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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终除此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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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遥遥听见琉璃宇清宫处传来舒缓的晚钟声。

虽事项未尽,侍密部众人看见储君的笑目显露疲色,看见透光屏风后预备随时救急的御医身影,纷纷心下明了地自行收议不语:

贴身重臣均得御医嘱咐——皇嗣得育7月余的如今已经半入盆,诞期临近。

纯花女族怀卵6月即产,怀胎者、产期延长可至8至9月,然而身为中原人种的殿下与特殊体质鬼君之子,这皇儿诞生的具体日期,实在难以推断。

众人只知非常时刻,储君与腹中皇嗣不能有半分危险。

一众衮袍高官,由着白杉生与玉绝尘领头,鱼贯退出了震昌宫议事处。

内外殿门陆续紧合,震动以人体难以感知,只有缸型乌铜走银笔洗中,深紫红色的水来回推挤,水面轻漾着涟漪。

三千终于搁笔松下身子,将冰色目光投去案上,略有些迟滞地瞧了瞧。

只是没有表情的凝望。

却让人平白觉得,她的目色缠绕着一股轻薄的哀凉。

她未着衮服,只着白色的长锦衣、外衬经年在用的鹅黄褙子,披薄氅。素净不加装饰与脂粉,皮肤自然地润着柔和光泽,整个人如同静止在软靠上的雪塑,仿佛从内层向外薄薄地投射出层光亮来。

光是注意着她的动态,就叫人不禁为那般清俊冰凉的姿容入迷。

片刻,她回神,胸间稍喘、眨睫抬眼时对素环温和道:“小环,扶我起来走走罢,站多了虽疲累,这总坐着,又常感腰下刺痛,亦不舒快。”

素环本疑她又陷入臆想之中,刚才未及劝阻,这时赶忙携着几个宫人上前侍候:“月份大了总是不便的,殿下议事两个多时辰,太耗神了,现下要不要躺躺呢?”

三千似乎在想什么别的事,眼光落在门边侍卫处寻觅,应对她的话,只是缓慢摇摇头。

“殿下躺着时,还是腰间疼痛吗?”素环眉间紧紧蹙起,又是一副惯常的操心模样了,“可要宣大医生……?”

三千才全然清醒似的,眼睛一亮,又对她摇摇头:“没那回事。”

三千将雪发捋至背后,借着搀扶起身,深吸殿内弥漫的安神香气。

她轻扶腹上、对素环等人展笑道:“只是坐久了想走一走。况且,坐着时她格外欢快、总要踢闹我,叫我分神。

你们有所不知,方才那会儿,新进侍密部的季仲见我面色不佳,嗫喏未敢说完上谏之言,我当下亦不好解释,你们趁晚间侍密部宫膳时告知他吧——与那谏言无关,当时这孩子踢了我左肋处一脚,那一时半刻痛得钻心。气力与准头,颇有陛下之风呢。”

三千笑睨着素环,素环闻言却面无笑意、更惊怕了:“这么大力,殿下无碍吧!”

“……哦,却是叫你担心了,说笑夸张而已,我身子无碍,”三千说罢牵唇、又自懊地轻叹了一声,眼色无奈,“可这个样子勉强理事下去,心力气力都不足,倒是对研议国事多有阻碍了。”

谁都想劝她多保重身体,可同时,谁也不好劝一位储君勿念国事。

于是一会儿都没人好言语。

三千单携了素环、踱步缓缓,关心地瞧了瞧余波已平的深缸笔洗。

少顷转眼,见期待的身影仍未现于门口,问道:“乐文携陶缸、以扩大声振之法探查暗道中人,还未回来么?酉时一刻,巡城警卫该交班了。

值夜的卯媖……你知道,是个多疑的硬性子,当初赞赏她身为武人狠辣果决,有刀刃般的猛将之风,现下倒是该为此担心了,担心她一急之下不记得我的劝阻,真如笑言般燃起毒烟、熏遍那内城暗道。万一……

就算只是我与天官的推测,也得将事情告知于她。”

“乐文,当是快来回禀了的。”素环了解她心思,赶紧安慰道,“她向来说话作数,精准不差。”

三千仿佛没听见,被自身思绪缠得、整个人凝住了似的。

她很快又自顾自般说:“嗯,你着人作下我晚间出宫的准备,此事折腾许久,已逾两三日,我心里觉得蹊跷不安,今日刚好乐文当值,我也去亲眼看管着,绝不能有闪失。”

素环的手被她紧按住。

素环忧色不改地瞧她身沉微倦的样态,心中知晓若出宫必然多有危险,于是劝道:“御医叮嘱了,殿下这段日子一定要静养于震昌宫。只每日上朝这一段路、御医们都侍候得战战兢兢,殿下可万万受不起更多车马颠簸的。我答应殿下,乐文若寻觅无果,定叫她继续看管着、将实情告知于卯媖大人!”

