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禀报也无一声,该是还没寻到罢。
她抚了抚鼓槌般击打胸间的心跳,安稳半晌还是这样狂躁急促,不由得疑自己是真的伤神心劳了。加上,也未如常感受到平日夜半醒时规律的胎动,心下一道谨慎所致的惊慌,叫她撩帘撑身、轻轻喘息而出,扶着高脚香炉架左右望道:“小环、去请大医生……”
昏暗中半边眼睛隐约所见的惨状,却叫三千倒吸了口气、右手紧紧捧住心口。
香炉架角被捏紧在左手,直到将掌心硌得生疼,才扶稳身体。
渐渐平稳下来的,不是自己的——是她的心跳。
“三千。”声沙如刮过锈铁,抖颤不堪,怎样听,也不是她柔美的声音。
怎样看,也不是她的面貌。
黑纱覆过双目,颊腮边数处剐蹭所伤已叫眼前人面目全非,口角一侧长长的刀过之迹,在轻微张唇时、裂口般的深色血痂触目惊心:“她们、不让我来。”
她似乎因说话而吃痛,闭了闭唇,又哑声轻笑,语气似含得意道:“她们未料到,我站得起来,晓得避人的近道,走路又无声——
我这样子……丑吧?吓到你了吧……别忧心,很快都会好的。”
三千深深呼吸,一时没有言语。
“……是你吗。”她几乎完全看不清,未得回应,她扶着床柱,凝眉伸手来探,“三千。”
扶着床柱的大手,本是小指缺损而已,如今就是缠裹着厚厚的浸血纱布,亦可见食指又断半个。
三千闭目摇头,泪落两行。
再睁开眼时,“幻觉”未曾消逝,成了可贵的真实——指尖粗糙温热的触感,已经传达到她面颊上来,划过鼻梁、耳廓,轻牵过她在胸口半掩的手,一同隔衣抚在她腹侧,眉宇才松又紧,声音哽咽急道:“她踢闹无度,贪婪吸人血髓、如鬼胎无二,与我无二……你、又是何苦……你若走了,我怎么、怎么独活……?”
见她恸色如此浓重,三千面上微诧:“谁说的。”
刚说,忽而感到腹内一阵活泼的踢动,她呼吸凝了凝,按她手在腹上那位置、道:“你我的孩子再闹腾,也就如此这般而已,你说的那些,未曾有过。”
“你有书信予我,你……”女人急忙往自己衣襟里探。
书信?
三千的脑子多么好用,还未见她怀中实物,心中一刹已得答案——那必是、善于模仿字迹语气的乐文所为了。
“旁人伪造的字迹,怎么连陛下之目也辨别不出?……却是你,怎么不给我写信呢。”三千撇眉轻柔道,手上止住她的动作。
她问,却也知晓答案:
担心挂意、因此失察,就算有疑,亦不敢不信。
唯惧身死、因此音书全断、不留念想。
怕她薄衫下面全身是伤,三千不知该碰她哪里,只不断轻捏她手上肌肤完好的地方,深深吸纳她独有的香息,眼角泪又滚落:“回来了,还走么。”
“……守着你与阎姬,再也不走。”女人唇动轻轻,呼出些微温热血气。
三千才看清她口内情状,面上惊怔一瞬、才有所恍悟,她噙笑、又挂泪:“你的牙!……”
齿肉残破,獠牙俱断。
“断齿后不及治疗,独身赶路,终至炎症高热不断,烧得我意识昏昧不清、暗道中迷途三日,怕是这两根鬼牙,非要拔了不可了。”女人斜眉捂腮。
“必除鬼君,改头换面、其貌异变……”三千边说,边缓缓摇头,笑叹这一场命运捉弄,“需卦之解,原是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