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地处中原,夏日天气炎热,今年宫里那位照样将要前往行宫避暑。
因着公主的那封信,李鹤霖沉寂多时了,这一次定然不能错过。
行宫自不像皇城中那般拘束,与公主相见容易了许多。
李鹤霖背靠槐树,待人前来。
她蹦跳着进入李鹤霖的视野之中。
李鹤霖微微转头。
嗯?今日的她倒是变得有些不一样。
与往日不同的是,她脱去了纱袍罗裙,取而代之的是一玄色行装,袖口收紧,显得干练异常。
余念未戴繁重钗环,似是学着李鹤霖的样子,仅用一根发绳将发绑起。
李鹤霖有些惊讶,一时无话。
“尊师怎么不说话?徒儿这么穿很奇怪吗?”余念轻手轻脚地小跑到她身旁。
“没有,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是被我惊艳到了吗?”余念嬉笑一声,盯着李鹤霖的眼睛。
李鹤霖勾唇一笑,随即道:“惊艳倒是谈不上,毕竟......没我帅。”
......
余念愣了神。
她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尊师......你怎么那么可爱啊......
她笑的眯起了双眼,有些无奈地看向李鹤霖:“是是是,无论男女,没有人能比我尊师更英姿飒爽!”
李鹤霖似乎心情极好,挑了挑眉,迎声道:“废话。”
“让为师看看,换了一身行头的你,有没有长进。”
说罢,李鹤霖拔剑指向余念。
“尊师打算用剑与我过招了吗!”余念激动无比,往日李鹤霖只用树枝做剑与她进行招式往来,如今改用剑,这是对她的认可!
“怕了吗?”
“放马过来吧!”
虽说不过十招余念的匕首便被挑了,李鹤霖仍觉欣慰,殿下当真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若日后有机会......罢了,这不是她该想的。
“师父可真是毫不手下留情。”余念嘟囔着。
“若你能求得日后的敌人手下留情,那我也无话可说。”
“你又不是敌人。”余念脱口而出,随即捡起地上的匕首,见了刀刃上沾染了尘土,她便掏出手帕,仔细地擦拭着。
“......亦不可掉以轻心。”
见余念有些力不从心了,李鹤霖停下攻势。
“休息会吧。”
李鹤霖本想一屁股坐在石座上,不料被余念一把拉住。
“你也不嫌脏。”余念微微皱眉,看向李鹤霖的目光中夹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宠溺。
“这哪脏了。”李鹤霖一脸无辜地瞥了瞥她,算了,你爱擦便擦吧。
两人靠坐着,槐树繁盛的枝叶笼罩二人的身形,将烈日挡去。
李鹤霖感到余念动来动去的,转头一看,见她从腰间掏出了一物什。
“那个.....尊师,我做了个梨花剑穗......”她有些扭捏地开口。
见她一副别扭的样子,李鹤霖心中发笑,怎么送个东西都吞吞吐吐的。
“给我的?”
“咳......我就......看着你的剑尾光秃秃的,这......挥起来多难看,所以就......”
她一把将剑穗塞给李鹤霖。
“反正给你了,你可不需嫌弃!你就算嫌弃也别让我知道......”
其实余念想了很久该送她什么当做那梨花匕首的回礼,思来想去觉得宫里的那些劳什子尊师定然不喜欢,摄政王府也是应有尽有,送些金啊银的多没意思,便想着亲手做些什么。
她忽地想起李鹤霖的佩剑上并未佩戴剑穗。
送她剑穗......这不由得让余念想起赠人剑穗的含义,这让她莫名感到脸上发烫。
但或许李鹤霖并不知道赠予剑穗的含义?于是她一改羞涩,连夜赶起工来。
做到一半,她又担心起来,万一尊师知道这剑穗的含义又该如何?她......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奇怪啊......
但余念私心却是希望李鹤霖能够读懂她的意思。
送便送吧,说得云淡风轻些便好,若是师父嫌弃,大可手一挥,做出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告诉她自己不过是随手一做。
“不嫌弃,我喜欢。”李鹤霖开口,唤回了思绪飘远的余念。
她回过神来,只见李鹤霖正认真地将剑穗系上。
她十指纤长白皙,但指腹并不光滑,常年习武使得她掌中多处起茧。
静悄悄的,只剩下节奏平稳的蝉鸣,以及李鹤霖系穗之时指腹与剑柄间的细微摩擦声。
系完李鹤霖便抽出剑柄,在空中比划了一番。
“穗不挡眼,挥舞之时不会触掌,徒儿有心了。”她收起剑锋,勾了勾唇。
余念心中早已乐开了花,只是强摁下心绪,随意开口道:“尊师满意就好。”
“走,为师请你吃点好的。”
避开看守,两人偷偷溜了出去。
李鹤霖所谓的“吃点好的”,无外乎是行宫之外的路边摊罢了。
她本还想了一套说辞说服余念品尝这些路边小食,谁曾想难得出来放风的她不等李鹤霖开口便逮着什么吃什么了。
“哇,尊师你瞧,这泡馍也太香了!”
