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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做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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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势,九州星列,楚州居中,九衢三市,毓秀钟灵。

向南楚江蜿蜒,宛如银蛇,水势滔滔;往北孤峰雄踞,绝壁耸立,万仞山危。登临万仞峰顶,俯仰天地,见平原广阔、沃野千里,可生出逐鹿中原之心。

不同于其他各州,楚州并不分治于哪一家名下,乃无主之地。话虽如此,却也不是真的无人管辖,而是由仙盟接管,合力统摄。

早在五十年前仙盟便将总舵移至楚江江畔,万仞山上又有一座已逾百年、鼎鼎有名的天枢学宫,腾蛟起凤,群豪毕至,共同造就楚州今日繁华。

天枢学宫集百家之长,是九州最出众的学府,多的是贵游子弟。

学宫里的诸位教习不说是当世佼佼之辈,也称得上一句出类拔萃,另有五位大长老坐镇,以整饬秩序,确保弟子安危,一百多年不外如是,还未出过什么骇人听闻的大事,可就在一个月前,却屡屡有弟子遇害。

死者尸首苍白干瘪,一身精血被吸尽,除脖颈处有两个齿洞外,身上并无其他明显伤痕。若说是大妖所为,伤口上缠绕的魔气经久不散,有些说不通;若说是魔头来犯,正殿外那口可感应魔气的灵钟却悄无声息,令人匪夷所思。

弟子们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多数已归家去,这也是为何,明明开春动身去楚州不久,好端端的谈明允竟打道回府了。

于仙盟总舵、五位大长老眼皮子底下出事,一个月的时间里,不仅没能揪出凶手,还让其几度得手,最先坐不住的,便是荀日道这位仙盟之主。

楚州之事传开,无数双眼睛盯着,各家都等着一个交待,奈何他查来查去,所得线索寥寥无几,一筹莫展。眼看快拖不下去,在夫人崔氏有意往谈家传信时,荀日道便想趁机请谈行止出面。

谈行止醉心修行,对外界之事充耳不闻,还是听对方提起,才知魔物又卷土重来。荀日道话里几度恭维,将他高高捧起,捧得下不来台,谈行止脑门儿一热,立时拍着胸脯应下。

他道:“择日不如撞日,明早我便动身去楚州一趟,管它是魔是妖,如此孽障,定要它灰飞烟灭。”

“行止兄大义,来,我再敬你一杯。”

二人聊得热络,正推杯换盏之际,一旁鲜少发话的明夫人冷哼一声,将酒杯重重搁在桌上,说:“荀盟主,他酒后妄言,咱们听听也就罢了,不可抱有多大的期望。”

“诚如你所言,事发之后,仙盟中人耗尽心力,查得翻天覆地,始终毫无头绪,可见凶手藏得极深。没道理他一出手,就能逮着那条狐狸尾巴。”

“这,明夫人,我明白你的顾虑。”荀日道叹一口气,无奈道,“我这也是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罢了。你且放心,就算行止兄也查不出线索,那也无妨。责有攸归,最终还是在我。”

“你是仙盟之主,既揽着大权,自然责无旁贷。”

“那是,我……”

明夫人抬手打断他:“荀盟主明白就好,其他的多说无益。”

“晚清!”

晚清正是明夫人的闺名。

哪怕谈行止吃酒吃得头脑昏沉,似醉非醒,也听出她话里十足的不客气,扭过头来与之对视,二人一个皱眉一个瞪眼,差点儿就烧起大火,忽听见一个声音由远及近,脆生生清亮亮地传来:“父亲,母亲,荀伯伯,荀公子。”

明夫人将目光往那处一甩,眼皮子掀了掀,只冷着脸不吭声。

谈行止将手撑在桌上,慢慢揉按眉心,声音略带疲惫:“多喜,快来这边坐下。”

谈多喜往前的脚步一顿。

因一日里哭过几回,未去重新涂抹脂粉,他脸上的妆有些花了,也不知叫谈明允那句话伤到了哪儿,心里仍攒着气,右手将衣袖紧紧一捏,粉润的指甲透出用力的苍白。

明夫人不待见自己,谈多喜最清楚不过。不仅是她,连带着她生出来的儿子,从会走路起就对他没个好脸色。

屋内烛火闪烁,飘渺摇曳,谈多喜的心跟着转过几道弯儿,人往旁边一站,脚下跟老树生根似的不动了。

谈行止皱眉看他。

谈多喜迎上他的目光,视线却飞快往明夫人身上一瞟,登时又缩回去,赶忙将头一垂,瓮声瓮气地说:“爹爹,女儿给你们倒酒布菜,站着就好。”

