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和齐康道别后，离开普济大学，从普济大学南门沿着临海路往南走，沿路有些小渔港，黄昏海边渔港里，有一些温暖的倦怠感。

归来渔船在港湾里晃荡着，夕阳的光线穿过渔船上冒出的炊烟，投射在海面，泛起一团一团的金光，远处海面上，渔船正从外海慢慢地驶回小港湾，海鸥是掌控气流的高手，它们或精准歇停在船头或者船尾，或保持和渔船相同的速度，为渔船伴飞，船老大响亮的口哨声，和海鸥的叫声，此起彼伏着。

黄昏的霞光流淌在燕子脸上，燕子捋了下被海风扰乱的发丝，再一次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

鳗妖很大可能是学校内部人员，而且熟悉了解学校内部事务，尤其是学校内部人员才可能知道南强班的招生简章、招生流程等。

1978年11月5日鳗妖见到孙三娘，提出和孙三娘做了一个交易，提出给她儿子搞一张录取通知书，从孙三娘那里带一个人走。

1978年11月5日-11月7日，油印室给数学大会印刷了有错误的稿件，

接下来就是

1978年11月8日数学大会。

1978年11月14日叶泉写了一首诗，和一个女人有关的诗。

1978年11月15日孙三娘收到录取通知书，

重叠时间线是，104油印室给数学大会的稿件，与鳗妖帮孙三娘拿到录取通知书，这两件事情的关键人物都是叶泉，数学大会的稿件成就了叶泉的高光时刻，录取通知书是叶泉签发，数学大会稿件和录取通知书很可能有关系。

燕子又想到了张晓楠闪烁着迟疑和慌张的目光，看来藏着104油印室的秘密。

当燕子察觉夜幕已经降临，自己孤身一人走在海堤上，她迅速下了海堤，穿越临海路，往市区方向快步走去，来到比较繁华的市区中山路，燕子拐进了一条小巷子。看到一个人影在中山路人行道上东张西望，这个人影刚才悄悄尾随他，他认出来这个人，李刚。

“干啥呢，等谁？”燕子从后面拍了一下李刚的肩膀。

李刚猛地回头，看到燕子，放心下来。

“不用解释，肯定是我老爸的主意。”燕子。

“我让你问的事，你问到了吗？”

“哦，林秀英身高166厘米，体重约108斤。”

“哦，还算有效率。”

“林秀英身高也挺高的。”燕子心想。

“给你个任务，明天六点半，早上大学路，香香巷口见。”燕子。

“还有，不要再跟着我，否则告诉你们梁局长，说你的业务水平不行。”说完燕子转身消失在人群里，留下李刚在中山路人行道边上，他乌黑浓密的头发，在风中凌乱着。

5月12日，燕子去见孙三娘的第二天。

张晓楠，普济大学教务处副主任，同事们习惯称她张姐，五十多岁，微胖。她今天5点多就起床，校园里还很安静，距离出早操还有一段时间。

她顾不得欣赏晨曦里的校园景色，一声早鸟的啼鸣，让她有些紧张，她抓紧挎在腰间的帆布包，急匆匆出了普济大学东门，左拐上了大学路，走了约300米，来到香香巷口，前后左右看了下，拐了进去。这里是一片老渔村遗留下来的房子，一层或者二层的石头建筑，墙体由花岗石料石砌筑，石料很粗糙，尺寸不一，时间久远，建筑显得很破败。建筑布局也杂乱无章，小巷子像蛛网一样，外来的人很容易迷路。这里居住的人口大多是渔民，男人们白天早起出海，留下女人们结网，做家务。

张晓楠七弯八拐，进入一个小院子里的一栋二层房子。上了二楼，经过一段歪斜的挑出走廊，在一个红色木板门前停下来。

“咚咚”张晓楠轻轻地敲了门。

“谁？”里面传出警觉的声音。

“卢婶介绍的，上个月来过。”张晓楠。

门打开了，张晓楠左右看了下，闪身进门。

“快进来，把门关上。”

