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在离开阿尔瓦伯爵府后停步在街角,掏出卡帕斯那支钢笔唤来了今日休息的卡帕斯。
“我给你的法术道具你就是这样用的?”卡帕斯看了一眼被克里斯握在手里的那支笔,旋即视线上移,注意到了克里斯肩头的伤口,“怎么这么重的血腥味……你受伤了?”
克里斯没有拒绝卡帕斯的搀扶和检查,只随手将那支钢笔塞回衣兜:“你还记得三年前死在审判廷里的伊斯顿男爵吗?”
“伊斯顿男爵?”卡帕斯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就是那个在外省沾染了邪恶力量,被克拉伦斯带回审判塔,尔后在塔内急病身亡的伊斯顿男爵?”
“是他。”克里斯下意识捂了捂靠近伤处的皮肤。在卡帕斯法术力量的作用下,他的伤口已经不再有大片大片的血液渗出了。
“三年前我曾听到一个传闻,据说伊斯顿男爵和阿尔瓦伯爵合作过一个进出口项目。但因为当时我刚从法穆镇回来,坎德利尔的局势不够明晰,又很快遇到了‘葬歌’法师袭击罗德里格公爵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我并没有,或者说没来得及将这件事告知廷内负责调查伊斯顿男爵事件的大法师克拉伦斯。”
“您认为伊斯顿男爵的事件跟他和阿尔瓦伯爵的生意合作有关联?”克里斯没有表达要回审判廷的意思,卡帕斯也就没有急着扶他离开。
克里斯看了一眼阿尔瓦伯爵府的方向:“阿尔瓦伯爵的夫人是‘海神之泪’的人。”
“‘海神之泪’?”卡帕斯愣了一下,旋即眸光微闪,“是他们对你动的手?”
“他们在试探我,但似乎并不想杀死我,”克里斯从阿尔瓦伯爵府的方向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卡帕斯,“不过我私联阿尔瓦夫人的事不方便摆到明面上,这件事也就不好直接向审判廷上报,如果可以的话,你想想办法,让审判廷更加自然地了解到‘海神之泪’开始在坎德利尔有活动的事实吧。”
“我?”卡帕斯有些意外,“为什么?你不是不愿意让我过多干涉你的事情吗?”
克里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各种各样错综复杂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找上门来,我一个人处理起来实在吃力。皇帝陛下要利用我,邪恶势力的人盯着我,审判廷的那两位也没一个好对付。仔细想想,你说的对,我还是很需要你的,卡帕斯大人。”
卡帕斯“哈”了一声:“克里斯殿下,你不是不信任我吗?”
“谁说的,我明明很早就声明过,整个坎德利尔审判廷中央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克里斯的神情仿佛十分真挚,“你应该不会辜负我的信任吧?”
“那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卡帕斯显然并不相信克里斯“真情实感”的陈词,却也没有拒绝他的要求。
两人离开阿尔瓦伯爵府所在的街区,卡帕斯为克里斯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在克里斯将自己了解到的,事关阿尔瓦伯爵府的信息详细告知卡帕斯后,卡帕斯答应了用自己的大法师权限帮他在塔内调动伊斯顿男爵的事件档案。
两人在坎德利尔城区的中央喷泉附近分开。克里斯知道自己受伤的事瞒不过审判廷,因而决定在回廷内接受盘问前,最后去拜访一趟德米特尔。他记得黛丝丽曾说,伊斯顿男爵接触过德米特尔,希望他能加入自己和阿尔瓦伯爵的那个生意项目。也许德米特尔能就那个项目的问题为他提供一些信息,或多或少。
诺西亚帝国未婚的皇子历来是留居宫中,直到结婚才搬到宫外。但也许是因为德米特尔和他在皮埃尔二世心里的地位太过尴尬,克里斯从小就被寄养在罗德里格公爵府,德米特尔也从留学结束回国后就一直被皮埃尔二世放在宫外。虽然名义上只是暂住,但现在德米特尔已经在宫外“暂住”了三年,那位皇帝陛下也没有将他提回皇宫的意思。倒是叶甫盖尼即便结了婚也一直留在宫里,连带着皇妃黛丝丽——皮埃尔二世向来是一点都不掩饰自己对他们这三个儿子的喜恶。
克里斯见到德米特尔的时候,他正在修剪自己小花园里的绿植。坎德利尔的气候不适宜大部分花卉生长,德米特尔又从小就不擅长养护花草,因而在研究“园艺”学问的过程中多次遭受打击后,他们这位声名在外的诺西亚二王子一气之下将整片花园里的植物都换成了常青种。
“克里斯?”德米特尔在半人高的梯子上看了一眼被侍者带进花园的克里斯,似乎很意外他会主动上门拜访自己,“你怎么来了?”