“不,我得去看着,不是不信你——”三千眸光轻闪,顿了顿,面上笑又含恍惚,“今日我心里……有感觉。”

素环眼一扫她胸口衣襟,怕她犯起心疼胸闷的毛病,眼睛对上那双似含热盼的冰眸,心里一跳,张口要应下:“殿……”

忽而门轴轻响,殿门处漏出一条轻薄柔和的光道。欢悦柔软的毛茸茸的影子,迫不及待从上面地晃过去:“殿下!”

就见纯白宫装、下巴处堆挤领口白绒毛的侍书癸癸钻进了内间来。

她怀中颠簸一沓多有折角的书册,那迎面而来的小脸团着红,与长发同色、略泛灰的银色眼睛光润润的:“殿下!明日就要乡试了,我昨夜左右紧张地未能成眠,殿下、教我温书定定心吧?”

“前两日都在玉大人的戏馆中逮到你听戏,倒是今日才想起来温书?”

“让掌登殿试的储君殿下给你开小灶?这太作弊了!”

“何况你是个侍书,怎么总叫殿下帮你温书?反了你啦!”

——宫人们这样笑她。

“我是去向玉大人请教往年监纪策论题的,开小灶又不代表作弊!况且乡试也并非殿下出题!”癸癸句句有回应,拱着圆脑袋、灵活地闪去三千身旁,手牢牢牵她袖子。

三千见她倔强机灵的神色。

神色颇似那人、她自然心软,可扬一扬眉还是说:“今日确实不便……”

“一会儿就好嘛,明天就考试了,殿下陪我念念这地理水文一册,查查我背得如何了?”癸癸扶上三千手臂,就携她转身往里走,“殿下,癸癸扶您去软靠上坐着,伺候您笔墨呀。”

三千心里藏着事,还欲出言婉拒,这时,从屏风后出来了两手执漆盘的白袍御医、和膳房宫人。

“殿下,补心安胎的药已凉得温热了,膳房另呈上了鲜炖的羊乳花胶羹、酱肉丝酥饼、果酱坚仁酥饼、油炸红糖糕、南国红柚拌桂花蜜。殿下忧心国事,午膳未用足,务必进一些滋补的羹汤和适口的点心水果。”

癸癸踮脚瞧盘中那些色泽金黄、外壳松脆的酥饼糖糕,就不禁半张口、眼中泛起水亮亮的期待之色。

她知道殿下会成全自己的馋虫,于是贪婪眼光越发不加掩饰。

“……那,至多一个时辰。”三千抚摸她后脑勺的软发,心算时间,对她改口说。又牵起她的手,转而笑道,“烦劳膳房伙计再端一碗加糖的羹汤来,我这小侍书是馋嘴、又嗜甜。”

“殿下!您笑话我!”癸癸咧着口白牙笑嘻嘻。

待两人携手走向书案时,身后一道笔直硬挺的影子悄然覆盖了光路。素环看见门口来人,眼色顿时慌乱,原地兔子般快速踱了两步,就赶忙没事找事、两手端起那沉重笔洗道:“我去换水。”

“嗯,我忘记了,”三千侧眸吩咐道,“小环,顺便取一块熙宁乡的松烟墨锭来吧,此处不备黑墨许久了。”

“是!……这就去取。”素环张大眼睛,直挺挺地立在当场。

她气喘吁吁着提裙出得外间来,折进了耳房,见额头上包覆白色纱布、仍挂着温淡笑面的乐文,她两腮顿时气鼓鼓的,悄声劈头便是:“怎么回事!怎的这么不小心!发生什么了!”

“我无碍,叫野猫挠了、又叫猫跑了。事情有变,方才已叫癸癸进去转移视线,又叫御医为殿下端上酸枣丹参安睡汤,你进去务必服侍殿下喝了、叫殿下好好歇一阵子,咱们好趁机行动,全程不必惊扰殿下。”

“什么野猫——什么!”素环面色惊悚,细细的声音从紧咬的牙齿缝中漏了出来,“安眠药!”

