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摄神取念的对峙后汤姆·里德尔消停了很久,奥格斯特终于得以清净地享受起第二次的霍格沃茨生活。毁容后,她仿佛进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没有人主动搭讪、主动邀请吃饭,没有莫名其妙的情书,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弯了的同学,没有突然寻死觅活的追求者——虽然现在似乎才应该是正常的。
里德尔教授依然在每次黑魔法防御课上阴森森地注视着她,奥格斯特视若无睹,每次下课定时定点跑路,不给他一点搭话的机会。上次莫名其妙把她留下来质问就已经惹来了很多注目,后来奥格斯特听说,邓布利多在事后找了汤姆谈话,想必和他上次发疯有关。
也许正是因为邓布利多看管的缘故,现在的里德尔发脾气都是小发雷霆。他对奥格斯特最大的作为就是像原著里的斯内普一样咬牙切齿地为难她,各种超纲、离谱的问题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扔到奥格斯特头上,然后奥格斯特再在一众格兰芬多崇拜的“哇”声中说出正确答案并坐下,每次都会以里德尔教授的脸更黑了为结局。
托里德尔教授的福,现在越来越多的格兰芬多开始忽视奥格斯特外貌的可怖,认定她是一个无所不知的学霸,课间还会有不少小孩鼓起勇气来找她问题目。奥格斯特每次都迅速且友好地帮对方解决,然后收获更加崇拜和敬畏的目光。
半个月后,奥格斯特偶然听说了一个离谱的传闻——一年级的格兰芬多学神奥格斯特曾正面和格林德沃决斗,在决斗中脸部被厉火烧毁,这是英雌的勋章。
奥格斯特:……
十月初,奥格斯特坐在凉风习习的黑湖边,久违地听到了系统的电子音。
“【距离卡牌转移完成,剩余:50天】”
“50天?”
奥格斯特若有所思,“坏了,我得在五十天内解决事情并离开。”
“【为什么?】”
“我早就在想一个问题了,小汤姆看见我以后的第一个动作是拿出那个怀表,我可不认为汤姆真的只是想看看时间,他拿出怀表是为了验证什么吗?”
她微微一笑。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之前那个号销号后,‘奥格斯特’曾经施展过的魔法,例如给那个怀表施的咒语,也一起停滞了。”
“分院仪式那天,他听见我的名字,自然以为我回来了,肯定要赶紧看看怀表的指针有没有继续转动。”
“可惜,阴差阳错,我那个号的卡牌和魔力统统被你这个垃圾系统拖着,要一百天才能下载完成。他的怀表当然还是暂停不动的。但是一旦那些卡牌转移成功……”
奥格斯特垂下眸子,她换了个姿势靠着树,左手开始一圈圈绕自己的额发,鼓着腮帮子想到,她必须赶在那之前完成任务,找到伏地魔的魂器,然后尽可能地降低他的黑化值——不然,她的年终奖很有可能就真的烟消云散了。
忽然,她感到头顶笼罩下一片阴影,盖住了原本暖洋洋的阳光。奥格斯特抬起头,眯着眼睛,看见长大后的汤姆·里德尔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前,歪着脑袋,手撑着树,弯下腰的时候领带跟着一起晃荡。他帅得无可挑剔,树影参差不齐地在他脸上切割出太阳的几何化形。
他嘴唇微微翕动,似乎要说什么。
“教授好。”奥格斯特微笑道,现在,反而是她更气定神闲。
“你……”
奥格斯特眨了眨眼睛,他的后半句话听不清了,于是她也默默不语。年轻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从未有过这样腼腆的样子,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重复:
“你继承了,奥格斯特的哪些记忆?”
奥格斯特曾想过,究竟是什么拖住了汤姆探究真相的脚步——即使遭受半个月前那样沉重的谎言打击,他也应该立刻振作起来再次对她发难才对。
黑湖树下,里德尔颤抖的这句话一出口,她忽然就了然了。
——他在害怕。
奥格斯特死前,他对他大吼过那样糟糕的话……甚至奥格斯特曾对他表白过,他说,“我爱你”,但是迎来的是汤姆失去理智的“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他说过那样难听的话,换来的是奥格斯特死亡的当头一击。他有多后悔她自然无从而知,但他明显很害怕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奥格斯特妹妹”继承了那最糟糕的一部分回忆。
她清楚地知道他想听到什么,甚至她可以给他表演得天衣无缝:无非是茫然、迷惑、一无所知、莫名其妙的表情。
她可以给他心安。
但是她不想。
刚刚在现实世界醒来时,梅注视着她的眼睛,状似不经意地问她——“你在最后对他说,‘我爱你’,也是策略吗?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其实分不清。无数的攻略任务让她早就难以分辨自己的真心,反正在系统那里她的好感度一切正常……这就够了。但里德尔这个世界是个例外,莫名其妙的返工,逼迫她不得不反思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和心理活动——那句突然冒出口的“我爱你”,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不知道。
但是当时,她确定,听到汤姆那样的回答。
她很伤心。
只有一瞬间,但她确实伤心。
“我记得。”
于是她昂起头,嘲讽地笑了,她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刻薄。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教授——你是在说,他死时的那天吧?”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
“我记得哦。”
“哥哥的死,明明是你造成的吧?”
