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着玩笑,说完就好奇地歪过头看着灿灿,褐色的眼睛里调皮的光芒在转动,“我介绍完我自己了,那你的年纪呢灿灿,你今年多大了啊?你应该早就毕业了吧,在时间上又来得比我早,按正常的轨迹来算,灿灿你难道是22岁或者23岁?”
灿灿嘴角噙起一抹神秘的笑,他看着尹煜佑,不抬头的话,帽檐下面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睛几乎要看不见了。尹煜佑感觉自己几乎是在和一个盲人说话,他只能吃力地通过帽子的缝隙看到灿灿的眼睛里藏着笑意,他不知道这家伙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样子,反正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是不怎么掩藏真实情绪的,哪怕戴着帽子也能从眼睛和语气里听出来很多东西。
“我跟你相反,我跳过级,本来可以直接跳三年的,但是爸爸妈妈怕我跳得太狠了,基础不够牢固,就压了一级。”灿灿说,“爷爷怕这样做惯坏我一个小孩子,让我的性格变得自大骄傲,又怕我在高年级的那些学生里融入不进去,变得自卑,就装了个黑脸,说那样做太猖狂了,人得谦虚一点,于是又往下压了一级。”
“所以最后,我是在七岁时从二年级开始上课的,比同龄人小一岁,来公司之前,刚好过了一次生日。”
他伸出手去,像是要握手,脸上的笑容变得轻松了一些,“你好,24岁的尹煜佑,我是21岁的时灿暄,我的生日在春天,很高兴遇到你,以后也很高兴有你在身边,兄弟!”
他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特地把话音拉长了一些,尹煜佑咧着嘴,朗笑着也伸出手来回应,只不过伸的是只拳头。
他先是碰了碰灿灿的手掌,接着还不等对方配合自己改变手势,就化被动为主动,也学者灿灿刚才的做法,快速地化拳为掌,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手。
长了一头金色中卷羊毛的青年因为天生就体型不大的缘故,骨骼比一般的男生要小上一些,手自然也小了一圈。不过比起女孩子来,他的骨骼还是很大的,但是跟尹煜佑比的话,就差远了,于是他的手被包住了很大一部分。
关于自己的体型这件事灿灿其实一直都觉得很诡异,他全家人,爸爸妈妈和爷爷都是大高个,每一个单独拎出来都是能上台当走秀模特的水平。爷爷和爸爸的净身高超过了一米八,妈妈的身材甚至是国际超模水准,净身高超过了一米七五,大概在一米七六、七七的样子,爷爷最高,甚至快到一米九了。
在这样的“巨人”家庭里,怎么到了他这里就突然基因变异,身高缩水变异成了豆丁?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有一个叔叔也是“罕见的”矮个子,再追根溯源,原来是因为早就去世的奶奶是个长得小巧玲珑的人,还可怜的被缠了足。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遗传到了奶奶的基因,也变得“小巧玲珑”了,像个精致的手办一样。要不是他愿意的话,可以放出带有威慑力的强大气场逼退一部分周围的人,那些没分寸的(讨厌)人们就要不停地上手盘他了,那样真是很不礼貌。
灿灿最厌绝被当成玩物,可是偏偏其他人一直把他看作是一个只拥有美丽躯壳的玩具,这让他对自己的容貌又爱又恨。当然一定要说个清楚的话,因为他的头脑是清明清醒的,所以对于容貌喜爱的成分要更多。
谈到奶奶,他的爷爷时老爷子经常看着房间里珍藏的那张奶奶的灰白照片沉默,家里只有爷爷一个人的时候,他还会摘下照片来神色复杂地抚摸,好似在缅怀早就已经去世几十年的奶奶。有一回他忘了带一样东西,跑回来取的时候路过爷爷的房间,他的房门没关严实,他以为爷爷睡下了,想过去帮忙关门,便刚好看见了这一幕。
他知道,爷爷平时对于奶奶虽然什么也不说,也没有公开供奉奶奶的排位,但是灿灿自从无意撞破之后就私下里观察过很多次,他看得出来,爷爷是心疼奶奶的,尤其是她的那双小足。
因为爷爷房间里摆着很多带着暗纹的布鞋,是女式的,小到大码摆了一排,全都用防尘袋套好整齐地码放在柜子里。那些鞋子不仅是崭新的,而且还一点磨损的痕迹都没有,从里到外干干净净的,其中一双最特别的是天蓝色,上面绣着鸟儿翅膀的纹样,一直在柜子里没被换走过。