“买。”
“尊师尊师!这糕饼又香又好看,活像个小兔子!”
“买。”
“哇哇这是不是糖葫芦!尊师,这宫里可没有!”
“......买。”
终于在抓着两大串糖葫芦后,余念停下了对小食街的洗掠。
“......你还吃得下吗?”李鹤霖瞧着她手中的糖葫芦,又看着她打气饱嗝,止不住地怀疑起来。
“吃不下呀,所以这是给尊师的,咱俩一人一串刚刚好。”
余念凑到她跟前,将糖葫芦递上。
平日里没怎么注意,余念似乎长得更高了。也难怪,正是窜个子的十七岁,胃口大点也好。
看着个子渐渐超过自己的余念,李鹤霖恍惚间竟真有一种为人父母的感觉......
“尊师?”
李鹤霖回过神,余念笑盈盈的,又将糖葫芦向前推了推,有点像一只等待主人夸赞的小狗,笑嘻嘻地摇着尾巴。
这模样,李鹤霖实在硬不下心拒绝,于是接了过来,咬上一口。
糖衣“嘎吱”一声被咬碎,掉落在李鹤霖的胸口处。
她伸手想拍掉,余念却抢先一步,拿着手帕擦拭起来。
“德性......徒儿可真是不怕麻烦。”李鹤霖无奈地吐槽了一句,但不知为何......心中暖意渐升。
余念并未回话,只是认真的擦拭着。
糖衣掉落的位置实属尴尬,本在锁骨之下,被余念一擦,反倒滑了下去,落到了不可名状的一处。
指间柔软之感让余念如触电一般将手缩回。
李鹤霖也发觉了异常,身形一僵,随即后退一步。
“好了可以了......走了走了。”
李鹤霖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反应为何如此奇怪,不就是被一个小丫头......碰了一下么?
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定是自己最近太紧绷了,什么事都当成个大事。
余念看着匆匆向前的背影,那一丝不自在早已消失殆尽,她眯起双眼,慢步跟着李鹤霖,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听着跟上来的脚步声,李鹤霖的步子也慢了下来,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一言不发。
忽然,冷风成刃似的从李鹤霖的耳边擦过。
杀气。
她猛地停下脚步,回头揽过余念的肩膀,就地翻滚。
“唰唰”声顷刻间袭来,李鹤霖直身挡在余念的面前,抽出佩剑打落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冷箭。
街中顿时惊呼声连成一片,几个倒霉蛋没能躲过,被一箭射死。
两人趁乱向行宫的方向狂奔。
埋伏的敌人众多,切大多都埋伏在高处,不知何时便会给你来上一箭,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李鹤霖拉着余念躲入一处离行宫最近的破庙。
此地离行宫仍有三里地,前路大多是空地,无处藏身,敌人数量众多,且武器精良,一看便是蓄谋已久。
李鹤霖心中盘算,若她一人强攻出去定不在话下,但眼下还带着一人......
“尊师,你快走吧,我知道你定能逃出去,我还是太弱了,成了你的累赘......”余念开口道,言语之间坚定无比,“别管徒儿了,徒儿回藏身之术,你教过我的,我会藏起来,等你来救我。”
“不必说了,不行。”
她虽吃不准敌方是什么势力,但眼见贼人完全就是冲着她二人来的,那一箭又一箭的直取人性命,若是余念被抓到定不会被留活口。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听好了,等会我会主动杀出去当诱饵,将弓箭手的注意力转移到我的身上,你趁着他们分心之时就跑,跑的越远越好,若是那些近身杀手追杀你......”她严肃地盯向余念的眼睛,“为师教过你的,用你的匕首,割断他们的喉咙。”
公主到底没有经历过此等危机时刻,额中细汗冒出,她看着李鹤霖严肃的神情,不免有些哽咽。
“尊师......我.....”
“不能害怕,这时候能救你命的只有你自己。”
这种情况下任何安慰之语都是可笑的,只有直面恐惧,或许能够寻得一线生机。
李鹤霖伸手摸向余念的腰间,将匕首取出放进她的掌心,感受到了她双手冰凉,随即李鹤霖握住了她的手。
“别怕,你是我的徒儿,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对!我是你的徒儿。”这句话似乎激起了余念的信心,她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李鹤霖仍握着她的手,又用力捏了捏,扬起一抹浅笑:“别给为师丢脸,杀几个人给为师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