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
基地会客室里,霍娴冷冷地盯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尽管内心波涛汹涌,但面上依旧平静极了。
刚才进来之前刘森鸣就命令人把她的枪跟武器全没收了,要不是这样,霍娴觉得自己压根没心情在这里质问霍铭这个吃饱了撑着的疯子,给他一枪还直接了当一点。
霍铭自顾自点着烟,捏在指尖转动着把玩,看着星火逐渐明亮,眸眼魑魅,听见霍娴的话,他抬眼不屑地睨了她一眼,轻笑道:“乖女儿,我能有什么意思?就去关心关心未来的女婿而已,你着什么急?”
“他有我关心。”
霍娴抬脚走到霍铭对面,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她潇潇洒洒地靠坐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身前,漠漠地注视着一脸欠扁的霍铭。
听见霍娴的话,霍铭笑得更深了:“霍娴,你出去哄哄那个傻小子就行了,别哄着哄着把你自己都给哄进去了。当年古茵把你交给燕家,这到底是她自愿把你交过去的,还是你早有预谋?你应该比我还清楚。”
霍娴从容地勾唇:“霍铭,你管太宽了。”
霍铭眯着眼睛,敛起面上的闲适:“霍娴,你可是我生的,你最好老实听话,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如果你不能为我所用,我不介意让燕裴吃点苦头。你说,他长那么漂亮,我要是把他丢进贫民窟里,他会怎么样呢?”
霍铭说到后面低低笑起来,唇角的弧度肆意又癫狂,毫无人性。
但话音刚落他的喉咙就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捏住,他被迫仰着头注视着霍娴那双深色的眼睛,很淡然,又布满阴鸷,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他的眼睛挖出来。
很可惜,他现在说不出话了。
霍娴很平静地捏着他的脖子把他从轮椅上提起来,她凝着窗外,话却是对霍铭说的:“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你,其实有想过你能改邪归正的,毕竟我们是父女,我同情曾经的你,也同情母亲。很久之前我也曾想过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来,我明明,压根就不想来到这个破地方,睁开眼看见你,我瞧不出一丝真心与怜悯,只有你对棋子的贪婪与利用。
霍铭,将近23年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我,你就把你的心思都收进肚子里,然后乖乖坐在这把椅子上迎接着属于你生命的终结。至于燕裴,那是我的私有物,你最好在他面前闭紧你的嘴,我的东西,要是有人染指了,你的位置也只好提前换个人来坐坐了。”
她蓦然松开霍铭的脖子,他无力地倒在轮椅上剧烈地咳嗽,但没咳几声又阴森森地长笑。
跟疯了一样。
“……霍娴,你这副深情种的模样,我……很欣赏哈哈哈哈哈,是我小看你了,你真能装啊!你说,要是燕裴发现你对他从始至终只有利用,他会怎么样?想必跟你同归于尽他也做得出来吧?你别忘了,你手上那么多条人命,其中还有他的亲生父母。他们怎么死的,你别告诉我你也忘了。霍娴,你可能不懂,但是我要告诉你,给一个仇人白睡,这在我们人类世界里,是件值得一头撞死的屈辱史,说白了,这叫做恨。”
霍娴抿着唇不语,眸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霍娴,怕了?”
霍铭得意洋洋,他就是要霍娴过得不好,不能为他所用的东西,就该跟古茵一样,要么死,要么,把日子活得苦不堪言。
她们一个都别想好过。
霍娴单手插着口袋,心里莫名其妙有点恐慌。
燕裴恨她?
这倒是她从未想过的事。
他怎么可以恨她?
她不允许。
霍娴转身就离开了,霍铭心猛地放下,摊在轮椅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刚才霍娴那一掐是卯足了劲,他差点一口气咽过去。
后门打开,有人走了进来,身后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霍铭咬牙道:“果然你们都是废物,除了搅局没点用处。”
Alpha满脸无措:“先生,我打不过她,那天过去时如果动了她的人,她会杀了我的。”
霍铭:“蠢货。”
他胸腔起伏,气得不轻。
看见这些东西就来气,怪不得霍娴那么有恃无恐,跟这群废物站一起,谁会担心?