她冷眼看着年轻教授的身体微微颤抖,他仍然面无表情,那一秒的生理性颤抖似乎只是她的错觉,但她看过的人和事都太多了,这样的瞬息像一个里德尔痛苦的印章,张扬地宣告她完全达到了自己预期的折磨彼此。
他低声开口,声音哑了。
“你跟我来。”
这几个字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转身一刻不留地、大步流星地走了,奥格斯特听话地跟在他身后,眼见着他的脊背挺得格外地直,似乎在掩饰什么。
汤姆的皮鞋在霍格沃茨的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啪挞声,很快,她就知道他们要去哪儿了。汤姆带着她走进了黑魔法防御术办公室,轻轻地关上了门,手上微微一转,落了锁。
奥格斯特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她还清楚地记得之前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的办公室的样子,里德尔似乎把这里完全大改造了,整个房间的构造和布局截然不同。他在房间四周都装上了书架,上面一格一格清晰划分,每个里面都有如强迫症一样装着严丝合缝的相同颜色的书。有一面墙上面没有书,奥格斯特原本只是扫过视线,但视线飘走的那一刻她忽然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里德尔还在无声地观察她,于是她也没有再把视线放回过。只有心里荡开惊涛骇浪。
……那是她的遗物。
满面墙,她没来及细看,但人对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有特别的认知力,她不必再看第二眼。被她乱涂乱画过的课本、每天早上闭着眼睛打的格兰芬多领结、曾经被她抓住过的金色飞贼、课间她变着玩挑逗小汤姆的郁金香、偷偷从伦敦街头买下来的麻瓜扑克牌……
他疯了。
奥格斯特垂下眸子,她不能再和他对视,不然她害怕自己的神情藏不住。
汤姆·里德尔疯了。
他似乎在奥格斯特死后走火入魔,发誓要把一切和他零星相关的东西全都搜罗在身边,把他自己的世界武装成一个已逝之人的遗物展览才肯罢休。他给自己戴上奥格斯特的单片眼镜,把自己的办公室装点成奥格斯特的物品陈列室,把一切都沾染上死人的痕迹。她忽然很无力。因为对着这样一个疯子……黑化值清理计划几乎无从谈起。
汤姆并没有察觉他给奥格斯特带来了多么大的震撼,他如常地整理了一下桌面,然后从一叠长得很像的文件里抽出最底下一张,冲她露出一个久违的假笑。
“看看。”他亲热道,“洛佩兹,签名吧。”
奥格斯特疑神疑鬼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文件时她愣住了。
上面的标题写着:“领养协议书”。
她惊得瞠目结舌,恍惚间再次瞥了一眼那一叠十分相似的文件,意识到这大概是一个月以来里德尔持之以恒给魔法部写文件然后被打回的成果。她不知道最后到她手里的这份是怎么成功的,但是……她迷迷糊糊地翻看着后面的条款,每一条都写得清楚明白,最后有邓布利多和魔法部的联合印章。
换言之,她距离被自己的攻略对象收养,只差一个签名了。
她又翻了一遍,试图从这出人意料的文件里找出漏洞,但很遗憾,里德尔绝对是有备而来,他的每个细则都写得清楚明白。昔日那个完美无缺的优等生在这个文件里缓缓浮现——她声称她是个孤儿,里德尔就立刻提出收养她,好比下棋时杀招频出。里德尔如同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他抛弃了一切社会关系,扔下了未来可能的婚姻和子女,固执地要把每个带有奥格斯特痕迹的人和事物拉到自己的身边。
她极慢地抬眸,对上里德尔暗红色的眼睛。
“洛佩兹小姐。”
他笑了。
“你在犹豫什么呢?”
他转身,在桌边慢慢地倒了两杯茶,水壶溅出的水花在杯壁上滴落,哗啦啦的清晰水声里,两人都默然不语。奥格斯特无意识地把这份文件捏得很紧。
年轻的教授坐了下来,单手摩挲着茶杯,先前黑湖边的慌乱和痛苦都被压得很深——他太能忍了,和五年前的小汤姆几乎是两个人。
他笑盈盈道:“洛佩兹小姐,我们来日方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