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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开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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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志怪种类繁多,《九州志》也仅记载了一小部分而已,且为了混迹人群,它们大多擅于伪装,平日各位更要好生分辨,才不至于因一时疏忽枉送性命。”

窗外,躲在树荫下的鸟雀扑棱着翅膀,不时发出啁啾的啼鸣。

屋内,萧兰因盖上照影炉的盖子,随手点了几名弟子,让他们回答“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各有何特点。

正正热的天儿,接近晌午的时辰,因这突如其来的发问,原本昏昏欲睡的学堂,氛围陡然变得紧张。

有那开小差的,磕磕巴巴道出几句,指望同席悄摸出个声气提醒;还有那半吊子的,话儿在嘴里囫囵一滚,说得飞快,妄图浑水摸鱼;更有那记得大差不差的,紧盯前面作答的人,分明跃跃欲试,要狠出一出风头。

不过这些都与蔺开阳无关。

他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身边挨着个作天作地的冤家——谈家大小姐谈多喜。

教习萧兰因是个好性的人,面对顽劣的弟子,轻易不会出手,而是先采取些迂回的法子,避免同他们扯破脸皮,闹僵了去。

当她发现这学堂内的男修抢着往谈多喜身边挤,争得面红耳赤,吵得不可开交时,颇为无奈,秉承公平公正的原则,反倒安排了个不稀罕那一位置的去坐。

至于被提溜过去的蔺开阳有多不情愿,又收到他们多少白眼和嫉恨,就不在她的考虑之中了。

因着那害人精,被莫名其妙泼了一身炉灰不说,如今竟还坐到一起了,甩也甩不脱,真真儿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虽没点到他的名,蔺开阳却摆着张臭脸,圆圆的鹿眼左来右去地晃,余光每瞟到身边那截白色的衣袖,便要将唇一撇,还仿佛怕沾到什么脏东西似的,一并把手挪了去。

谈多喜轻轻在桌面儿一敲,心里也不痛快,嘀咕道:“小鬼头,你要是身上犯痒就滚去洗澡,动来动去的烦不烦?我忍你很久了。”

少年回嘴道:“我身上犯痒那也是你害的,你若真嫌烦,好歹识趣点儿,莫挨着我坐呗。”

他虽已用净尘术消除身上污秽,可再精妙的术法,也抵不过热汤沐浴来得舒坦,自不可能没有芥蒂。

“呵——”

谈多喜还未在口舌之利上落得下风,轻嗤一声,还待讥讽几句,忽觉着整个课堂变得鸦雀无声,一时先住了口。

原来对答的几人已轮到“魅”的问题上,魅乃世间少有,习性特征、仪表形貌如何,萧兰因提过几嘴,那腼腆的弟子却忘得一干二净,嗫喏着唇半天也答不上,磕磕巴巴地没个结果。

“哎呀呀,你可真笨呐。”

萧兰因眼皮子底下,商尤芙胆大妄为将身一转,冲众人挑了挑眉,提起嗓子高声道:“记不得魅长什么样儿,不会往最后一排去看么?”

“咱们“玄”字班,不,咱们学宫里出了名的美人,成天一副勾人的骚样,世间若有魅,应不外如是,怎么近在眼前的答案都不知道抄?。”

“……”

谈多喜绷着脸儿,胸膛上下起伏,粉色的指甲蓦地掐进掌心,怒气从两肋“噌噌”冒出,若不是想他在这学宫向来以温柔小意示人,终究忍为上计,还差点儿压它不住。

萧兰因扇子脱手,在商尤芙头顶重重敲过三下,以示惩戒:“小友慎言。”

对方摸着痛处,嘟囔道:“知道了。”

到了休课的时辰,外边儿谈笑声沸沸扬扬,热闹喧天,甚至还有不少弟子不经意朝这间课室张望,弄得人人心猿意马。

她摇了摇头,因宣布道:“罢了,今日讲学暂停在此处。”

弟子们无不乐开了怀,欲拔腿往外冲,恨不得马上离席,只谈多喜坐在原位,磨磨蹭蹭,半分不见挪动。

他红唇紧闭,一言不发,乌黑的眼睛望着商尤芙得意、张狂的背影,内里是滔天的恨意。

他不着急,有的是人着急。

蔺开阳被挡在最里头,迟迟出不去,从鼻子里发出道闷哼,催促道:“赶紧让开,好狗不挡道——”

谈多喜恰在气头上,蔺开阳既急着要走,偏不如他的意。便在心底“呸”上几声,好巧不巧将手边的《九州志》碰落在地,又不慌不忙地躬身去捡。

夏衫浅薄,层数也未遮掩那么多,这么一弯腰、一低头,白坦坦的胸/膛尽露了去,一对儿没甚么弧度的嫩/乳,上头缀着两/点,粉白柔腻,随着动作些微颤动,好似翻着雪浪,真是一付看不够的好春/光!

蔺开阳不觉已占尽便宜,脑子半懵半醒,半是厌恶,半是别扭,还有些捉摸不定的火烧火燎的感觉,那唇很动了几下,最终低声吐出这么一句:“你好歹是个姑娘家,袒胸露乳的,怎么这么不知羞?肚兜总该穿一件罢?”

呀,这小子!

便是看了,装聋作哑,权作不知道也好,哪儿有直接说出来的,果然是昏头的稚子,口钝的雏儿。

未防谈多喜回过神,匆匆将手掩在胸口,袖中金臂环“当啷”而出,他红着眼叱骂“无耻狂徒”,运起十成灵力,猝不及防把人打得穿墙而出!

