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今天最高气温四度啊,你不冷啊?”
言安将冻得发红的手指缩进口袋里,缩得紧紧的:“不冷。”
柯露啧啧称奇:“你这半个洋人的血统还蛮抗冻的,小心风湿骨病关节炎。”
“今天为什么戴眼镜?”杨槐眼眸弯弯地望着他。
“你说美瞳对眼睛不好,不是吗?”
杨槐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她这一天的心情似乎都很好,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会长,要不要中午一起去吃饭?”
言安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他情不自禁地环视周围,学生会里的大家都在干自己的事情,没有人能懂他内心的澎湃。
叶青一言难尽地望着面前的言安。
他像是冰山坐在身旁,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动作却僵硬得像个人机:
“姐,会长为什么会和我们一起吃饭?”
“会长一个人吃饭多寂寞啊。”
杨槐叉着沙拉,理所当然地说:“而且我们言安会长长得那么帅,看着他你不觉得很下饭吗?”
他很下饭。
被直白的话语冲击到了,言安抱着碗低下了头,脸红得可怕。
杨槐像是根本没注意到言安的窘迫:“我们会长不仅长得比男模一样帅,成绩还好,还聪明,简直是完美的男人啊。”
“学妹,不要再说了。”言安近乎要钻到桌子底下去。
现在内敛的言安,和平时笑里藏刀的学生会会长简直判若两人。
“会长,这道题我不会,你教教我吧。”
杨槐像是只娇蛮的小猫,将试卷递到了言安身旁,身子也随之靠近。
油桃花的香气扑鼻而来,他看着杨槐的指尖,上面只是素净的粉,她没有做美甲。
似乎从当上学生会副会长开始,杨槐就几乎不穿任何奢侈品衣服了,甚至连名牌包包也换成了最普通的书包。
“杨槐,你之前背的好像不是这个包。”
“哪个包?”黑眸扑闪扑闪地望着言安,眼底含蜜般笑了起来:“我把包包,首饰和衣服都卖掉了,捐给有需要的人了。”
“为什么?”
杨槐古怪地看着他:“什么为什么?做好事需要理由吗?我已经不再需要他们了,但总有人需要钱来治病。”
她翻出手机,捧着那块屏幕举到言安面前,笑得像只小狐狸:“你看,我还能看到捐赠进度呢。”
言安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心口像是堵塞了,他皱着眉,低下头,紧紧握着笔。
他好喜欢杨槐。
好喜欢她。
“怎么了?你不开始讲题吗?”
“这道题,积分部分被三次幂包裹了,所以先用Chain rule,导出来是3倍于从0到x的函数f(t)的定积分的平方,再乘以函数f(x)。听懂了吗?”
言安抬眼,周围的一切好像都按下了暂停键。
背景和人声模糊得乱七八糟,她的目光却清晰得令人心如擂鼓,既温柔又炽热,像黑洞般把心吸进去。
“会长,你的眼睛太好看了,我什么都听不进去,怎么办?”
她低声呢喃,如玫瑰花瓣般的嘴唇,涂着嫣红,闪着柔和的光泽。
在黄昏的学生活动室里,在午后音乐会彩排的大屏幕上,在傍晚昏暗的休息教室。
她的唇总是在眼前闪过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
“可以不要再说这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了吗?杨槐。”
言安放下了笔,对杨槐的喜欢每多一分,心里的失落就更重一分:
“可能这就是你的性格吧,总是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让我误会你其实也喜欢我。”
“然后转头就会因为我说了什么不该说得话,做了什么你不喜欢的事情,然后就冷待我。”
“去和别的男人暧昧不清,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弥补。”
她好像只是喜欢在嘴上说他好看,做出一副喜欢他的样子。
她好像只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她好像只是喜欢撩人,她好像对他一点都不认真。
“杨槐,我不喜欢这样。”
能不能坚定一点,认真一点,专情一点地对他好好说一句:“我喜欢你。”
如果她真的喜欢他的话。
言安的眼神暗淡下去,手指颤抖着,刚刚的话好像花费了他全部力气。
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微红的眼眶,铅灰的眸子湿漉漉地注视着沉默的杨槐。
见她没有反应,心脏震颤,而后一片又一片地碎开。
“我得走了。”
杨槐抓住了他的手:“别走。”
“和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市中心的人流熙熙攘攘,杨槐牵着言安的手在其中穿梭着。
黑卷发随着奔跑的步伐在空中扬起,淡黄的车灯,信号灯的红灯,指示灯的白光,照在她的发丝上,编制出一张瑰丽的网。
风扫过鼻尖,奔跑间,天空洋洋洒洒飘起了绒绒的雪花。
“哇,下雪了!”
耳边响起了快门声,有人伸出手接住雪花,可杨槐的步伐依旧不停。
油桃花的香气穿过寒风落到了言安肩上,她的鼻尖冻得通红,眼睛却亮亮的,像是穿梭林间的精灵。
“你要带我去哪里?”
