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阳蓦地睁开眼睛，又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已经日上三竿了，就算有窗帘挡着，阳光还是很足。
接着，刺目的光线就被一道身影挡住，苏阳的头顶上响起了肖雨温柔的声音：“做噩梦了？”
苏阳怔怔地盯着肖雨的脸，突然拉下肖雨居家服的衣领，在肖雨的唇上亲了一口。
肖雨呆了呆，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苏阳被看得脸颊飞红，眼神往旁边飘啊飘，肖雨便拿手指轻戳她的脸，苏阳故意鼓着腮帮，去迎肖雨的手指。
两个人很幼稚地玩了一会儿，肖雨的手臂没了力气撑不住，便自然而然地躺在了苏阳的身边。
苏阳搂了她入怀，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你洗澡了？”
肖雨轻“嗯”了一声，脸上就有些热。因为就在不久前，她站在淋浴喷头下面，看到镜中的自己的时候，看到的是从胸口向下好几处苏阳造次的痕迹，尤其是小腹之下……简直让人看过一眼之后，就不好意思再对着镜子。而那个始作俑者，现在就在自己的身边，正小狗似的嗅着自己身上的香味。
偏偏，这人不仅嗅着闻着，爪子还不老实地扣在了自己的腰间。
“别闹！”肖雨按住苏阳的爪子。
阳光太刺眼了，总让人生出白日宣那个啥的古怪感。就算喜欢极了眼前这个人，肖雨还是觉得像有一双眼睛盯着她们似的。
“没闹……”苏阳哼哼一声，她也不想半夜刚刚那样对待过肖雨，现在又缠着肖雨这样那样。
她只是担心肖雨的身体：“我就是想看看，你还难受不了。”
肖雨嗔她：“难受是靠看的？”
苏阳于是乖乖地爪子不再动，而是认真地看着肖雨，问得也可认真呢：“还难受吗？”
肖雨盯着她的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出神了好几秒：“不难受了。”
苏阳也不急，缓缓点头：“我下次会很小心的。”
肖雨：“……”
苏阳还不知道她心里千回百转的想法，抬胳膊闻了闻，闻到了汗味：“我也去冲个澡。”
却在起身的时候，被肖雨拉住：“我没把小猫丢掉。”
苏阳一开始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肖雨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梦到了小猫对吗？我是说……在一中后面的旧房子旁捡到的那只。”
苏阳惊讶地微张了嘴——
她绝不会记错，这是七年之后再见面以后，肖雨第一次主动对她说起当年的事。
这些年来，那些过往只有肖雨一个人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回忆，回忆的每一个点滴都像一根刺，沾了强酸的刺，她每一次回忆都是在把那些刺往自己的血肉里扎进几分，痛，又痛又心酸……血肉被侵蚀出了一个大洞，无法缝合，无法弥补。
而当苏阳抱住自己的时候，肖雨觉得苏阳的怀抱就像是能够遮风挡雨的大伞，遮住了漫天的血雨腥风，亦遮住了心口难以弥合的大洞。哪怕这份遮挡只是暂时的，也弥足珍贵。
因为太久没有对任何人提及往事，肖雨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你是忘了那只小猫了吗？”
她当然知道，苏阳没有忘。苏阳什么都记得，包括那只小猫，不然就不会在梦中惊呼。
当初的苏阳，多喜欢那只小猫……是不是在这些年里，苏阳一直以为那只小猫已经被自己丢弃了，甚至已经死去了，而难过不已？
一想到这些，肖雨就心里不好受，觉得对不住苏阳。
其实从昨晚开始，她一直在想一件事：苏阳，是不是应该知道真相？
从始至终，苏阳何其无辜？当年就被蒙在鼓里，而现在又变成了明争暗斗的……一枚棋子。
肖雨不愿苏阳成为被利用的角色。就算肖雨心中有恨，对于苏阳，她永远都不会有任何怨。相反，她疼惜苏阳，她想，如果她与苏阳非得入局，那么她的死活不重要，但是苏阳，必须成为执棋的那一个。
隐瞒，从来都不是在乎一个人最好的方法。
听到肖雨的问话，苏阳忙摇头：“我没忘。我就是没想到——”
肖雨：“没想到我会突然提起它对吗？”
苏阳抿了抿嘴唇，轻“嗯”一声。
肖雨闭上眼睛，陷入了回忆：“……那天中午，你来了例假，我不想让你折腾，就没让你替我喂猫。”
苏阳定定地看着她：“是，我记得，你后来还给我准备了红糖姜水。”
