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宅邸,穿过走廊。
巍峨的雕花白柱安静伫立,中式镂空窗棂接连不断,走廊的落地窗前映着水榭楼台的一角,里头却挂着扎着的复古垂地窗帘。
最终,我们来到了厅堂。
水晶灯悬挂在调高的屋檐下,罗汉床后的中央,挂着幅油画,画中,是个背影。一侧的屏风旁,是尊佛龛。
自进门后,玉尾青始终皱着眉。
我看他,“你也发现了?”
他颔首。
“这户主人的品味怪奇的很,整栋宅子中西杂糅,不伦不类。”
无不精致,却无不荒诞。
看的人难受。
户主的嗓音低沉,钟鸣般,回响在厅堂中——
“堂里的物件稀贵,你们碰不得。”他脸色傲然且淡漠。
他眼神中的嫌弃藏得深,仿佛我们是什么入侵他地盘的豺狼,一群贪婪之辈。
“屋主,就寝吧。”不知什么时候,我们身旁站着从头到脚都板正无比的男人,金丝框眼镜上没有镜片,他幽幽的开口。
我打量着,心中猜测这应该是管家一类的人物。
户主转身,垂在腰间的青丝荡起弧度,随后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怪好看的。”悄声说话的是小白兔。
高个女人嗤笑回应。
“越好看的人才越危险。”
“诸位,餐厅请吧。”管家发话。
在森林里走了将近大半天的一行人早就饥肠辘辘,管家说完,队伍里衣着朴素的男人胃发出一阵响动,众人看向他目光引得他尴尬一笑。
餐厅圆桌前,啤酒肚吃的狼吞虎咽。
圆桌的正中央,漆金白瓷盘中摆着扇烤乳猪,色泽诱人。
啤酒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顾嘴里的食物,来回转动的视线紧紧的盯着这盘乳猪。
下一秒,他伸手扯下了乳猪身上的一块肉。
“想不到这里能吃上这种美味。”他舔着嘴角溢出的油。
高个女人只寥寥吃了几口素菜,掷下银筷时发出清脆一声。
“互相介绍一下吧,信不过彼此就不好看了。”她托腮,扫视着。
“我先来我先来,江扉灿,话剧演员,叫我阿灿就行。”小白兔率先出声,举起手。
“有必要这么详细吗,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好人。”啤酒肚扔掉手中吃剩的骨头,“做生意的,姓冯。”
两人开口后,剩下的人不再犹豫。
“我,我姓张,是个算命的。”半瞎的声音不大,长过眼的头发耷拉着,只露出小半张脸。
“算命的?得,又是个拖后腿的。”啤酒肚冯老板吃饱喝足,皱眉倒向身后的椅背。
“我是一位支教老师,可以叫我刘老师。”穿的朴素的年轻男人苦笑。
“这是我弟,不是双胞胎,差了两岁,都姓宋。”开口的学生样身旁坐着一个和他有七分相似的男生。
弟弟躲在哥哥肩膀身后,不起眼,眼神却不算和善。
“到你们了。”高个女人眼神示意我们。
玉尾青好脾气的弯唇,“男公关,艺名青尾,目前找了个冤大头。”
高个女人淡漠的神情出现了裂痕,场面一度寂静。
“男……男公关还有艺名?”小白兔嘴角抽了抽。
“妹妹,这是艺德。”玉尾青笑容扩大。
“我也得整一个。”嘟嘟囔囔的,小白兔低头。
“是好的吗你就学。”高个女人点了点她脑袋。
但全场最震惊的还要数是我,一歪身子,差点控制不住表情。
绷着脸,我拿起茶杯,却一口没喝。
“是吧,冤大头。”玉尾青贴近我,轻轻的,搭上环住我的肩。
冤大头浑身僵硬。
空气在一次沉默。
“你喜欢男的?”啤酒肚一脸恶寒。
面不改色的,我点头,“为了他倾家荡产,没办法,太喜欢了。”
“老陈,你对我可真好……”玉尾青的手顺着我的脊骨,滑至尾椎,惹得我一阵颤栗,脸烧的发热间,抓住了他作乱的手。
“咳,不怕告诉你们真名,秦之琴,打手。”高个女人似乎看不过眼我们这处的动静,拳头放在嘴前咳了一声。
一轮下来,也算是熟悉了彼此。
“现在有用的信息太少了,唯一知道的就是这里闹鬼。”秦之琴把玩着银质刀具,这原本是被提供的餐具。
沉默中,江扉灿迟疑开口——
“你们……有没有听到……”
啤酒肚不耐,“听到什么?别磨蹭。”
“听到……猪哼。”江扉灿皱着张小脸。
“我也听到了,好像就在那边。”半瞎指着餐厅入口的酒柜连廊。
一帮人离开餐桌前,凑了过去。
通顶的玻璃酒柜前,赫然站着一头猪。
它漫步在华丽下,好不悠哉,油亮的肉色猪皮反着连廊顶的光彩,染上了色。
荒诞的可笑,却也足以见得这只牲口被养的很好。
“上次见到还是在我教书的村子里。”刘老师算得上平静。
哥哥的脸色难看。
“餐桌上的肉,也是猪。”
布满菜的餐桌上,偏偏只有正中央的那道菜是猪肉,让人免不了多想。
此时的一行人里,要数啤酒肚冯老板的面色最差,横肉堆叠的脸上泛着菜色。
“这头死猪真倒人胃口。”他低声咒骂。
管家在这时不慌不忙的走来,动作小心的绕过猪,朝着我们标准一笑。
“诸位的床榻都妥了,随我来吧。”
跟在一丝不苟的管家身后,我们去到了宅子的二楼。
“……”
“在想什么?”玉尾青嘴角噙着笑,看着我时眉眼弯了起来。
“在想为什么是情侣房。”
我嘴角一抽,站在房门口,房里的帏幔下,是一张铺着浅粉花瓣的大床。
这什么破副本。
“还记得屋主曾邀请过一对恩爱夫妇,想必他们就是这间房的常客。”
管家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我身后冒头。
受惊之余,不知所措的我被玉尾青拽进房门,“啪”的一声将管家隔绝在门外。
玉尾青倒也正经,只是懒懒的歪在床边的塌上,半阖着双眼。
“你看到这栋宅子的后头了吗?”