一串风铃声响起,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这是言安带陈季云来过得清吧。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她伸出食指抵住了他的唇:“小声些,从现在开始,我们都要小小声说话。”
“杨槐!你这个B子,玩弄老子的感情......”只见陈季云烂醉如泥地倒在柜台上,嘴里骂骂咧咧。
“这里灯光很暗,他看不见我们。”
他与杨槐就并排坐在陈季云身后的沙发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陈季云的一举一动,听到他说的每一句话。
“你为什么知道他在这里?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你要喝什么?”杨槐合上了酒单。
“我喝橙汁就行。”
杨槐噗嗤一声笑了:“陈季云每天都在自己的微博小号里更新着自己的动态,叶青每天都看,所以我知道他在这里啊。”
“为什么叶青会知道陈季云的小号?”
杨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酒水。
玻璃杯底部沉淀着橙红的液体,气泡缓缓上升,水珠沿着杯壁落下,她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
言安止住了她想要继续的手,认真地看着她:“杨槐,未成年不能喝......”
突然,杨槐猛地抓紧了风衣的领子,用不容拒绝的力道将言安拉至身前,他本能地僵住了身体。
下一秒,轻颤的睫毛拂过脸颊,她的唇毫无预兆地覆了上来,堵住了他所有未出口的话语。
扑鼻而来的桃花香,将言安紧紧包围。
他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喧嚣静止,爱意轰鸣,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此刻。
女孩柔软的舌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他的底线,香橙的甜味混着雪碧特有的刺激感涌入口中,一点点蔓延到每一根神经末梢。
眼前场景变得虚幻,四肢变得无力,心跳变得剧烈,呼吸变得困难,像是坠入深海。
言安慌乱地攥紧了杨槐的衣角,仿佛那是能不沉溺的唯一支柱,可他依旧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去,任爱欲将他彻底湮灭。
银丝在空中拉出,杨槐像是没事人般用手撑着头。
她的杏眼眨动,带着轻佻的魅惑,戏谑得说:“我点得鸡尾酒里没有酒精,尝得出来吗?”
没有酒精?
言安面色潮红,泪水让他看不真切杨槐的身影,小腹深处像是缠绕着无解的结,绞得他无法呼吸,又绞得某种隐秘的酥麻感席卷全身。
可他感觉自己已经醉了,抬起手背捂住自己的嘴,言安嗓音沙哑道:“为什么要,亲我?”
“不刺激吗?”
杨槐的目光投向陈季云的方向,耳边传来他对着调酒师的诉苦: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薄情寡义的贱女人,把我陈季云当工具人。我长得那么帅,那么有钱,居然把我当工具人。”
“梵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为什么要送假货,因为那些女人就是值假货啊,她们又不是真的喜欢老子,她们这种拜金女喜欢的不就是老子的钱吗?那就是活该被送假货啊!”
杨槐收回目光:“他因为被我拒绝,在那么多人做了小丑,他又急又怒,但他不敢在我面前发泄,于是就在我不认识的人面前肆意辱骂我。”
“而我就在不远处看着他骂我,藏在他身后和我真心喜欢的人接吻。”
杨槐在言安身侧耳语道:“这样不刺激吗?你能像我一样,感受到那种快感吗?你不喜欢吗?”
“言安,你应该也不喜欢陈季云,对吗?”
“和我接吻,难道不舒服吗?”
“你还觉得我不专一吗?”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走到陈季云面前和你kiss,这样你会开心一点吗?”
见言安没有反应,杨槐拉起他的手就要起身走到陈季云面前。
言安猛地停住,他抬头,湿润透亮的眼眸里带着一丝祈求:“杨槐,为什么你的吻技那么好?”
为什么会那么熟练呢?
她还吻过其他男人吗?
杨槐坦然地回望向他:“这是我的初吻。只是感觉这样吻你你会舒服,就这样做了,你喜欢吗?”
言安没有回答,起身上前,唇瓣生涩地描摹着她的唇形,含糊道:“喜欢。”
太喜欢了。
昏暗的酒馆里,二人如许多热恋的情侣般旁若无人地亲吻。
水声,喘息,心跳,夹杂着陈季云的咒骂混杂其中。
他们真是无可救药的坏种啊。
可又哪里坏了呢?陈季云这样的人理所应当得不到杨槐的爱。
霓虹灯光透过纷纷扬扬的雪花,映在了酒吧街的青石路上,杨槐踮起脚尖,在雪中翩翩起舞。
她像是水晶球里旋转的公主,白雪点缀在她乌黑的发丝间,天鹅般优雅抬手,掌心朝上,红唇轻启:
“Charming sir, I couldn’t help but notice your elegance. Would you honor me with a dance?”
“It would be my pleasure, my beautiful lady.”
那时言安没有意识到,对他而言,爱情是细水长流的欢愉。
是哪怕在一起十年之后,清晨起床看到她的脸庞,在工作之余想到她这个人,在家中摸到与她相关的任何事物,对她的爱意都会更深一分。
无关时间,想到她就会笑,想到她就喜欢得紧,想到她就会感叹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呢?
想到她就会觉得,自己何其幸运。
可对杨槐而言,爱情不过是刺激感拼凑出得短暂温存。
她会不断追求新奇华丽又稍纵即逝的悸动,自己对她而言,也不过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他真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