“下去。”
霍铭冷声命令。
Alpha颔首,转身走了出去。霍铭靠在椅背上,那双黑眸如同打翻了墨水,阴沉晦暗。
………………
燕裴今天吐了一天,算是吃什么都不舒服,直到傍晚脑袋才缓过些许,他精疲力尽地走进休息室,这里空无一人,他坐到了第三排靠窗的位置。
两只机械鱼趴在他一旁的桌面上睡觉。
人一旦静下来就爱胡思乱想,尤其是最近燕裴觉得自己格外矫情,有点事都爱在心里演一出大戏,自己乱想一通,最后又自己把自己哄好。
如今休息室里没第二个人在,早上霍铭的话如同根拔不掉的刺又涌上脑袋,尽是撕扯不开的一团混沌。
天上的父母?
他妈妈不是心脏病去世的吗?他爸是燕巴储,一个隐世科学家。
霍铭到底在说什么?
想起早上霍娴的神色,燕裴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陡然从桌面上站起身。
他要回去,回去问问老爸。
两只鱼还留在桌面上睡觉。
走出休息室时,沈共跟孟逐又来了,他俩跟在杨乐身旁,瞧见他,激动地打了个招呼。
“燕医生你怎么在这?”孟逐问。
燕裴朝她们走过去。
“我在这里休息一会,你们这是又去给苏和看病?”燕裴刚说完苏和的名字,杨乐眼里泛起一抹连他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光亮,但是他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沈共和孟逐身边。
“对啊,这苏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中了一枪而已,这病就愈发严重,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就是个废物。”孟逐撅着嘴很不爽地说道。
“你胡说,她才不是废物呢。”杨乐突然插话,十分不满孟逐的话。
孟逐反怼:“她是。”
杨乐:“她不是。”
孟逐:“她是——”
杨乐:“她—不—是。”
沈共视线不停地在他俩脸上流转,吵得他脑壳疼。
“你们……闭嘴。”沈共骂道。
“你才给我们闭嘴。”杨乐跟孟逐同时停止争吵,扭头火力一致对上沈共,沈共吓了一跳,连忙像只乌龟一样躲到燕裴身后。
“闭嘴……就……闭嘴,谁怕谁?”沈共虽然怂,但是嘴上不饶人,又从燕裴身后探出头来驳了孟逐跟杨乐一句。
燕裴打量着杨乐,杨乐刚还在认真跟孟逐和杨乐争吵,一对上他的视线,整个人视线一缩,沉默住了。
燕裴见孟逐挽起袖子就要冲沈共迈过来,他头疼道:“行了,你们不是要去给苏和看病吗?在这里吵不耽误时间?”
孟逐脚步一顿:“是哦。”她扭头冲杨乐跟沈共说道:“我们赶紧走,不然待会苏和都疼死了我们才到。”
走之前杨乐冲孟逐讽了一句:“你才死呢!”
见他们三个人的背影消失在医院门口,燕裴站在原地怔愣好久,飞雪顺着敞开的大门不断摇曳进门,像炸开的玫瑰花瓣,不知道为什么,燕裴突然想起了霍娴给他买的那一捧白玫瑰。他来依克苏之前,它们已经枯萎了,但是好像在枯萎之前它们就死很久了。
他眼前像被蒙上了一层雾,脑子跟个浆糊一样乱糟糟,燕裴拼命甩了甩脑袋,把脑子里杂七杂八的东西都丢掉。
霍娴进来时就看见燕裴自顾自地甩着脑袋,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她弯了弯唇,抬脚朝他走过去。
燕裴顿住,盯着她手上的纸袋子:“…嗯?你怎么来了?”
霍娴:“有人从昨晚开始就什么都吃不下,我可心疼死了,这不是买了点红薯过来给你尝尝,怕你饿坏了。”
燕裴接过她手里的红薯,好笑道:“这里这么冷,你哪买来的?”
