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港口边,灯火通明。一弯弦月睡在天上云中,衬得黯然失色。
海风咸咸的味道拂面而来,吹得江知初发丝缭乱,有些许狼狈。
她来时便知任家老宅临海而建,还在猜测这些“老钱人”会不会在海上盛办生辰宴,得知只是在陆地宅中划出一处,胸口重石才猛地下落。
可如今心中被丢弃的压抑再次袭来。
丧生于深海的那段记忆太深刻,她能记清楚每一个节点。
最可怕的不是窒息,不是冰冷,因为等黑暗笼罩时已经冻到麻木。
而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挣扎时更快的陷落,没有任何着力点,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带着恐惧、绝望,一点一点五感尽失。
江知初早听闻过溺水身亡的人被打捞上来的模样,她想,自己死去的时候一定很丑。
她攥紧不断颤抖的苍白手指,眼眸垂下,在心中默念:“上亿,简子虚是不是不在这里...”
【此位面等级较高,系统功能有限,不可随意参与剧情功略,请宿主自行寻找。】
江知初用高跟鞋狠狠踢一脚面前云钩雕漆栏杆,随即斜靠上面抚住额头,裙摆随风乱飞,顿时心烦意乱。
她紧闭上眼,没事,深呼吸...深呼吸...
都过去一百多年了,做任务哪有一帆风顺的。
肯定会有解决办法...
如此想着,她滚动干涩喉咙,心中那股悸动被狠压下去,只剩血丝密布的红眸,极目远眺远方。
春季天气回暖,暖湿空气与寒冷海水相碰,形成一层薄雾。
雾不深,可江知初却看不清任何游轮的踪迹。
怎么去寻人?
游轮定然早被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等她们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小家伙,怎么是你?”侧后方忽而传来熟悉女声,妩媚清软。
江知初急得心焦,冷不丁传来人声,引得身形一怔,不自觉转头望去。
灯下海边,这人的桃花眸比盈盈水波还多情。
路卉?
她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江知初黯淡眼眸中乍亮,似抓住一根稻草,急忙朝路卉跑去。
“您见到我简姐姐了吗?”
路卉摘下英式平顶爵士帽,诧异打量站在她身前火急火燎的江知初。
“你简姐姐...”她口中重复着,唇角明艳笑容微滞,“简子虚?”
“嗯!”江知初脑海中混乱的思绪回弦,发现自己离路卉太近,赶忙退开一步,“路...小姨,我找不见她,四处询问也没人告知...”
路卉秀眉间蹙起一道折皱,“我也没见到。”
怎么也没看见...江知初眼中刚聚集的光骤然散开,长指拨开吹到脸上的碎发,抿唇不语,显得异常落寞。
“这样啊...”
路卉用帽子遮住些凉风,走上前拍拍她肩膀,“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简子虚情绪低落得都被系统通报了!还问她为什么——
不对,路卉好像不知晓简子虚是个“社恐”。
江知初低头叹息一声,眸中流转,颤声道:“简姐姐不善言辞,本来我想着在宴会上魏先生会留在她身边,可...”
“可什么?”路卉眼中乍寒,皮衣在海风吹拂下飒然作响。
可烂男主心思歹毒,只想置简子虚于不利之境,江知初心中吐槽一句。
面上却摇头,仿佛想打个圆场,“没什么...可能只是有些忙...”
简子虚也不需要他,什么臭凤凰男都给她滚远些。
“他们不在一起?”路卉桃花眸中渐渐发沉,手不自觉摸向外套口袋。
江知初摇摇头。
呵,她可是会明里暗里揭发恶行的。
虽然她心中责怪任锦年打乱自己计划,可究其根源肯定还是肚中满是坏水的魏漾。
她合理怀疑,是魏漾再次派来那个女人趁机将简子虚拽走。
路卉眸中凝霜,从口袋中抽出一根中式细烟,“啪嗒”火点亮,艳丽红唇隐没在一圈圈烟雾中。
“...你为什么来这?”
江知初蹙眉瞄一眼顺风朝自己鼻息糊来的小烟儿,本就不愉悦的心情更加烦躁。
大美人也不能让她吸二手烟吧。
她不着痕迹地转头避开这细腻的檀香,“任家另外开设的一处宴会场所在游艇上,只有这里我没寻过,说不定在这...”
诶?心中忽然浮起狐疑,路卉不知道这里?
路卉垂眸,狠狠吸一口香烟,呼出后气雾模糊脸色,冷声提句不相干的:“任倾野这个混蛋...”