“那是对身子好的、养心的,专治心神不足呢。”乐文以指尖整了整额头上纱布边缘,将雪发拨了缕出来保持形象,“那么,事不宜迟——”

她话毕后背手弓腰,向此处盯着素环淡彩双目许久,半晌没见她有什么反应,于是只好呵呵讪笑着、一把就扯过沉重笔洗,搁置在侧,另一只手向她掌心塞去块描金墨锭:“行吧,别耽误,快把事办了,然后随我去内城,这已经是关键时刻了、咱俩一起找,更快。”

“带我去?与我何干?”素环迷茫地眨巴两只眼睛,“我许久都没出过皇宫,更对那暗道一无所知啊……我得照顾殿下。”

“嗯……你……”乐文眉间蹙蹙,盯视打量,颇似正研究她眉眼鼻唇上的每一丝细腻纹理。

素环被情人瞧得不好意思,晃晃脑门上轻薄的刘海儿、含羞收起下巴。

很快,就听对面乐地一声:“三千弄出的破绽、原是在这儿呢,找到了!”紧接着,那灌力的武人之指携带一道温风怼至她眼前,还未及反应,眉心上方一点处就遭对方抻开中指、狠狠弹了记——

乐文要把那处皮肉弹出个窟窿来似的,简直在对她下死手。

“嗷!啊——疼疼疼、疼煞我了!”素环哇哇大叫,脑门儿都将疼裂,痛得脸都扭曲了。她两手捂着霎时红起来的眉心,眼前蒙上昏黑之色,其间点点旋转着星辰细碎温柔的萤光,仿佛,令人晕眩的整个宇宙在她周遭旋转……

“干嘛!干嘛!”素环气怒闷在胸、捏起了拳头,待她挣扎着睁眼抬起头来,意识将眼前迷蒙挥去,却见面前可恶的乐文的容姿、屡屡与一尊辉煌神女的身影重合。

那忧郁温脉、不知诉说何种愁情的眼光,是陌生、而无比熟悉。

素环:沙罗眉心一点无尽发热,眨亮眼睛、再度猛吸气时,此间天地的千万亿般因缘果报、都丝丝缕缕点点滴滴收摄在眉心破开的天眼之内,刻记于她心中。

“……在,内城西北方新卉大街、近月楼北侧百十米处,地下暗道中层,正尝试取积水上层清水饮用……”素环喃喃罢,一手捂嘴惊起道,“我刚刚都……诶?不该不该!她怎会伤得这样重!你都干了什么!?”

“稍稍更改因缘线,加加速咯。”乐文努努嘴,心虚耸肩、看向一旁,“寻是寻到了、可未想到她眼睑尽肿、看不清人,又神智混乱、过分紧张,这般野猫似的挠了我一记,就窜了个没影儿,那么大的个子,竟叫我追丢了,呵,真不愧是……鬼王。”

“哎呀!”

素环闻言又是气、又是笑,捏着那墨锭跺脚道,“好好,我是拿你没法儿,现下就依你说的先办了,不过你这样捣乱,看我之后怎么治你!”

她举起拳头作势要锤她,乐文同样作势抬手躲避阻挡,素环见她头上裹着纱布那倒霉样儿,终究还是敛起目中怒色,笑着将手放下了。

三千心跳加速、醒来了,不知自己何时在榻上睡着的,只借黑夜中的微薄烛光,晓得自己是和衣而卧。

——或许是下午竭心竭力,太疲累了吧,竟就这样睡着了。

外间似乎响着些润泽的风打叶声。

早有宫人为她披上了薄被绒毯:三千总是被她们轻手轻脚地照顾得很好,身上不冷、却是有些燥热。

她伸手掀开些被角,缓和刚醒时过于疾速的心跳,深呼吸着、心中沉沉一叹——有时阖眼片刻的睡眠中,与荼荼共度的人世几生光景都从眼前晃去。

穿衬领紫裙的是她,裹紧在一袭黑裙中、帽檐盖住大半张脸的是她;瘦骨嶙峋的是她,脂肉丰腴的也是她;猫儿似的可爱面貌、是她,厉鬼一般青白着脸、口龇獠牙的,也是她……

那样多的梦……那样漫长的梦中时光。

方才这般安宁的睡眠,不知已经多久未有过了。

印象最深的一次安睡,是女人昏迷那夜,她被她当孩子一样照顾得很好。和衣往锦被中一躺,闭目只觉几秒而已、其实过去了两个时辰。

那些感知上没有存在过的时光,都溜去了哪里呢?

还是说,感知本身,就计测着时光真正的长度呢。

三千收起无边无际的思绪,未唤宫人,一手撑榻、一手扶着腹下慢慢坐起身。

今夜未有天官在殿角钻来溜去、发出蹊跷的动静,也没有侍卫舞刀弄枪大呼小叫的嘈杂声响,一切都显得那样静谧和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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