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沉重的木板相互碰撞前，乌尔比安就听到了那些被阻断的声响。

栗发的女术士背对着他们，正与一位穿着显贵的中年男人争执着。

他压着眉，没有选择贸然打断他们，只是安静地驻足在吊灯昏暗的灯光外，从高台上醉汉嚷嚷的胡言乱语里分辨出那些冲突的对话。

“…你已经分走八成的收入了。”他不知名的女术士环着双臂说道，话语中是强压下去的怨愤。

“没错。”中年男人——乞丐王——并没有否认她的话，而是漫不经心回答道:“但是别忘了，你们的藏身之处可是我罩着的。”

乌尔比安看不见女术士脸上的情绪，但变换的姿态显示，她对此已经快忍到了头。

“今天就摊牌吧，女术士。”乞丐王根本无所谓她绷紧的指节:“没有你或者其他术士帮忙，我和我的手下依旧活的好好的。”

“但是如果没有我们……”腐林的统治者故意拉长了声音，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不论在场的是什么人，都猜得出他接下来的话语是什么。

排斥异端的永恒之火不会放过他们，曼吉率领的神殿守卫和女巫猎人就是饥饿的鬣狗，一但离开了腐林，等待他们的只会是燃烧的火刑架。

女术士按在桌上的手掌握紧，对于自身处境一清二楚的她没有再说下去。

他们的交涉陷入僵局，而杰洛特在醉鬼“女巫猎人找妓女，天亮一看变姑娘”的胡话里走了进来。

门与门框碰撞的声音突兀地刺入了这片沉默，对峙着的两人同时转过了头。

猎魔人的靴子踩在吱呀作响的地板上，他那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偏黄的白发比什么东西都好认的多。

杰洛特豪不遮掩的态度太过显眼，乌尔比安低了低头，帽子的阴影堪堪遮住面孔，只感受到探究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

“你是谁。”乞丐王的脸上露出些许隐晦的不满，打量着闯入者的目光逐渐危险起来，有不请自来的家伙打扰谈话，他的心情当然谈不上好。

“…杰洛特?”女术士看到他时从眼底迸出喜悦的火花，她努力保持着镇静，但任谁都听得出她声音中的激动。

说实话，这让乌尔比安有些惊讶，他接连遇到的两个女术士明显都是杰洛特的故交，猎魔人的社交圈当真这么广吗?

“嗨，特莉丝。”可惜与女术士不同，她情绪波动的对象回应的如此平淡，杰洛特只是垂了垂眼睛，表现的他们好像完全不熟。

乌尔比安当然不会介入他们的对话，但在杰洛特开口后，特莉丝的情绪变化实在是太过显眼，他对着猎魔人的背影，心里不由得冒出些许的疑惑。

“看起来你们互相认识。”乞丐王放慢了语调这样说道。

这位见得多了的中年男人从两人的对视中读出了什么，意识到自己今天不能从女术士的手里夺到更多利益后，他加重了语气，背着手再次开口:“看起来你们关系不错啊，猎魔人。”

“我刚刚还好奇，你，不，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乞丐王从那张桌子前离开，缓缓在房间里踱着步，

杰洛特没有问琐碎的问题，乞丐王对待他的态度明显有异常，于是他直截了当地说:“你想和我谈点什么。”

“没错。”乞丐王微微颔首，“背着两把剑的家伙，确实是不错的人才……”说着，他顿了顿，越过猎魔人的身影，把目光投到乌尔比安身上。

他依旧没有停留太久，如果不是乌尔比安的感官足够敏锐，甚至会依旧认为他看重的只有杰洛特而已。“我想知道，你是否确实像传闻所说的那样…………强大，这很有用。”

乌尔比安当然不相信他会这样“礼贤下士”，从面前这个中年男人对特莉丝的态度来看，他对于自己利益所得的重视明显要多过与他“领地”上的居民。

而杰洛特虽然没有听到两人先前的对话，但他从来没有指望过这片大地上沟槽的人性，当猎魔人的经历已经让他了解的足够透彻了。

“很有远见，哈。”

他当然没有在夸奖对方，只不过是象征性的应和，好让对方把话说出来罢了。

“听着，猎魔人，我有一个计划。”乞丐王不出他所料的说了下去，把他的野心娓娓道来。

乌尔比安对此不做出任何反应，既然杰洛特做了发言人，那他最好不要打乱猎魔人的步调，分析对方给出的信息比胡乱插嘴要合适的多。

在荒野上巡杀的猎人，立在广场上的火刑柱，在街巷四处搜寻的神殿守卫……现在的诺维格瑞就像是磨坊，而在这里的异族和术士则是石盘里的小麦；一但冒了头，永恒之火就会把他们碾成轻飘飘的麦粉。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曼吉暂时拿捏不了腐林；而仅凭着乞丐王手下的流氓，腐林也奈何不了装备精良的神殿守卫。

如果杰洛特所言不假特莉丝在术士界的地位不低，根据他们的对话来看，甚至可能作为暂时的领头人存在。

魔法的作用不俗，但作为被永恒之火着重猎杀的目标，术士们又不得不依附着乞丐王的势力生存。

诺维格瑞的三方势力一时间陷入僵持，如果一直持续下去，形式不会变好，却也不会变得更糟糕。

但是人心会。

在乌尔比安面前，乞丐王的心思波动首当其冲，“八成的收入”，“我们的城市”，他不仅仅满足于做诺维格瑞地下的王，甚至还想要更多。但如果术士们忍无可忍和他鱼死网破，那最后他什么也拿不到。

所以这个贪欲渐长的中年男人需要能打破局面的“外来者”，不属于任何一方，并且足够强大。

而为了追寻着希里雅行踪来到诺维格瑞的他们，就是打破这个局面最好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