“……”

这话一出,席上的气氛冷不丁有些尴尬。

眼前容色白净俏丽,体格高挑风骚,十分标致的人儿,哪怕嘴里没有一句哭诉,口中没有半分抱怨,光是那一垂眉一颔首,就足够惹人怜惜。

任谁见了都会以为是在明夫人手底下受过天大的委屈,以至于谈多喜一见到她,便将白日里的活泼劲儿去了,变得怯声怯气,瑟瑟缩缩。

荀日道方才叫明夫人呛过几句,又自觉他是个外人,便装做看不出,继续端起空杯吃酒。

再看下首的荀方旭,望着那双水汪汪的含情目,已心疼到了十番,心跟着酥了半边儿,身子差点离凳站起,恨不得将佳人揽进怀中好生安慰。

明夫人既是个抛得头露得面儿的能干女子,自然不蠢,哪儿会看不出他在演戏。

她向来脾气大,性子比谈明允还急煞个几分,不由分说将筷子一甩,拍桌站起,指着谈多喜骂道:“你几个意思?好端端的来这儿作妖作态,怎么,要向你爹告大状,好叫他收拾我不成?”

“母亲,我没有……”谈多喜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不住摇着头,下意识往后一退。

见他如此,明夫人更是气得浑身打颤,胸膛一起一伏:“少跟我装蒜!母亲?我怎么敢做你母亲,西府那个才是你亲生的娘,你怕是叫错了人。”

谈多喜抿着唇,柔声道:“母亲,都是多喜的错,您先消消气……”

说罢向对方靠近几步,伸手挨靠明夫人的衣袖,纤细的指节往下耷拉,犹犹豫豫、要扶不扶,叫对方一把给挥开。

“晚清,何必呢。”

“母亲——”

这“父女”俩一唱一和,真是气煞人也。

“闭嘴!”她火冒上来,恨不得在谈多喜脑门儿上狠戳一记,终究忍下,转而朝谈行止暼了眼,抑扬顿挫地道,“我是个恶人,万没有那容人的量,走了便是,不打搅你和你的好女儿共叙天伦。”

说罢踢开身后的凳子,提步便往外走,急三火四地,恰好撞见刚进门的明允。

两人擦肩而过,谈明允见她脸色不对,立马倒转着追了过去。

“娘!”

望着那两道背影匆匆离去,谈多喜面上表情一收,把歪倒的凳子扶起,不动声色地坐到明夫人原先的位置上。

前段时日他打杀了两个背地嚼舌根的下人,明夫人听闻此事,令金盏银盏两个丫头对他掌掴,在大庭广众之下放肆羞辱。

扳回一城后,谈多喜暗声冷笑,心里自然好一阵得意。

“唉,你看这……今日真是丢尽了脸面。”有此一遭,谈行止酒醒了大半,“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也是我无能,才闹成今日这等局面。”

荀日道赶忙打起圆场:“咳咳,我家中人丁不旺,倒有些羡慕府上的热闹喧嚷。”

谈多喜殷勤地往谈行止碗里夹一筷子菜,假意安慰,实则拱火:“是多喜不好,总惹母亲生气,爹您放心,明日我便去给她道歉。”

“不许去。又不是你的错,她平白无故骂你,如何轮得到你给她道歉!”

荀方旭终于抓住机会插话:“是啊谈姑娘,你千万莫要自责。方才我们正在商议学宫遇魔一事,明夫人不愿谈伯父出面,应是不巧迁怒到你身上。”

几句下来听得荀日道吹胡子瞪眼,斥道:“你这小子,要你多嘴!”

谈多喜斟满酒,缓缓朝他举杯,面儿上绽出个鲜妍的笑,色如春花,甜得好似叫暖风漾了一地的蜜。

荀方旭被这笑晃了晃眼,胡乱灌下杯酒,好险没被呛到,脸瞬间涨得通红。

再望过去,谈多喜已收回视线,转而低眉敛目地对谈行止道:“爹,若您真要去楚州一趟,能不能把我也带上?”