“什么?”我不解。
“那有片火光,正对着餐厅的那扇窗户。”
我记起餐厅橱柜后有个被遮挡大半的窗户,却也是极其不起眼,没成想玉尾青注意到了。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那边?”
“也不一定是人。”玉尾青抻腰,看着困倦。
左右不过明日过要去一探究竟的,没多久屋里便熄了灯。
大床上,逐渐模糊的意识中,我不甚清楚的想着,这副身体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习惯了玉尾青的怀抱。
这一定是陷阱。
阴气绵绵的丛林上头,却意外的出了阳光,照不进森林,照不进宅子。
餐桌前。
“怎么大早上起来又是烤猪?”秦之琴蹙眉。
“我还要保持身材呢。”江扉灿边叹气,边夹了一筷子最近的绿色沙拉。
“还行啦,这已经是伙食很好的副本了。”
刘老师憨憨一笑,倒是没什么负担,张半瞎在一旁默默点头。
宋氏兄弟默默的埋头吃饭,却也没碰散发着诱人香气的乳猪。
“饿死了。”
冯老板姗姗来迟,落座后便忙不迭的动筷,几下就将嘴里塞满了食物,这模样瞧着像是饿了许久的。
我看着身边的玉尾青,发现这人兴致缺缺的把即将入口的面包片撕成条,接着机械的咀嚼。
还没睡醒啊,我轻笑。
索性我也没什么胃口,两口面包下去后起身离席。
“猪肉有问题。”
客厅,玉尾青不知什么时候从餐厅跟了出来。
“不能再明显了。”我点头。
冯老板的行径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不对劲——宅子里提供的猪肉,会让人的食欲暴涨,甚至是越吃越饿。
正说着,碗碟破裂的声音从餐厅里炸开。
“你不要命了?想吃死就直说。”秦之琴暴躁的声音响起。
“臭娘们多管什么闲事,难不成让我饿着?”是冯老板的驳斥。
不多久,从餐厅走出来的几人里唯独没有冯老板。
走在前方的秦之琴冷着脸,散发的寒气能冻住方圆几里的活物,其余几人的脸色也不算好看,刘老师发紧的抿唇,走在最后,似乎在抑制着什么。
“怎么回事?”我上前。
秦之琴抬起眼皮,“那货快死了。”
“是因为猪肉?”玉尾青和我并肩站着。
这句话引得秦之琴的情绪起伏,“你也这么想?”
“昨晚……我也吃了不少那烤猪,现在要……饿疯了。”人群后,刘老师的面色惨白,浑身颤抖,看着人的眼神泛着隐秘的光,像是野兽看到了猎物。
他在抑制食欲。
食欲是天生的,和性.欲并存,极难压制。
而人和野兽的区别,便是那微不足道的自控力,若是丧失,人与野兽无异。
最终我们将他绑在床头,用毛巾勒住他嘴。
宅子的侧门藏着条小径,顺着它一路向下,就能在出口豁然开朗——
“想不到这里还能有这么和谐的小镇!”江扉灿发出一声感叹。
不怪她这番神态,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景象让人恍惚——绿荫连成的大道上铺着石板,由远及近的,是自行车的铃铛儿在响,轻灵的很,少男少女的嬉笑声在此时成了配,那别致的制服是翠兰竹布衫,搭着过膝棉麻长裙,女同学俏丽的麻花辫在身后荡着。
他们正是从白鸽中学标志下走出来的学生。
这里,和高处的宅子判若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