“你很不欢迎我?”克里斯仰着头看向梯子上的德米特尔,直至德米特尔跳下来,落回到地面上。
“你……”德米特尔放下那把巨大的剪刀,试图扯下自己的手套,但在看清克里斯狼狈形容的一瞬间,他又猛然顿住了动作,“你受伤了?”
未经思考,德米特尔就猛地上前一步想要查看克里斯的伤势。但很快,他又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不稳妥,那双园艺手套又有多不干净——因此,他在离克里斯只有半步距离的位置停下了,转而皱起眉毛呼唤府上的仆佣:“没看到三殿下受伤了吗,不会先把人带去包扎再过来叫我?”
“只是点小伤,”克里斯拒绝了仆佣过来搀扶自己的动作,表示自己还没那么虚弱,“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有点事情想问你。”
德米特尔已经脱下了自己的园艺手套,不容拒绝地按住了克里斯:“不管你要问什么,先进去包扎。”卡帕斯简单的处理手法在他看来和完全没包扎没什么区别。
克里斯无法,只能任由德米特尔强硬地将自己带进会客室,直至伤口处理完全,才重新找到开口的机会:“你还记得伊斯顿男爵吗?”
“伊斯顿男爵,”德米特尔难得亲自上手触碰这些药水、绷带一次,一时间还不知道它们原先应该放在什么位置,因而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回答克里斯的问题,“我记得,但是他不是死了三年了吗?你还和他有交情?”
“我和他没交情,是阿尔瓦伯爵和他有交情。”药水呛人的味道让克里斯打了两个喷嚏。见德米特尔终于坐回到自己面前,他才重新抬眸,看向德米特尔深邃的绿瞳:“我听说阿尔瓦伯爵和伊斯顿男爵曾经合作过一项生意,是一项对接科弗迪亚的进出口贸易。”
德米特尔放松身体,靠在了沙发靠背上。他和克里斯容貌相似,但气质上却比克里斯更多几分锐利,比克里斯更具攻击性和压迫感:“我倒也听说过这回事。不过你来我这里询问关于这件事的问题……看来是从谁口中知道,伊斯顿男爵接触过我,试图说服我加入他们的事了?”
“没错,”克里斯将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平放在沙发扶手上,“我现在怀疑他们的项目有问题,但伊斯顿男爵死了,阿尔瓦伯爵疯了,审判廷担心得罪贵族,畏首畏尾不敢强势展开调查,三年前便草草封存了伊斯顿的事件档案,相关贵族又遮遮掩掩,不肯向廷内法师提供关键信息,这件事现在陷入了一种僵局。”
德米特尔双手交叉,微微皱起了眉毛:“这件事本身应该跟你没什么关系才对,你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地调查它,审判廷把这个烂摊子扔给你了?”
“倒也不是,”克里斯不打算对德米特尔做太多没必要的隐瞒,“只是这一事件和某个邪恶组织有关,那个邪恶组织的事情跟我有关系。”
“邪恶组织,”德米特尔扫了一眼克里斯受伤的肩膀,眸色微暗,令人看不出喜怒,“我不认为你有必要掺合不同法师势力之间的恩怨,此类事情很明显都关联着巨大的风险。”
“德米特尔,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我们之间存在分歧,而无法达成共识的情况下,避开矛盾点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克里斯敲了敲沙发扶手。
德米特尔冷笑:“但现在是你在寻求我的帮助,克里斯,注意你的态度。如果你没法真正说服我,让我觉得给你提供信息才是对的,那我就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克里斯沉默了一下。他和德米特尔的交流似乎每次都会发展成这样,德米特尔每次都会莫名其妙地带跑他的话题,莫名其妙的生气。就好像……德米特尔完全拒绝和他的一切沟通。
但这次他问的明明是和他们两个人都无关的,其他人的事:“我不明白你,德米特尔。是否告知我这件事相关的信息根本不会威胁到你的半点利益,也不对罗德里格公爵府造成任何影响,除非你参与了事件。”
“如果你想的话,就当我参与了他们的事件,”德米特尔不为所动,“我没什么意见。”
克里斯难得开始觉得有点生气了:“什么叫就当你参与了他们的事件,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严重?那个组织一手策划了法穆镇的邪祭……他们的成员几乎个个都是疯子,人命在他们眼里比草还要轻贱。如果伊斯顿和阿尔瓦的事情真的是他们新的阴谋的一环,你知不知道又会死多少无辜的人?”
“是吗?”德米特尔不躲不避地看着克里斯愤怒的眼睛,神色依然平静,“或许吧,但这一切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吗?你只是一个刚加入审判廷的小法师,审判廷有那么多职级与实力在你之上的大人物,贵族阶级里也还有那么多实权政要,谁不比你更适合做‘拯救’坎德利尔的‘英雄’?”
“德米特尔,”克里斯猛地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德米特尔也终于提高了声调:“我的意思是‘英雄’都是要付出牺牲的,你牺牲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