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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第 2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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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灯在燃香缭绕中飘渺迷离,背光下,景怀桑整张面容没入阴影里。眼角些微褶皱把一双锋锐的眉目衬得更加深邃,仿佛一堀深不见底的渊潭。

他站定在太后身前不及一丈的位置,向后方随意地摆了下手。

那名不见真容的蓑衣人会意地答了声“是”后,利落地拖拽起岑儿,一起离开了宫殿。

福禄宫殿门合掩,黄铜门钹砸在瑞兽的齿牙上,发出低沉的声响。随即,门就彻底关了上。

太后端坐而起,将手靠在一旁红木圆桌的边延,葱白玉指撑起下颚。

姿势看似平静而安逸,内里却紧绷起提防之意。

“真是稀客。”她声音清悠,胭脂红唇一开一合,含有几分冷然与戒备。

太后相貌无变,莹润的肌肤上依旧不显半丝皱纹。

柳眉纤细优长,印堂华泽,正如二十出头的芳龄女子般凝滑。

她悠悠音色再起,光雾微茫间,华贵的容颜红唇夺艳:“哀家这座福禄宫,已经久不来宾客了。”

她一面说,一面缓慢且不动声色地环伺四周。尔后,目光回到景怀桑的身上,沉道:“都快把宰相的模样给忘了。”

景怀桑轻轻地笑出一声,继而向太后拱手行下简单的一礼。

待立直身子,他接上太后的话,说:“太后记不起老臣的样貌无妨,只消老臣还记得太后,君臣之缘便能续上。”

太后听着,只道出两个字:“是么。”

这问声轻得犹似在香雾中化了开,但上挑的眉眼即便再隐于平和,也仍透露出几许乖戾来。

“那哀家暂且心安了。”她皮笑肉不笑地牵动了下唇角,“哀家还以为你在前朝风檐寸晷,都顾不上同故人叙旧呢。”

她这话说得潜藏几分试探。

景怀桑晚夜潜进宫中,怎会为的什么叙旧。可他到底为何暗访,太后这时还琢磨不透。

景怀桑知晓她太多事情,以前倚仗李党尚有与他一薄之力。可而今李氏失势,他若在此时重提陈年旧事……太后不晓得自己还有没有能力来应对。

香粉雾气依稀飘散在二人的周身,静躺在红木镂空桌上的白色玉如意照出一道柔雅的光。

羊脂般细腻润泽的玉身未有丝毫瑕疵,臻美而又珍稀至极。

太后看似澹然,实则紧盯景怀桑每一个举动。暗褐目珠轻颤,笑意下肤脂僵硬。

景怀桑淡淡地凝过太后,好似未觉察出她的紧迫一般,回以谦和的一笑,“老臣如何辛劳,也是赫连皇族的家奴。”

他的态度恭敬坦然,无意间仿佛就能流露出忠君的虔诚:“天下事再大,也不及您与皇上首要。”

接着,他拱起手,表情自然转换,带起几分谄笑。

眼尾的皱纹掩住双目上方毫厘,看起来顺意又温和,便听他说:“况且,您岂可算作是老臣的故人,实在太过抬举老臣了。”

叱咤前朝的权臣在太后面前姿态恭驯,却不失气场,行为与举措没有任何一个细节能让对方逮出端倪。

“太后千秋永祚,天保九如。”景怀桑不缓不慢地一言一句讲道,言毕,向太后折下腰,行下深深一躬。

太后眼皮一跳,黯度光色之下,景怀桑的面孔显得沉淡且阴遂。她抿起唇一动不动地睹视着眼前之人,心中总有一股不安的预兆。

熏燃的篆香落下尘土香灰,兰焚馥郁且浓密,袅袅芬袭而来,很快就掩盖了近身的檀木香气。

片时,太后轻调了下坐姿,右手抚摸上那尊素璧凝华的白玉如意。

“宰相当真是一口巧舌。”她眯起眸讥唇冷嘲,凤仙花红的纤长指甲触在玉身上,发出一声轻响。

景怀桑闻声,随她的动作,余光垂眸睨过这尊琢月凝霜的如意。刹那间,眼底浮现过一息旁人难以捕捉的细腻。

这抹细腻消匿得极快,但太后还是敏感地洞察出了一丝异样。而这难以言喻的隐忧心境,更使她戒心递增。

“哀家听你唱了大半辈子戏,着实也倦了。”太后眸光闪烁冷彻,进而继续寒言:“你今日来,若只为唱戏,哀家不做陪。”

景怀桑摇首,笑起来道:“太后谬赞。”

他慢悠悠地往前走出一步,背光中透落的倒影全数笼络在太后的身上。

“老臣这把嗓子何来戏唱,不过都是诚挚之言罢了。”他言辞恭谨,气韵却在云淡风轻间缓缓施压。

太后顿时直起背脊,面色坚绷如弦。

她很清楚,以现今之势而论,她在景怀桑的面前,不过是一只纸老虎而已。

可她到底是赫连皇族的太后,即便再处于弱势,又怎可于气度上屈居臣子之下?

