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起覆在颈间的长发,白皙小巧的手在键盘上敲打着,杨槐翻动着手中的档案,睫毛轻颤。
她穿着最普通的白衬衫,手腕上带了一根细细的黑色发圈。
言安的手扶着门框,注视着眼前的幕幕,只觉得今天的她好不一样。
她是那样百变,似乎每天都不一样。
想到这样的她,在每天上完课之后,都会来到学生会与自己共事,心像是被羽毛抚过,痒痒的。
“学妹到得好早,有什么想吃的吗?”
“你做了什么?”
“你喜欢什么?”
杨槐将电脑推远,用手撑着头,杏眼扑扇扑扇地望着言安,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困惑。
她就这样盯着言安,盯得他口干舌燥,他故作随意地四顾着,可心里却在害怕。
他在害怕有人会读心术,会知晓他心中见不得光的悸动,羞耻随之而来,他放下书包,红了耳尖。
“会长,你今天又没戴眼镜吗?”
“嗯。”
他在内心默默祈祷着她不要问他为什么不戴眼镜。
“因为觉得自己不戴眼镜更帅,所以不戴眼镜,”这样的话如果说出来,会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杨槐叹了口气:“美瞳戴久了对眼睛不好,还是戴正常的眼镜比较好。”
“我喜欢水果多的甜点,不喜欢巧克力。谢谢会长。”随后便移开了目光,继续看着电脑。
“不用谢,如果有喜欢的甜点可以发给我,你是唯一一位当上副会长的一年级学生,这是你的特权。”
言安懊恼自己说出了官腔味十足的话语,见杨槐没有反应,他如释重负,心中又因为她移开目光感到失落。
他翻出了抹茶马卡龙的食谱,进入厨房制作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可不知怎么的,抹茶的味道似乎太浓了些,太苦了。
深夜,他在霓虹国知名抹茶官网上订购了各种等级的抹茶,加急空运到了世际高中。
第二天,早早来到了学生会,使用了烘焙级的抹茶粉制作皮壳,味道似乎好了很多,但还是不够。
午后,他给曾在巴黎教授他甜点的老师该怎么处理抹茶。
“Ian,我其实完全可以制作一些美味的抹茶马卡龙空运给你的。”
“不老师,谢谢你,这不一样。我希望她可以吃到我亲手制作的马卡龙。”
第三天,言安使用了少量蜂蜜来代替糖粉,在夹心中添加了些许炼乳和柠檬馅。
他满意地看着面前的抹茶红豆马卡龙,想不到任何它不好吃的理由。
他满怀期待地等待着出炉时刻。
但马卡龙的表面出现了层层叠叠的裂痕,他竟然没有控制好烤箱温度。
毫不犹豫地将残次品丢入垃圾桶里,他脱下围裙,坐在地上,望着夜空中的弦月,风吹过梧桐,沙沙作响。
第四天,言安终于制作出了完美的马卡龙,他想要送给杨槐。
可打开门,却发现晚霞照在长桌上,她已经走了。
第五天的杨槐扎着高高的马尾,眉头紧锁地盯着屏幕。
他将精心包装得马卡龙递给杨槐:
“副会长要得马卡龙。”
言安内心窃喜面无表情地等待着夸奖,可杨槐只是看了一眼:
“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把去年社团的财务报表给我?”
“昨天的会议也是我去开的,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是学生会会长吗?负点责任好吗?”
“找人永远找不到,消息也不回,我们本身不是很熟,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但是你到底怎么回事?”
言安一下子慌了神:“我就在门后的厨房,做马卡龙。”
“你是说你这五天原本应该呆在学生会处理申请,发邮件,和学校交涉的时间,全泡在厨房里做马卡龙了是吗?你在开什么玩笑?”
杨槐的语气是那样严厉,言安不敢看她的眼睛了。
学生会的事物其实并没有那么繁忙,闲散一些也完全处理得完。
可言安还是心慌得可怕,杨槐的话像刀子一般搓磨着他的内心。
他拿出手机,或许是太累了,又或许是手机莫名其妙没有跳出消息提示。
他没有看到杨槐的消息,大脑一片空白,抹茶的苦涩蔓延。
“我现在刚刚入职学生会,高四的老人走了一大批,柯露姐要忙着录视频,如果你不在,我该问谁我要怎么做?”
“昨天有一个部长来问我活动开支卡在哪里,我根本不知道在哪里?我应该问谁?有谁教过我?”
“对不起。”
“我原以为你是那种有脑子的人,但你也太自由了吧?难道真的像他们说你家是欧洲贵族,从欧洲开后门开到华国的小高中里当上学生会会长了?”
“对不起。”
“你太令我失望了,如果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导致你对我有意见,我能理解,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能不能公私分明一点?”