有一回去给爷爷送茶,爷爷不在屋子里,他看到了书桌上的日志,没忍住好奇心还是打开看了一下,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误会了爷爷。
他以为爷爷死板迂腐,板持封建礼教不肯改正,既爱奶奶又看不起奶奶,跟那些不让家族里的女性上桌吃饭的男人们一样可笑还愚昧,可是日志里分明夹着一封奶奶以前留给爷爷的亲笔书信,信底下就是爷爷写的日记。
原来排位不入堂供奉是奶奶自己的意思,爷爷只是在尊重奶奶的遗愿。奶奶在信里说自己缠足的这双脚又破又小,还时常发臭,实在不是个好的现象,万一被摆上高堂,害怕把家族的风气也给影响的不好了。
她觉得自己那样被老社会淬毒严重的人,根本不适合出现在庄圣的祠堂里,而且最要紧的是,奶奶认为自己是爷爷的内人,排位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堂前供万人参看供拜,那是对夫君的不忠,而且她也没为家族做出过什么特别重大的贡献,没有像男人们一样挑起过这个家的梁,所以虽然是过了正门的妻,但是却绝不配被摆在那么光明正大的位置受香火。
爷爷不一样,他身后是一个家族,灿灿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当时只凭小小的年纪看到就明白了,这两个人的姻缘注定不会掺杂进去太多私情。不过其中倒也没有多少利益可言,就是普普通通的包办婚姻,不幸福一说辞从他打小听来的事迹判断,倒是也没有。
听家里的那个叔叔说,爷爷和奶奶大婚之后,更多的时候是爷爷漂泊在外,带着几个兄弟四处闯荡,而奶奶就天天坐在窗户前面,绣花、剪纸、看书,因为太爷爷的开明,所以奶奶那个时候看些西洋书和登不上台面的《西厢记》之类的,只要她不松了一张嘴四处说道,因为太爷爷不发话,家里也就没人敢说什么,其余丫鬟们只有羡慕没这个好命的份。
而且有葡萄之类的新鲜水果和日常买了糕饼什么的时候,太爷爷都会特地差人留一份送来给奶奶,还会顺道问问她要些什么,说阿威(灿灿爷爷的乳名)不在,自己这个家主就得替他照顾好亲里媳妇。
让兄弟来都不合适,家里也没个姊妹,太奶奶平时又忙着帮顾打理里里外外的各种事情,事情太多的时候妆都顾不上仔细梳,唯独自己这个家主再忙也得一个不落的安顿好了所有人,方不愧对“家主”之位。
再说他太奶奶,年轻时很有名的泼辣娘子一个,在那个年代算特别特别有福气的,虽然是媒妁婚姻,但是太奶奶儿时是被当做一个小子养大的,骑马射箭珠算样样不落,还会识不少字,更乃一些洋文,可以说比太爷爷都要能干了。
好在太爷爷是韬光养晦,沉积而鲜发的类型,虽然为人低调,其实也是城里众子弟当中的一代英杰。
根据自己那边的市长回忆起老人们座谈时说的话来翻谈,长辫子战争的时候时老太爷夫妻两个的一身好本领可没少在城里和周边地方派上用场,不会的就学,没几个人有他们那种毅力,在翻译劫来的西洋等国的信件和报纸之类的东西上,发挥了顶大的用处。
太奶奶当时一个女人,甚至是当成三个汉子来用,女儿和妇人们说,她脱了衣裳时露出来一身腱子肉,哪里有什么娇滴滴之词可言,给个砖头只怕都能徒手砍开,说话做事虎中带飒,让人怀疑她在进行夫妻关系的时候是完全压着太爷爷的。
不过太奶穿戴打扮起来倒是半分那种感觉都不显露了,又成了一个娇俏的女郎娥,说话作风也随之变成了大家闺秀的温婉端庄气派,实在是叫当时里外的一众人大跌眼镜。
于是那个时候一个火营里的男郎就野传时家的主子(现在已经去世的时老太爷)身体虚弱,这都怪太爷爷那个时候表面上看着要文弱一些,书生气息重。
直到他有一次参加了野地比武,一堆人围着篝火,太爷爷罕见地把衣服一脱,改了往日里斯斯文文的秀气书生样子,人们才看清这位居然也是一身腱子肉,甚至比太奶奶练得还要厉害,虽然不是练家子的水平,但在在普通人里也属实了不得。
当时营里最壮硕的汉子都没能撂倒他,不过老太爷为人低调,赢了一个厉害的便穿好衣服,回扮了书生样子,没再继续。市长想起来的时候还说,他家里边的那位老太爷也说过,不过他自己倒是听父亲说的,当时时老太爷要是继续比下去,在那种非打手的野赛里,魁首非他莫属。
那会儿,他年轻呐,市长那时候说着摇了摇头,说:“当时大家都年轻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