故而,太后抬颚起首,极重地冷哼一声,“诚挚之言说与哀家有何用,宰相应该说与皇帝听。”

她双眼泛起一抹凌厉,丹红的指甲尖端刮擦在静置的玉如意上。

不过她这话根本击不到宰相,景怀桑笑意不减,几许褶皱与纹路布在他的脸庞,更显底蕴之下深厚的城府。

须臾,他沉稳地回道:“太后比老臣更懂得皇上。”

景怀桑眼中仍带笑意,只是这恭敬的笑中却不见温度,他接着诚言说:“皇上酷似先帝,且胜于先帝。老臣与其以言进上,不如付诸践行,方能使皇上知晓老臣的苦心。”

“付诸践行?”太后复述他言语中这个词,挑起眉梢,不屑地道:“宰相如今都自顾不暇了,言得倒是悠然淡泊。”

讽刺的目光毫不掩饰地细探向景怀桑这副扮相,见他漆暗蓑衣遮盖于全身,没有半点朝堂之上官服丹鹤立于水的影子。

若非是被当今帝后逼进了渊谷,这位首暌宰相又何至于此。

“哀家虽不涉政,对后宫与禁军还通晓一二。”稍顷,她暗嘲戏谑道。

“太后洞察秋毫。”景怀桑拱手恭维,对太后的冷嘲热讽依旧喜怒无变,“这正是老臣所倾注的忠心。”

他的心境即是澄明,尔后从容道:“待到明日,皇上便可握实大尚国九成军兵了。”

此言一针见血地道破了祁梁、岳黎和沈崇元等人的谋算。

从岳黎在帝后离城后立时开启户部账目清剿开始,到他以增添国税,涉足大尚国律法为阶。

途中所有被他们所寻捕的细微空荡,悉数是景怀桑留下来的。

尤今太后深居后宫,固然不会对前朝诸事了解得至深至此,但皇宫内锦衣卫与禁军的调变,她还有听取风声的余地。

果然,太后闻他此言,神色终于呈现出明显的变化。

“你是有意予他们机会。”太后重下音色,沉声断言道。

“是。”景怀桑坦然颔首,双眸显现出一丝精光:“老臣一介臣子,为了权势而与君王生嫌隙,得失悬殊。”

他说得尤为忠恳,听来就像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一番,而太后对景怀桑的话却是心如止水。

倘若景怀桑所言为真,他又何至与她共同算计先帝,并在先帝驾崩后,对赫连熵置若罔闻。利用大尚国八年无主的空缺,延展出足以威慑皇族的势力。

包括今夜的变动,恐怕都是景怀桑一早算好的。

太后此刻感到万分惶恐。

到底景怀桑还有什么是比军权要更为锋锐的利器,能让他毫不介意地把大尚国军权拱手相让。

太后愈想愈加胆寒,原本脂粉无瑕的面色越发青白。

景怀桑淡漠地瞰过太后一眼,随之便目光倾下,凝向太后手抚的白玉如意。

玉如意通体白珩,如雪映般温润剔透,犹如一只不染凡尘的圣物,心怀恶念的世人既不敢轻易触之,却又欲将之据为己有。

“这些年过去,这尊玉如意,太后还是不离身呐。”半晌,他话锋一转,漫漫说道。

太后的思绪还盘转在景怀桑这张可怖的底牌上,乍闻此言,出口便道:“当年你挖下她的玉骨,特来赠予哀家,哀家当然百看不厌。”

景怀桑听罢,眼底微暗,他静步走上前,轻轻弯下腰,伸出手碰向这尊白玉如意。

“不瞒太后,老臣近日常常会想起这位故人。”他说着,指腹磨挲过润滑的玉身,动作轻柔得就像在抚摸人薄嫩的面颊。

“她在景府过身时很静谧,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安宁地闭着眼,如同沉睡在厢房里。连方出世的幼子,都只有微弱的啼哭声。”他缓下声音,既柔又慢地说道。

太后从景怀桑的话中听出骇然的蹊跷,她徒然转过首,问:“你说什么?”

深褐的目珠盯住景怀桑,连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凰安愔华不是死在凰安族的屠戮中吗?如何在你景府的厢房里?”

她越说越察觉出关键,一下从太妃椅上“腾”地站起来。

“幼子?”她几步渡至景怀桑身前,揪住了他领口的蓑衣,吼道:“景怀桑,你给哀家说清楚!”

太后脸色极度难看,她感觉一个足以让她彻底崩溃的真相正在悄然浮现。

太后脖颈上的青筋因爆裂的情绪而霎时凸显,面容褪却血色,苍白如鬼魅。

她骤然忆起上一次景玉甯来福禄宫时,明皎的青年在一片灿光中韶华独绝。回眸时,浅瞳静穆玉霜,犹如昔年凰安之姿重现。

她浑身的血液都遽忽停驻了。

“你告诉哀家。”她攥在景怀桑胸前的手无法克制地颤抖,双手死死扯住景怀桑的蓑衣。殷红的指甲刺过布料,扎向自己的皮肉也浑然无觉。

“你的幺子,景玉甯……到底是谁?!”太后的舌尖被兢栗的牙齿咬碎,口腔里弥散出腥浓的血气。

一阵邪风忽然扑啸而来,吹灭了几盏殿中燃光的烛火,顿时整座大殿沉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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