当震惊，“你……你想……‘活’过来？”

这下，即使是睿智如劳拉，也想不到什么惊世骇俗的词汇来表明眼前这个女人思维的大胆荒谬。

“难道我没有生存下去的权利吗？”罗薇薇理直气壮地说。

“关于这个，我可以保证你还活着！”劳拉的喘息略微粗硬起来。

“在那艘太空船里吗？”罗薇薇摇摇头，“那不是我，那是另一个我，打从你创造了第三次净化实验，我就和她分开了。当那个我安然的熟睡在情人的床上时，这个我正在经历生死挣扎。”

“我当然知道这整个过程。”劳拉对她竟能心平气和地回忆那段对任何人都很不好受的记忆，感到略有点佩服。

“但你必须明白，你不是本体，你只是你自己身上的乱能量——”劳拉一直很喜欢以事不关己的态度揭露他人命运的残忍环节：

“如果不进行那次实验，你以为你能和本体共存下去吗？要是一切能好端端的，你的男人——那个叫路尼的还能火急火燎地把你带到光之茧来？别做梦了，你是一种毁灭力量，最终会杀死自己！我们必须把你分割开，保证本体的继续生存……”

这番乱七八糟的说明已经分不清“你”和“我”了，劳拉原本期待看到受体身上的崩溃反应，遗憾的是她比自己预想的要迟钝。

她竟然只是静静地聆听，什么情绪化的反应也没有。

“本体的继续生存对你是有好处的吧，劳拉？”罗薇薇忽然思索出一个结果，脱口而出的同时似乎看到女童的影像稍微有些颠簸，仿佛泄露了劳拉的情绪一般。

但很快影像又清晰得毫无瑕疵，视讯端子投射出的劳拉露出精明诡诈的表情，“不错，我就承认了吧！我需要你的本体活着，并且毫无乱能量干扰，所以你必须被清除出光之茧。”

“清除出去以后呢？”

她地问题一环接一环，让巫师有点耐不住了。

“你以为那关我的事吗？”劳拉再度歇斯底里起来，“我已经浪费了够多的时间，老实说，我从不认为你这种低维的存在拥有跟我对话的资格，你甚至赶不上你的本体——”

在劳拉试图放出更多嚣张的话前，罗薇薇手动掐灭了视讯端子，劳拉的影像立刻从屋子里消失了，周围安静得只剩下医用设备的电子噪音，仿佛她从未存在过。

罗薇薇愣了半晌，寂寥的空气中传出压抑的笑声，罗薇薇觉得一切都很可笑，一个非生命体嘲笑另一个非生命体？到底她们之间有什么区别？

或许一个是整齐的能量，一个是乱能量，略整齐的能量就可以五十步笑百步？

罗薇薇摇摇头，她还是对眼前的格局有太多不明白的地方，她那地球时代贫瘠的物理知识一丁点派不上用场，如果巫师不是那么猖狂自大就好了，罗薇薇本指望能够获得一个帮手的。

冷静下来以后，她开始思索自己所处的环境，最让她惊喜的一件事是从巫师的口中终于确定了她所处的世界是真实的，这个星球的所在位置她也有了一个大体了解。只是刚才巫师解析的影像有很多模糊之处，她无法看清这个星球上大部分阴影地区，但绿松镇却有很多似曾相识的地方。

巫师为什么能够解析这里的地形构造？

罗薇薇很快就想明白了，现在的她是加载在一块芯片上的数据，劳拉同她的所谓“羁绊”用数据关系来说就好比成了她的一个调用宏，或者说一只宠物数据包，她们是“写”在一块芯片上的。

但巫师这样的存在又怎么可能屈就于这样低能的层级，劳拉自然会想办法在系统层面加以突破，她成功地利用罗薇薇手中的视讯端子把自己构筑出来，并且解析了很多系统数据，这大概也只有巫师这样的非□□能量体才能做到。

可是她的上一个生化体明明已经被摧毁了，此刻又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

带着海量的疑惑，罗薇薇正想要探查病房内寻找线索时，房门忽然被打开了，几个穿着防护生化服的人走了进来。

“她醒了！”一名医务人员叫道，罗薇薇一眼就看到了防护服下的蓝衣标志，眼瞳不由自主地扩张了一下。

医生模样的蓝衣人对着医疗监控屏仔细地看了又看，煞有介事地大惊小怪了一番，口中喃喃的全都是对她能生存下来的不可思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医生身边跟着几个战士模样的人，身上都有蓝衣人标志，其中一个男人问道。

医生盯着罗薇薇，“她明明被感染的很严重，我以为这里会出现异变，可是监控器一直没有发出警报，我才叫你们来看，结果她竟然什么事都没有了。”

“这个患者感染到什么程度了？”

“你确定她已经没事了？”

几名士兵表示不能相信，为首的一位个头较高头领模样的男人更是从头至尾用怀疑的目光扫视着她。

罗薇薇屏息凝神观看着眼前的一幕，这一群人身上都有蓝衣人的鲜明标志，可是他们的一举一动，包括“台词”都宛如真人真事，要是她脑中没有预先植入完整的世界观，她根本不会觉得彼此之间有什么不同，八成现在自己就该愉快地回归蓝衣人组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