“对不起。”
杨槐叉着手,审视了言安许久,随后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你现在把报表发给我吧,那些事情也开始慢慢教我吧。”
面对着电脑,言安的脑子还是浑浑噩噩,不应该是这样的。
指尖按在键盘上,被烤盘烫伤的手指又开始疼了,疼得发麻。
他太蠢了,他怎么能蠢到这种地步?
眼睛因为长期戴美瞳而酸涩异常,心脏像是被鱼线缠绕,勒出鲜血,钝痛异常。
杨槐的眼下有着淡淡的淤青,她说过得话在脑子反复回荡,言安好愧疚,他后悔到窒息,他从未如此讨厌自己。
那晚他吃了五颗褪黑素,可是还是睡不着。
轻轻抚上镜子里憔悴的自己,言安觉得自己快要不认识自己了,他原本不是最精明,最八面玲珑的人了吗?
为什么到了她面前,话也不会讲了,事也不会做了,整个人就像失了智般无措。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比他想象的要痛苦好多。
杨槐接过了言安手中价值过万的眼霜:“这是什么?”
“前几天因为我个人的失误,导致你不得不超时处理工作,这个眼霜是我问家中女性长辈的,她们说很好用。”
“是吗?谢谢,但是这个眼霜并不适合我,里面的营养成分太多了,像我这样二十岁不到的女孩用了会长脂肪粒。”
杨槐的拒绝让他感觉心焦:“或许你可以带给妈妈用?”
手指握着眼霜,旋转着瓶身,杨槐低垂着眼眸,似是在回忆着什么,最终将是将眼霜装进了包里。
见她收下了,言安顿时安心了大半:“中午聚餐想点什么?柯露想吃波士顿龙虾。”
“我约了叶青一起吃饭,抱歉。”
刀叉握着手中,言安将煮得软烂的虾肉从壳中剥离,绵密的口感带着淡淡的黄油奶香。
极其不和谐的敲门声响起,黑皮男生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将经费单拍在了长桌上:
“会长,为什么我们今年的预算这么少?请外国有名的教练是要钱的!花得都是刀乐!你不会打算让我们今年请国足做指导吧?”
言安放下了手中的刀叉,铅灰的眸子凝视着男生。
去年足球部门没有打出任何成绩,还有人举报他们用部门经费去唱K。
后者言安并不在乎,但前者让他无法忍受。
那男生被言安盯得发怵,想到那些有关于言安的传闻,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会长,对不起,我不该在午休时间打扰您的,请教练的钱如果不够的话,我可以自己补的。”
“你不需要那么紧张,我会尝试帮你申请的,现在我可以继续吃饭了吗?”
部门经费一旦决定就不可能更改,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当然当然!”男生灰溜溜地跑了。
“会长,你真虚伪啊。”柯露笑着感叹道。
虚伪吗?
他好像还是一个刻薄傲慢的言安。
只有在杨槐面前,他会变得不像自己,变得不认识自己。
那些虚张声势装出来的傲慢,游刃有余,在她面前会自然而然地暴露。
每一次与杨槐对视,言安心里都感受到了极度的不适,就好像他裸露着身体站在她面前一般。
雾霾自他心口升起,他觉得乏力。
如果他没有那么喜欢杨槐,他可以自己或许可以在她面前更加自然。
他甚至可以装成杨槐喜欢的某个模样,让杨槐喜欢上自己,但现在他连说出得话都不受控制。
一开始,杨槐到底是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她对他,似乎是一见钟情。
初见时的她穿着百褶裙,长卷发被秋风吹拂而起,黑到发亮的眼睛注视着他,眼中充斥着热切。
可那时候他还不了解她,他怎么能见色起意回应她的喜欢呢?
见色起意?
所以杨槐喜欢上他,是因为他当时的外表吗?
柯露将一叠封信甩在桌上,信封在桌面上花似的四散着:
“前段时间你人不知道在哪,来送情书的妹妹一大堆,我都帮你收下了。自从不戴眼镜之后,你桃花是真多啊。”
“那些来送信的小姑娘都说,会长大人又温柔,又细心,又开朗。”
“不仅长得高,帅得还像是京城夜店里收费最贵的男模,家里还是贵族,简直是完美的男人哇!”
“男模?”
“得了!偷着乐吧你就。”
言安将那些情书整理好,丢入了垃圾桶中。
所以当他不戴眼镜之后,对女孩确实是更有吸引力了,但是对杨槐却好像并非如此。
难道她是眼镜控?
言安戴上了黑框眼镜,穿着初见杨槐时穿得风衣,在镜子前转了好几圈,整理着领子。
喷上了TF的Soleil Blanc,清新的柑橘香混合着白花的香,让人在嗅到的瞬间,便想起了沙滩上闪着阳光的细沙,在夜间开放的花朵,牧场里若有若无飘来的奶味。
她应该不会讨厌这种味道吧?
迈入学生会,他嗅到了油桃花与蜂蜜的味道,在这个冬日,甜得令人心醉。
趴在桌上小憩的杨槐,听到脚步声,她倦倦抬起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黑眸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