张晓楠转身关门，在门合上的前一刻，一只穿着皮鞋的脚，卡在了门和门框之间。

张晓楠顺着这脚往上看，蓝色的长裤，白色的警服，腰间扎着棕色的武装带，一个男警察，威风凛凛出现在她面前。

李刚，和燕子早已等候在此，跟随张晓楠来到了这一个地方。

今早燕子和李刚来到这里，守株待兔，等候张晓楠。

“你穿着警服还是有点吓人啊，不要吓着她。”李刚准备上楼的时候，燕子给李刚说：

“你怎么知道她会来这里？”李刚问：

“我作为这一片地区的小片警，这一点还是摸得清楚。”燕子。

昨天燕子看到张晓楠办公桌有个竹篮，里面露出一罐婴儿炼乳。燕子作为片警，知道张晓楠去过普济大学附近的香香巷，那里有地下交易婴幼儿食品。

“记着，别把人吓着了。其他什么事，你先别管。”燕子。

张晓楠是到这里来给她两岁的孙子买鸡蛋，供销社凭票购买的鸡蛋不够吃，她只能到黑市用现金购买鸡蛋，这里是黑市贩卖鸡蛋的窝点，当张晓楠看到警察出现在她面前，她一下子瘫倒在地上，然后开哭，什么话也不敢说。

“你走吧。”李刚对卖鸡蛋的那个大爷说：

张晓楠知道通常这种情况，联防队教育一下就好，不会真把她怎样。如今，一个正规警察出现在她面前，她只有装傻。

李刚逼得无奈也只得大声说：

“张晓楠，起来，跟我走。”李刚对躺在地上的张晓楠：

张晓楠听到这个警察知道她的名字，知道这不简单，心想今天怕是不能蒙混过关了。

“赶快起来，今天去找你，不是为了这事儿。问你几个问题，你老老实实老实交代就可以了。”李刚稍微缓和了一点

“听到没有？”李刚又抬高声音：

这一低一高，完全击溃了张晓楠的心理防线。

“好的，警察同志。”张晓楠。

“跟我来。”

李刚把张晓楠带到楼下小院子一个小房间里。这是一个废弃了的空房间，窗户没有了，前几天的风雨，使屋子中间凹地还有点积水，晨光斜射在水面上，斑驳的墙上投射了一摊白晃晃的光，李刚让张晓楠站在屋子中间，反光正好照着她。

“站好了。”李刚。

说完李刚出去了，留下张晓楠一个人。

燕子昨天和张晓楠聊过，觉得这个女人应该知道些事，为了避免在学校里惹出事，燕子借着张晓楠外出买私货，逮住了这个机会。

燕子和李刚在屋外院子里，先让张晓楠独处一会。

张晓楠惴惴不安地站在屋子中间，她这时也在分析目前的处境，她认为警察估计会是问秦永泰的事。张晓楠这么多年有两个奋斗目标，一是坐上教务处长，也就是秦永泰的位置。另外一个是把自己的侄儿弄进油印室上班，张晓楠此时盘算怎样喂秦永泰的黑材料。

大概十分钟后，燕子进来了。张晓楠看到燕子，她自认为她刚才推测是判断正确的。

“张晓楠，1978年，数学大会之前的一到两天。油印室出了一份有问题的稿件，这事你知道吗？”燕子：

张晓楠完全没想到燕子会问这个，而且这也是张晓楠最害怕被问到的一件事情，这件事有关她的私欲和她见不得光的隐情。

“你们为什么要调查这个事情？”张晓楠反问。

李刚从张晓楠目光的一个小闪烁，呼吸微微变得急促，感觉到张晓楠内心的恐慌和几乎崩溃的挣扎。

“张晓楠，你的情况我们都已经了解很清楚。没有把你带到公安局，你要好自为之，赶快回答。”李刚语气很威严地说。

在这样的环境下，张晓楠很快就破防了。

“我知道稿件有错，是我没有及时上报，事情是秦永泰他家里的人干的。”张晓楠说：

“他的家人？林秀英？”燕子。

“不是，是他的女儿，准确说养女。”

“她有多大？什么模样？”燕子马上追问：

“年龄秦永泰从来没有说过，看起来像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张晓楠说：

“什么模样？”燕子问：

“身材挺高的”

