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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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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州荀氏乃百年望族。

世人有言:紫日东出晴照晚,斜阳相去瑟当空,讲的便是荀家。

一百年前,纵观寰宇,魔族肆虐,祸乱频出,百姓生灵涂炭,远不是如今海晏河清的境况。

终究邪不伐正,荀家大长老自毁灵脉,舍弃全身修为,与魔尊同归于尽;荀家后人除恶务尽,联合各路翘楚,破了魔族一统天下的歹计,令他们不得不迁徙至大荒,至此乾坤扭转,天下之势初定。

然而,弥留之际,魔尊对荀家施下血咒,以元神湮灭、魂飞魄散为代价,诅咒他们一族人丁凋敝、势弱世衰,传不过五世。

仿佛真应了这一恶毒的谶语,曾逾五百人、有数十个旁支的大家族,子弟或身殒或染病,死于非命的不计其数,传世至今,竟只剩荀日道这一脉。

同夫人崔氏成婚以来,他们夫妻二人前后诞下三子,前两个一个溺毙河塘,死得蹊跷,另一个被妖物掳走,下落不明,唯有幼子荀方旭未曾夭折,安然活到现在。

但见他紫衫玉面,曳扇横陈,举手投足间如鸾鹄停峙,风流翩翩,端的是出尘绝俗。

此刻,荀方旭将手中扇子一甩,鎏金的扇面儿打开,他轻轻摇头,含笑道:“谈兄弟,我见谈姑娘婉婉有仪、柔心弱骨,眼中一派懵懂单纯,绝不是你口中那般两面三刀、恶毒成性的女子。”

记起那惊鸿一面,脸上笑意更深:“我知晓,凡是家中有姊妹的,每每论及婚嫁,皆费心思量,谨慎得不能再谨慎,就怕她们所托非人。谈兄弟你且放心,荀某愿以自身性命起誓,若有幸能娶谈姑娘为妻,此生绝不负她。”

言罢果真立上三指为誓。

一席话言辞诚恳,却听得谈明允双眉紧蹙,暗道:好心提醒这厮,以防他娶个母夜叉、千面鬼回去,哪成想人家会错了意,还以为我是故意编排谈多喜。

而另一边,未得回应,荀方旭面上也不恼,仍春风满面、款语温言:“我荀家虽日渐西山,还是近二十年入主仙盟后,才得以有了些名望,但我保证,一旦接管家业,掌府中大事,定竭尽全力令整个家族更进一步,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他信誓旦旦,已诉说起以后,可入得谈明允耳里,怎么听怎么不自在,好似陡然尝到个半熟的杏儿,酸涩的滋味从齿间溢出来,汩汩地往心里钻——

谁说谈多喜一定会嫁给他?八字都还没一撇呢,竟想到天边儿去了,就这么迫不及待?

再上下打量起荀方旭,又觉得此人不过如此,从前还以为多么出众呢,不过是一只叫美色迷了眼,四处开屏的公孔雀。

荀方旭不知他心中所想,思索一番,苦口婆心地道:“谈兄弟,女子名节要紧,即便是为姐姐掌眼,日后也不可如此说她坏话,在外人面前,还要多向着她才是……”

话音未落,谈明允剜他一眼,没好气地回道:“我和她的事不用你管!你以为你是谁,我姐夫么?”

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留荀方旭尴尬地留在原地,剩下的话统统哽在嗓子里。

……

晚间时分,明夫人终于回府。她从自家药材铺里带回几支雪参、一株血灵芝、一对儿貏鹿的角,打算以这些招待来客。

民以食为天。与凡人不同,修仙之人但凡入道,早早便开始辟谷,即使要用些什么,那也是寻常少见的东西。

将雪参与灵兽炖汤,血灵芝切成薄薄的几片,貏鹿角炮制后浸入酒里,看上去东西不多,排场也不大,却因十分难得,待客倒不算失了体面。

席上,长辈们坐在主位,荀方旭位于荀日道下首,谈明允则坐在对面,挨靠着明夫人。

开席有一阵子,荀方旭左顾右盼,还未见着那道令人魂牵梦绕的身影,将眼儿一垂,隐隐有些失落。

见他往空位上看了又看,垂头丧气、心不在焉,魂儿都被谁牵走了似的,谈行止心中了然:这小子多半是对多喜起了意。也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荀家不失为一个好归宿,若能促成这桩婚事,也不算辜负了“她”,辜负了窈娘。

便冲垮着个脸的谈明允吩咐道:“去,把你姐姐叫来。有贵客在此,她娘身体不适不出席也就罢了,她再躲懒成什么体统。”

“爹,可是——”

“叫你去便去,哪儿这么多可是!”