“简直胡闹!你以为那是什么好玩儿的事么?”

……

层轩皆面水,老树饱经霜。

走过这条长长的复廊,一面儿是绿柳青竹、碧波池岸水连天,一面儿是廊腰缦回、似隔非隔嵌漏窗,饶是一步一景,赏看过十几年的地方,又怎会不腻呢?

这恢弘气派的府邸,不过是一座大一些的牢笼,将他牢牢束缚,养成一只待价而沽的雀儿,半点挣脱不得。

谈多喜心不在焉,未细听身旁荀方旭殷殷说了些什么,只偶尔扯了扯嘴角,敷衍得不能再敷衍。

一路走来,荀方旭早被身旁之人迷得五迷三道,哪管自己是不是在唱独角戏,见谈多喜眉眼间似有倦意,体贴地指着前方:“谈姑娘,陪我逛了这么久,想必你也累了,不如去前方的小亭中歇一歇脚?”

亭中设有石桌石凳,谈多喜嫌那儿太凉,便坐在侧边的美人靠上。他倚着亭栏,扭身向外,忽指着掠过的一群飞鸟,问道:“荀大哥,你说它们是不是要往北方去了?”

不等对方回答,自个儿又道:“我还从未去过北地呢,听说明夫人的故乡就在凉州,是除大荒外最靠近西北的地方。她们那儿的人彪悍勇猛,男女老幼均会使鞭子。”

“再往南一些,便是夔州。群山万壑,地势比万仞山还要险,曳剑阁的弟子们凡是下山还须得御剑……”

荀方旭将腰间的“紫云扇”抽出来,隔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在他身侧坐下。

“谈姑娘说的都没错。大千世界,浑浑无涯,天高海阔,虽令人心生向往,却也暗藏危机,因此谈伯父才不愿带你去楚州涉险。”他望着谈多喜的侧脸,抑制住想往前轻轻抚摸的冲动,语气中带着痴痴的多情,“若日后有机会,我愿为姑娘保驾护航,不论什么名山胜水,都可以一一踏遍。”

荀方旭风度翩翩,话一出口便是蜜语甜言。可惜谈多喜不是什么单纯的闺阁女子,而是一条迫切想冲出束缚的,天真又残忍的毒蛇。

他未接过话茬,反是将眼儿往荀方旭身上一晃,指着个浅紫色的锦囊,好奇问道:“荀大哥,这东西是储物袋么?”

对方连忙把它取下,捧在掌心:“是,你可要瞧一瞧?”

谈多喜不同他客气,把这精致秀气的锦囊提起,左右观看、反复把玩,好一阵爱不释手。

它轻巧灵便,不说有多稀罕,那也是个值当的宝物。更何况他看中的是“宝珠”,是袋子里的东西,可不是什么“装明珠的匣子”。

荀方旭笑了笑,道:“谈姑娘从未见过此物?”

“见是见过,却不了解其中玄妙。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它有甚么用。莫说储物袋,便是须弥戒子也无一个。”

他脸上挤出个十足勉强的笑,目光依依不舍地叫这宝物勾着,正要把它还回去,荀方旭却陡然握住他的手,连同这袋子一起包在掌心。

“既然你喜欢,便送予你了。”

谈多喜呼吸一滞,捂着唇儿满脸受宠若惊。他长长的睫羽眨啊眨,眸光几度流转,故作羞涩地把手抽回来,扭头拒绝:“不、不大好罢,你这里面不知装了多少宝贝,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不碍事,区区身外之物,便是都送给你又如何?我荀家还不缺这一星半点儿。”荀方旭重新握住那只白皙嫩滑的手,未用几分力气就将它掰开,把紫色的锦囊重新放了回去。

谈多喜的指尖颤了颤,一双明闪闪的眼里满是欢喜,那明媚的欢喜中,还潜藏着一两分得逞的贪婪。

他迫不及待想把它系在腰间,忽而一道鞭风袭来,以一种快得几乎看不清的速度,将掌心的玩意儿轻巧地卷走。

“谈!明!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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