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柒.

利剑裹挟着道道寒风，杀机尽显。邱非来不及多想，抓起长枪回身迎上，擦过剑身划出一道刺眼的寒光，也照亮了来者的面庞。

邱非心里一惊，手上动作不敢慢，长枪赶紧向前一挑，堪堪挡住这把杀气腾腾的利刃。

“徐大哥？！”郭少被邱非挡在了身后，自是也看清了来人的身份，当即惊得瞪起双眼。

怎会是徐老三？

他从未怀疑过徐老三，那晚的搭救、后来一次又一次的相助，总不会都是骗局啊？郭少自认为还是能分得清他人眼中是真心还是假意，对这位好歹曾救过他们性命的前辈，他着实不愿往最坏的可能去想。

可眼前的场面摆在这，他亲眼看见自己曾无比信任的前辈持剑刺来，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徐老三却只是朝他这边看了一眼，并未余出精力应付郭少。他也知晓眼下这地方只有邱非尚能与他一战，手上再使力气，剑身一转便压过了枪尖，直朝邱非心口刺下。

邱非不敢大意，也无暇思索徐老三此举是何缘由。他本就觉得徐老三此前行为古怪，如今倒不如郭少那样震惊，只是面对这明晃晃的背叛，他心里多少也是不舒服，只憋着这股劲，卯足了力气挥动手中的长枪，尽力抵挡这饱含杀意的剑招。

两人动作都是极快。徐老三此前从未在他二人面前使过剑，但这剑招也确实是杀人剑，每一招都朝着邱非身上的致命处袭来。交手之下，邱非身上不时已出现几道伤口，而徐老三也没能占到什么便宜。

剑影重重，长枪破空。

打斗声中还夹杂着汪川时而声嘶力竭的叫骂，却是无人理会。此前出现过的那几名看守迟迟未有声响，也不知是被徐老三打发走了还是本就是一伙人。

徐老三剑招老辣，邱非一时半刻竟找不出突破口，只是再这样与他纠缠下去，不知是否会引来更多的人？

不能再继续耗在这里了。

邱非一咬牙，又是极快的几招，试图打乱徐老三的出手。忽然间，他却瞥见旁侧的郭少似是掏出了什么。电光石火之间，他福至心灵，长枪往旁侧一甩，引得徐老三动作一滞。

紧接着四下里便猛地冒出阵阵浓烟，炸裂声震耳欲聋。徐老三明显未曾料到此招，只觉得下一刻肩头一阵剧痛，长枪穿过他的左肩，身子不由自主地倒向后方又重重磕上石壁，很快一阵气血上涌。再等这浓烟散去，哪还有这两人的影子？

汪川却是隔着铁栅栏冷笑着地盯着他，虽为阶下囚，此刻却好似在看徐老三的笑话一般扯起嘴角。

“怎么？不用再跟你那林庄主表忠心了？这回又改做谁的狗腿子了？”

徐老三提剑便走，头也未回。

那两人，必须死在水牢里，必须死在他的剑下，他绝不能让此事再出差错。

另一边，邱非正拉住郭少向外逃去。郭少方才扔出来的已经是最后能用的几颗炸药丸子，他们必须赶快从这水牢中逃出去，否则若是在这地方遇上前后夹击，他真帮不上什么忙。

逃到上面后，他们看见了那几名已经死去的看守，心里不免都是一寒。

这些看守都是被一剑割喉，死于谁手不言而喻。郭少不由得叹息，胸口一阵堵，脚下步伐却未敢停。

这徐老三为何要引他俩到此，又为何要对他们痛下杀手，郭少真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他很想抓住徐老三问个清楚，可如今……他们只有先逃出去再说。

水牢大门未锁，留了道小缝。郭少见此终于眼睛一亮，心说这倒省了事，急忙便要跑过去，只是还未走近，又听身后一道利刃破空声，赶忙提弓抵挡，两者相击带来一道刺耳的声响，几乎磨出几道火星。长枪恰时从一旁斜插进来，邱非几招迎上，再次与徐老三缠斗起来，心里不由有些急躁。

“你先走！”邱非朝着郭少朗声道。

可与此同时，徐老三剑身一晃，竟是绕过长□□向郭少：“谁也别想走！”

郭少哪能硬挺着等邱非来救他，脚下轻点，步伐诡谲，几步之下便拉开了些许距离，虽然好似离那门边更远了些。

“为什么啊徐大哥？”郭少退远了些，实在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一双眼死死盯着对方，又狠狠咬了咬嘴角，“你要查那杀人魔、你说你是替林庄主做事……难道都是在骗我们吗？！”