那时候，萧老师那么关心自己，怎么就会突然离开，并且说了那样无情的话？苏阳始终是存疑的。
肖雨眉宇间是难以抹去的忧伤：“其实，我中午回家，就是想帮你熬点儿红糖姜水的。可我没想到……”
她深吸一口气，将思绪扯回到小猫的身上：“我走到单元门口的时候，又看到了那只猫。我不是第一次看到它，所以一直当它是附近的一只野猫。一开始我没在意，可上了几磴台阶，发现那只猫就一直跟着我，我转身看它，它就冲我喵喵叫。我停住脚步，它就也停住，离我不远也不近。我壮着胆子靠近它，发现它身上的毛色和咪咪像极了，尤其是花纹，长得几乎一样。我就问它，你是咪咪的妈妈吗？“
肖雨说着，自己先笑了：“是不是很傻？也许它只是一只普通的母猫，一切都是巧合而已。”
苏阳温柔地看着她。
肖雨看着苏阳，吸了吸鼻子：“我小时候捡到过一只小猫，我爸说小猫离开母猫沾染了人类的气味，它妈妈就再也不会要它了。我那时候不信，就想养那只小猫。我爸说你会因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后来，那只小猫有一天突然不见了，我疯了一般找它，结果看到它的时候，它被弃在烂草丛里，身上都是伤，已经……死了好几天了。我爸说，小猫身上的伤就是母猫抓的，就是因为我的自私，导致小猫这样的结局……”
苏阳恍然大悟：“所以我捡到咪咪的时候，你才不让我养？“
肖雨露出痛苦的神情：“我承认，一开始我允许你养咪咪的时候是想看到你被事实教做人的，可我没想到你对咪咪那么上心……我越是看到你对咪咪上心，就越是怕我小时候经历的事你也会经历。其实长大之后，回忆小时候的事，我也怀疑过我爸的说法。也许那只小猫只是出了意外，甚至是我爸——”
肖雨忽然说不下去了：“还是说猫妈妈吧。”
苏阳直觉她未尽的话和她爸妈有关，而且一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便也不忍心让她难过，接口道：“好。”
只听肖雨继续说道：“我越来越怀疑母猫是咪咪的妈妈，我就带着它上楼，开了门，把咪咪抱出来让它看。苏阳，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我真的很想证明我爸说的是错的！我真的想看到每一个做父母的都能认可自己的孩子，哪怕这个孩子离开他们很久……”
“我明白！”苏阳说，温柔地把肖雨搂进了怀里。
她记得，萧老师那时候刚刚和她爸妈因为相亲的事闹得很不愉快，就算后来姓何的在校园门口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萧家二老还替姓何的说话，说萧老师做事不懂分寸，做人不讲道理。苏阳觉得，这样的爹妈才是做事不懂分寸，做人不讲道理。
肖雨：“我终于看到了，猫妈妈看到咪咪就喵喵地叫，凑过来舔咪咪的毛。咪咪一开始有点儿懵，后来也认出来自己的妈妈，也喵喵叫着回应。我以为猫妈妈会想把咪咪带走，但是没有，它舔了咪咪一会儿就离开了。我和咪咪就在家门口看着它离开。之后连着两天，我看到它就守在单元门外面的草丛里，看到我就会冲我小声地叫两声。那两天晚上，我就会抱着咪咪下楼，让它和妈妈玩一会儿。我看的出来，猫妈妈是不放心自己的孩子，才一直守在这儿的。我都不知道它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看它身上毛都脏兮兮的，大概是吃了不少苦。我想它是想确认咪咪过得很好，就离开的。“
“你都没告诉我这些。”苏阳觉得委屈了。
肖雨幽声道：“是啊，我没告诉你，因为，后来就没有机会了啊……”
苏阳攥住了她的手，双眸紧紧地盯着她：“现在就告诉我，都告诉我，好不好？”
肖雨动容，却避开了她的目光：“后来，咪咪跟着它妈妈走了……接下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苏阳急得扳着肖雨的肩膀，“我什么都不知道，你难道不清楚吗？”
刚才，有那么一刹那，肖雨真的想把什么都告诉苏阳。但是……猫妈妈能够跋山涉水找到自己的孩子，那苏阳呢？
肖雨自己失去了父母。虽说她的父母实在称不上好父母，可有爸妈和没有爸妈就是不一样的。她怎么忍心让苏阳也……
可如果继续让苏阳被蒙蔽下去，对苏阳而言就是一场灾难。
“你真的做好知道的准备了吗？”有时候，肖雨挺恨自己优柔寡断的性格的。
苏阳却是一个认定了就绝不回头的性格：“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