谈行止的话不好忤逆,明允把嘴一撇,放下碗筷,轴着身极不情愿地去了。

待望不见他的背影,荀日道抚了抚下颌几缕胡须,开口道:“行止兄,实不相瞒,我与方旭到府上叨扰,还有一事相求。”

……

天色黯淡,晚夜沉沉,无风无月,只几颗星子缀在上面,添了几分怅然和寂寥。无人掌灯,无须着人带路,谈明允推开院门,再次踏入这里。

春光一半归杨柳,花事三分属海棠,院中栽得最多、开得最盛的便是它。

花树下绑了个秋千,谈多喜孤零零地坐在那儿,脚尖垂在地上,偶尔一点一点地,随着枝丫颤动,微不可察地轻轻晃荡。

他肩上,发丝间零星散了几瓣花,身边儿也不点个灯,整个人披着浅薄的光,好似融进了暮色里。

谈明允站在离他十几步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看,心内无数个念头闪过,一字字一句句,割裂出少年矛盾又敏感的心思:

“现在不正是个好机会?合该出手教训一番,让这贱人狠吃点苦头。父亲不在,无人偏袒,更无人阻挠,谈多喜又打不过你,你还在等什么?”

“哼,都找上门来,竟头也不回一个,真是有恃无恐——果然令人讨厌。”

想到这里,明允深吸一口气,将手攥紧又松开,迈步向他靠近。

不知为何,越是靠近越是踌躇,白日里无论如何也压不住的火,这时倒提不起半点儿了。

谈明允又想:今日见“她”褪了衣衫,似在涂药,背上红痕斑斑,尤未消尽。是母亲下的手么,怎么从未向我提起?当时究竟伤得多重?

下一瞬又分外懊恼:我怎么又在胡思乱想?谈多喜这样的人,不论受什么罚都是罪有应得罢了。不过,若是能改一些,就一些也好……

他抬起头,心绪复杂地望向对方,见他一手握着秋千细细的绳索,额头抵在手背,漂亮的眼睛闭起,竟就这么睡着了。

风从小湖吹过来,拂过明允的脸,分明未有多寒凉,他却觉得一定很冷。

便将黑色外袍脱下,为对方披上,手都还未收回去,谈多喜忽然醒来,眸子里映着张稚嫩又俊逸的少年面,眼眨了眨,又好似会说话一般,诉说起这一瞬的惊惶。

他下意识站起身,身上的衣衫随着动作滑落,迅速坠入地面。

谈明允望着他,再看一眼地上的沾染尘埃的外袍,将它拾起搭在臂弯,负气般拿手拍打几下,后把头一转,默默地来,默默地去。

“允弟!”

这一声尾音拖得很长,软塌塌的,同撒娇没什么两样。

令少年停住脚步后,谈多喜小跑着追上去,歪起头看他,惊讶地问:“允弟,方才是你替我披了件衣裳?”

见谈明允不语,他索性挡在人身前,故意道:“嗯,真是你?难得呢,竟关心起我来。你是吃错药了,还是发烧把脑子给烧坏了?一点也不像你。”

说罢还拿手背往对方前额一试,只稍微碰了碰,就被谈明允抬手挥开。他重新冷着一张脸,漠然地道:“滚。”

“我滚了你可别后悔。我知道,你才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既然不是要找我算账,那就是听了父亲的话,要带我过去。”

“允弟,你就不能好好同我说话么?成日里不是呛声就是和我对骂,究竟有什么意思?你这样毒的嘴,日后哪里娶得到老婆。”

“……”

分明是“她”自己尖酸刻薄,话里句句都带刺,不挑起火来不肯罢休,还有脸来倒打一耙?

谈明允气得额上青筋直蹦,唇边却忍不住发笑,懒得同人一般见识,只将外衣换了个臂弯挂着,另一只手攥起谈多喜的手腕儿便往外冲。

“哎呀,谈明允,你慢些走——”

谈多喜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带得脚步踉跄,跌跌撞撞,甚至好几次都差点摔倒,见谈明允完全没有放慢或停下的势头,心里十分不快,直道:“走这么急,赶着去投胎不成?”

“赶着送你去嫁人,好叫你早日滚出府去。”

话说出口,谈明允手上还使着劲儿,却发现有些带不动了。他脚步一怔,胸中深吸一口气,偏过头去看,果然见对方脸上有道明晃晃的泪痕。

水迹那样惹眼,又那样晶莹。

下一瞬,谈多喜往他掌心狠狠一掐,趁着挣开的空隙,匆匆把手缩回去,如一阵风似的,飞快往前去了。

只留少年耷拉着肩,愣在原地,头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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