听见此问，徐老三不知为何，动作忽然一停。他看了郭少一眼，却又很快撇开了眼，只盯着手中的剑沉默不语。

他这一停，邱非自然也收了手，虽仍举起长枪挡在郭少身前，但局面已然重新僵持起来。

“你……是为了呼啸山庄？”邱非猛地开口。

却见徐老三像被针戳了似的，头一下子抬起，再看向两人时，眼圈一阵发红。

邱非心下了然。

恐怕此前汪川同他们讲起的、呼啸山庄与渤海武林多有牵连一事，便是徐老三执意要杀害他二人的理由。

“我查了下去，所以才不能让你们继续查下去。”徐老三缓缓讲起，声音有些嘶哑，“若你们只是江湖游侠，我可以放你们走，但……你是嘉世商行会长。”

他的目光忽然转向邱非，眼中神色复杂。

呼啸山庄与渤海武林牵连，换做被旁人得知，或许也不过是听过便罢了，就好像汪川，若不是因着此前作恶太多，山庄内部也不会借此缘由将其囚禁于此。

可他不能让“嘉世商行会长”知晓此事。

明月坊那三家已与邱非有了接触，嘉世的人若是继续查下去，迟早会查到这些隐藏多年的秘密。不管呼啸山庄过去做过什么，对徐老三来说，山庄的声誉和未来比任何事、任何人都重要得多，他不敢冒这个风险，最好便是借着“杀人魔”的名义，将整件事彻底结束。

“……我会说，你们是追查‘杀人魔’到此，却与其同归于尽。”徐老三忽然举起长剑，直指二人，眼中已染上杀意。

“你不光要杀我们，还要杀汪川？”郭少明白了过来，不由得浑身一寒，眉头紧紧皱起，像是直到此时才认清了徐老三此人。

徐老三却说：“汪川活的时候是汪川，死了，可以是任何人。此人死了便死了，怎么，不先担心担心自己吗？”

说罢，他再度持剑斩向二人。邱非沉默不语，只是提枪向前，一招一式间已满是怒火，几招逼得徐老三节节败退。也几乎是同时，身后传来一道风声，邱非轻轻侧身，果真一道箭飞空而来，气势并不如往日那样软绵无力，而是精准地射穿了徐老三持剑的手臂。

徐老三一声惨叫，邱非赶忙长枪一扫，抓住时机将其击倒在地。这一击应是击断了那条手臂，那柄剑也彻底脱手飞了出去，重重撞翻了旁侧的油灯。

郭少一射过后并不恋战，飞快冲向那虚掩的大门。邱非也立刻跟了上去，没再管徐老三。

再怎样，此人一时半会也不会再追上来了。呼啸山庄后续该如何处理，到底也与他们这些“外人”无关。

邱非不明白，为何只因他有个“嘉世会长”的身份，就会对其他门派造成威胁？究竟是谁心里先有鬼？

金羽寨、明月坊、惊雷刀派与当年嘉世内乱有关。

这三家知晓呼啸山庄曾与渤海武林有牵连。

难不成……呼啸山庄、渤海武林，也与嘉世内乱有些联系？！

邱非没有更多的根据，但只能先这样想，否则无法解释为何徐老三忽然一反常态，做出此等杀人灭口之举。

未曾提前告知便夜闯呼啸山庄，他们本就不占理，再加上邱非的身份，说严重些甚至可以被看作是嘉世商行对呼啸山庄的挑衅。他们沿着来路出逃，可出去的路却不再像来时一样顺利，还未跑出多远，便被巡逻的弟子撞了个正着。

为免事态闹大，邱非只防未攻，但也因此，两人一时半会儿都未能从围攻中脱身。

原还寂静的山庄忽然一下子吵闹起来，隐隐约约的，似是远处有人喊起“走水了”。邱非心道不好，手上动作一急，一下子未能收住，长枪舞动着如游龙般扫出，竟将周围几人统统击飞在地。

邱非来不及多想，只好回身扣住郭少腰间，脚下一点，腾空而起，踩上屋顶的瓦片，飞快朝山下跑去。

“其实我……”

“我知道。”

郭少紧紧靠在他身上，两人现在的姿势有些太过亲密了。郭少一开口，就好像是贴在邱非耳边说的似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近，所以邱非才知道郭少想说什么。

方才那一箭的威力，并不像是只靠蛮力就能射得出来的。这些日子，郭少应是恢复了些许内力，到了危急之时才恰好爆发了出来。可这是透支的用法，邱非又怎么可能让郭少继续这样冒险。

他憋着劲，与郭少的对话也是尽量简短。但他知道即便自己没有把话全说清楚，郭少也能理解。

于是郭少也没再说什么，只专心帮他留意身后的追兵。

远处隐约有火光，看方向应是水牢。郭少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去想徐老三这人。

来中原之前，家里人曾万般叮嘱过他，外面情况复杂，人不可尽信。他只是记在了脑中，没记进心里。

救他们是真，杀他们也是真。人可以复杂到如此程度吗？

可是……

“我不希望他就那样死了。”郭少喃喃自语。

没有名字，没有前因后果。邱非却也知道他在说谁。

他没说什么，只是手上力气紧了些，而后又听见郭少低声道：“……得全弄清楚才行。所有的事。”

邱非忽然愣神，不由偏头对上郭少的视线。那双眼瞪得溜圆，目光如炬，好似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