“……”

“你这流氓,色鬼!”

蔺开阳狼狈从地上爬起,身上、发间满是木屑,更不用说被这突然一击打得细伤无数。

他拿手背沾了沾肿痛的牙龈,倒吸一口冷气:“喂!我又不是故意要看的,你下手至于这么狠么?”

谈多喜怒目而视,一并召出凌天带,似乎还不肯罢休,只道:“活该!我还觉着打轻了呢。”

见他如此,蔺开阳心里也窜起了火,扬起下巴道:“你、别以为小爷我不打女人——”

正当二人眼神对峙,各藏机锋,在数双眼睛的围观下又将交手之际,却听叹息声响起,原是走了没两步的教习折返,手中一把美人卧柳的团扇飞来,柳枝“唰唰”往外冒,轻而易举将他们分别捆住。

“都说了呀,学宫内禁止斗殴,你们怎么还不长记性。”

“瞧瞧,好好的课室毁成这样,打出多大个窟窿,还得着人来修,不知要费多少功夫。”

说罢这句,她转头给两名不安分的弟子一人施了个禁言咒,在他们呜呜咽咽不服气的挣扎里,笑着宣布道:

“既如此,便罚你们去小庵堂禁闭思过半日罢。”

……

小庵堂位于后山,二进二出,独门独户的院落,内里一座天水观音相。

这观音像从大乘雷音寺运来,得七七四十九位高僧佛法加持,本与蔺家那口百年灵钟一样,起到护卫学宫的作用,可自血魔作乱,它身上的灵力变得微乎其微,甚至塑像隐有开裂的痕迹,恐已失了效用。

因此,小庵堂便成了教习们心照不宣的,用以惩戒弟子的地方。

午后,热气蒸腾,蝉声躁郁,庵堂掩上门后,倒分隔出一室寂寥与清凉。

蔺开阳、谈多喜二人跪拜在观音像下已有大半个时辰,一个闷声不响,另一个昏昏欲睡,谁也不理会谁。

又几柱香过去,蔺开阳跪得有些累了,哪管是不是来悔过的,干脆盘腿坐起,坦坦荡荡地偷懒。

他转头一瞧,谈多喜仍保持跪拜的姿势,臀高高翘起,额头抵在手背上,浑然没个动静,原已睡着多时。

还挺会装模作样。

蔺开阳不觉一笑,趁人不觉飞快做了个鬼脸,两颗虎牙将将露出来,显出几分顽心,不再是之前故作老成的少年。

又从脖颈上套着的须弥戒里摸索出个机关,于手中翻来覆去地把玩,将它拆了拼拼了拆,等弄清其中关窍,自个儿也昏昏欲睡……

他醒来时,双手枕在身后,正支着二郎腿,仰面朝天。

屋内晦暗,少年睡眼蒙眬,还未发觉身旁的人已不见了,鼻尖先捕捉到一阵甜软的幽香,紧接着,耳边亦传来呜呜咽咽的哭泣。

是在观音像后面。

这一下觉是彻底醒了。

无知无觉间,蔺开阳舔了下唇,眨巴着眼睛往那里慢慢地靠——

两侧隔着苇草制成的门帘,挡不住个什么,若继续往前,随便撩起来便可一窥究竟。

却听,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急切道:“你别过来!”

蔺开阳挠了挠凌乱的头发,捂嘴打了个哈欠,不以为意地道:“怎么了?躲在这儿偷懒,怕我告你的状?”

“呵,你自己都睡得跟头死猪一样,咱们不过是半斤八两。”

“……”

谈多喜那张嘴里果真吐不出什么好话。

蔺开阳暂时未去理会,反是一摸鼻梁,疑惑道:“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香?你涂的胭脂?”

这话一出,倒令对方又开始紧张,急急吞咽着唾液,连声道:“不要过来,你走开——”

“走啊!”

“啧,这儿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地盘,我凭什么不能进?”

“滚开!”

“我就不。”

“我、我、嗯——”

蔺开阳已停了步,虽见不到里面的情形,却晓得是有古怪的,又听谈多喜强撑着,嗓子里压抑不住的呻/吟,越发感到蹊跷。

那呻吟是一泓轻柔柔的水,叫什么阻隔着,化作周而复始的啼哭,在这凛凛炎夏,浇得他浑身发热。

从不在他面前服输的谈多喜,竟破天荒开口道:“你不要进来好不好,我求你……”

蔺开阳没有应声,人却默默退了出去,复坐在蒲团上。

几个月未捡碎瓦修缮的庵堂,从顶上的缝隙中漏出夺目的光,投射在他面庞。

是位纯真的,不谙情事的少年。

可从这一刻起,又仿佛懂了一星半点。

观音像后,谈多喜蜷缩在角落,浑身已被冷汗湿透,白皙的牙苦苦咬着虎口,落下一排又一排印子,捱着一波又一波蚀骨的情/潮。

他捂紧衣衫,压抑本性,未料却是饮鸩止渴,待意识模糊一片,在比以往来得更加猛烈的势头里,嗓子也冒起了烟。

“水。”

“好渴……”

谈多喜喘着气儿,口中断断续续挤出这几个字。那被冷汗沾染的睫羽一眨,却见一个由机关拼凑的狸奴,背上驮着一个浅褐色的皮囊,笨拙地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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