依克苏环境极寒,红薯一般容易变黑变褐,极难保存,但是他掀开纸袋子看了一眼,新鲜红薯的清香就飘入鼻息,令人胃口大开。
霍娴勾唇:“我自然有我自己的办法,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燕裴掰开一块给霍娴,她拿在手里,他们两个走出医院时天已经黑了。
红薯口感清甜,很新鲜,燕裴吃了两块感觉整个人暖洋洋的,他问霍娴:“你怎么在这?沈共他俩把杨乐带走了,你不去看看?”
霍娴:“不急,先让他们两个死前再相处相处。”
燕裴僵住:“你要杀了他?‘杨乐’?”
霍娴不解:“很意外?”
燕裴沉下声:“确认了真凶是‘杨乐’?”
霍娴摇摇头:“他死是因为其他原因,以假乱真,破坏社会秩序,企图替代他人的位置来实现自己的目的,如果这种行为被其他人学去,那这个社会就乱套了,我只是想要一切都回归原位而已。”
燕裴:“如果凶手不是他,那他罪不至死,可以警告教育或是别的方法,霍娴……”
“燕裴,我需要杀鸡儆猴,如果所有人都觉得这种行为可以降低罪责,那人类的利益就会受到侵犯了。”燕裴还没说完霍娴就打断了他,语气不容质疑。
燕裴盯着她:“我只相信恶有恶报,谁干的事就由谁来承担。”
霍娴回视着他,平静道:“燕裴,你太天真了,有时候,暴力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我放过了他,后面将会有多少个‘杨乐’冒出来,也会有多少个杨乐消失,即便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但他先开了这道口子,如果我不及时死死封住,后面将有多少人从那道口子出来,又有多少人不知不觉消失在那道口子里。他可能没有错,但是他走错了路,那是一条侵犯人类利益的路。”
霍娴说着伸手过去要拉住燕裴的手,被他躲开了。霍娴默了一下,又将手伸过去,这次他没躲了,她顺势牵住他的手。
燕裴低头凝了眼霍娴的动作,面无表情轻声道:“霍娴,帝国法则能这么高高悬挂于所有人脑顶,托举它的不是恶人,是每一个无辜者的希望与信任托举着它立于不败。‘杨乐’它要是有错,该怎么死那是它罪有应得,如若它没错,即便它不是人,公道也应该给它一个机会,这个星球是我们所有生物建设起来的,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对另一种生物肆意污蔑与侵其权益。任何一个清白者都不能成为杀鸡儆猴的对象,那个断头台上的人,应该是罪人本人。霍娴,站在审判台的你,是不是应该听听它们的声音,孰是孰非,如果连你都不看,那无辜者该怎么办?”
霍娴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她莫名其妙低语道:“…可是他们告诉我杀了就行了。”那是会动的死物而已,它们没有生命、不该有生活、也不该向往什么。
燕裴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
霍娴收敛情绪:“说我不杀‘杨乐’了宝贝,先把它抓起来问明白了再考虑怎么处理它。”
燕裴打量着她,明显没信,嗯了一声收回手:“你今晚过来睡。”就抬脚离开了。
自从霍铭来了之后霍娴整个人情绪就怪怪的,他还是喜欢她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不喜欢她看起来满脑子心事、不开心的样子。
霍娴在思考着方才燕裴的话,听见燕裴这话时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好一会,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时燕裴已经走远了,她连忙大步追上去。
“是过去睡床还是睡你枕头边?”霍娴站在燕裴身侧问。
燕裴:这句话怎么怪怪的?
燕裴睨她一眼,揶揄道:“霍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晚干了什么?”
霍娴心虚:“…我昨晚在想老婆啊!”
燕裴:“你挺会想的。”
霍娴双手插着裤袋跟在燕裴身后走进宿舍楼道,冷冷的声线带着笑意:“…是吧?燕裴认证牌想念,包正品,全星独一份。”就负距离那种想。
燕裴:“……就你能说。”他打开宿舍门走进去。
霍娴跟着进去,虚心接受:“多谢老婆谬赞。”
燕裴蹲在地面点燃炭火,依克苏实在太冷了,没有炭火整间屋子跟个冰窖一样。他想起杨乐的事,忽而问道:“今天我看到的那个杨乐是假的,真的那个呢?”
霍娴坐在一旁的摇摇椅上,随意道:“我让他遇见假杨乐不要着急,尽量顺着‘杨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