“她有多高？”

“和你差不多。”

“还有呢？”

“人长得很……非常漂亮。”张晓楠：

“她的名字是叫鳗妖？”燕子问。

“什么鳗妖？不是，不是叫什么鳗妖。”

“她叫什么名字？”燕子：

“一夏。”张晓楠说；

“那说说一夏。”

“一夏，她没有户口，上不了学。几年前秦永泰就让她在油印室打短工，每月有15元工资，这本来是违反政策的，但他是处长，谁也不敢说什么。”张晓楠在这关头也没有忘记，仍在组织秦永泰的黑材料。

“你说修改稿件是秦永泰的女儿做的？你有什么证据？”燕子：

“我记得这件事是前年，78年11月份，我记得那件事，那是一份校级领导要用的对外材料，全国数学大会，特类，我们办公室要校核、审核，是办公室小丁负责校对，阿林复核，秦永泰还要签字确认。”张晓楠：

“那天，那份材料经过小丁校对，小李复核，放在秦永泰办公桌上，就等签发。他的女儿过来，也就是一夏，来到秦永泰的办公桌上。她从中抽出一张，然后替换掉。”张晓楠：

“办公室当时几个人？”燕子：

“就我和她。午休的时候。”张晓楠：

“你是看到她换了？”

“是的。”她背着我替换了一张稿纸。我后来把她更换过的稿子和原来的底稿比对，有一个字母有平方号，和原来的底稿不一样。我当时鬼迷心窍，心想事情出了，责任在秦永泰，我就没有向上报告这事。”张晓楠。

从张晓楠描述看，换掉稿件的人，是等审核过后才偷偷更换的，β被替换成β2是有意的，不是笔误。

她为什么要去换掉稿件？燕子听同学说，如果这是有意改动，这个人数学水平应该非高，可能高过昨天505办公室的所有人，甚至齐康。她没有上过学，在哪学的数学？

秦永泰养女从张晓楠描述，外形和鳗妖很像。

鳗妖，一夏，鳗妖，一夏，燕子心里默默念了好几遍。

“但是后来这事儿，也挺出乎大家预料的。听说就是因为这一个错误，让叶校长风光无比，秦永泰还意外地受到表扬，叶泉还亲自来到油印室看望了大家。”张晓楠：

“你仔细说一说。”燕子。

“我记得是数学大会过后，叶泉和数学系李主任，还有叶泉的秘书李秘书忽然来到我们办公室门口，我记得当时，大家都比较惊慌，校长突然来到我们办公室，呼啦啦一大群人来到我们办公室，这样的情形之前从来没见过。秦永泰邀请叶校长进办公室，叶泉说他想去油印室看一看。说着他直接就率先进去了，我们也都跟了进去。我是跟在秦永泰后面，进去后站在油印室门边。油印室有两个人，一个是陈文仪，另一个是秦永泰的养女一夏。我记得，那个女孩特别不懂事，当时有一些不三不四人来叫她，她竟然当着叶泉和满屋子的人，从窗台上跳窗出去了。这个事情把秦永泰也气得不行。”

“什么？她跳窗户？”

“是的，一夏，那女孩背对着我们，完全当我们不存在，腿搭在圈椅的扶手上看书。忽然外面有些人叫她，她就踩着桌子，从窗户上跳出去了。”

“她看的是什么书？”

“书名我记得，是我们学校的校刊，叶泉主编，数学研究。”

“哦。数学研究。”燕子停住了询问。

过了一会后，燕子继续问。

“她和叶泉之前认识吗？或者有交往吗？”

“你不要往那方面想，叶泉不可能和她有什么，那成何体统了嘛？”

“你为什么这么说？”

“叶泉单身，学校为了帮助他解决个人问题，在学校舞会上暗里明里给叶泉安排舞伴，可叶泉都一一婉拒了，除了林秀英，叶泉去学校舞会，只和林秀英跳舞，林秀英是一夏的母亲，丈夫是秦永泰。”张晓楠的话匣子打开了，越说越多了。

燕子和李刚听到这，互相看了看。

“一夏现在在哪里？”燕子：

“消失了。”张晓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