这声音低哑得瞬间被海风吹走,却被江知初耳尖听去,甚至还闻出些不寻常的味儿。
等等...她们上一辈人难道还有什么爱恨情仇?
很快,路卉面色恢复如常,转身后留下一句:“你等等,我去打个电话。”
江知初心中窃喜,乖巧应答:“好。”
这可是位大佛,虽说不能让事情迎刃而解,可终究可以起些作用。
果然,半晌后,辽阔无垠的海面上一点星光亮起,后来缓慢变成一艘超大豪华游轮,沉稳驶回,犁开墨色海水。
江知初闭一下眼,不肯看拍打到岸边的浪花,只是默然等待。
...
夜光下,游轮即将靠岸。
遥望而去,一片歌舞升平,宾客们觥筹交错,欢声无忧,全然不在乎船开回与否。
很快,接待人员小跑着赶忙跟上前,引导贵宾们有序下船。
任倾野首先从舷梯上迈下时目光不移路卉,接过侍者递来的衣服披上,眉眼肃然,“你怎么来了?”
“哟~”路卉走到任倾野身边,笑得轻挑,“您任大老板过生日,不邀请我这个老朋友,是不是有些过分?”
任倾野遣退围到身边的侍者们,双手挥挥空气,似在嫌弃路卉身上还未散去的香烟气息。
垂眸嗤笑一声,“路大老板二十年前跑到澳洲,自是春风得意,说不定都忘记我们这些老搭档,我怎么敢冒昧提请?”
两人之间对峙的火药味蔓延全场,四周人皆避而不近。
江知初瞥了眼两人,并未分得多少心思,只是得出两人并不对付的结论。
她隐在人群中,时刻盯着船上有无简子虚的身影,浪花拍击岸边的声音弄得她更加心烦意躁。
眼尾紧绷,捏紧手边裙摆,怎么还没出现?
不会不在这里吧?
等人都快散尽,她终于在人群中望见简子虚的削瘦身影。
江知初眼中骤亮,正欲前去接简子虚,可视线后移,就见这人身后一片空阔,无尽深渊强势冲入眼底,同时一艘硕大游轮正停泊在岸。
风起,海浪怒号声不绝于耳。她眸光震颤,喉咙里咽下干涩,呼吸道宛若被海水堵住,心脏骤停,五脏六腑似被刺钉倾轧,致使她快要窒息。
她咬紧牙关,下颌绷出明显线条,仿佛只要身体某个部位能用力,就会将心中惶恐慢慢抵消。
没事。
江知初渐渐松下攥紧的双拳,这破船如此奢靡豪华,熄了灯不也只是个死物,怎么值得她放在心上?
她勾起有些僵硬的小指,深深呼出一口气,她还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这再好不过。
思绪回笼,江知初眼中恐惧散去,再次望向简子虚。
这人被落在后面,低头徐行,露出一截漂亮的颈,高束墨发上拆出几丝凌乱,墨绿色丝绒长裙翻飞,气质不减。
她身边跟有一个白群美女,正喋喋不休说笑。简子虚似也没有不适,唇角轻抿,异常平静。
不对。
江知初长睫铺下眼眸,系统提示声不会有错,简子虚肯定在忍耐。
这么好的时机,她必须把握好。
她用磨得平缓的指甲刺进掌心,外界传来的顿痛感令她清醒很多,眸光流散,忽略远处延展而开的一片渺茫,拖着沉重步伐缓慢踱到码头。
这艘庞然大物在暗夜中投下重影,覆压于身。
海风夹杂咸湿气息扑来,刮得发丝凌乱。江知初踏上舷梯的那一刻,脚底游轮传来微微震动,刹那间脸色煞白,晕眩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
她眼中划过暗芒,强压下胃中翻涌的恶心。
不行,怎么能让陈年烂到谷子里的旧事影响任务进程。
不值得。
她深呼一口气,想象自己走在平地上,可嘴角牵扯时自己都觉出僵硬,于是揉动脸部肌肉,努力调动情绪,穿过不算拥挤的人群,走向简子虚时面上终于逼出自然的微笑。
“简姐姐,原来你在这里!”
简子虚步伐一顿,身边白裙美女不休的嬉笑声也止住,面带疑惑地跟随简子虚视线一同瞧向来人。
江知初望进这双熟悉至极的眼眸,发现其中雾霭涣散,分毫不见清明。
太像了。
这双眼睛,简直和那女人如出一辙。
心尖猛地震颤,居然冒出想逃离的念想。
不开心。
还得哄简子虚开心。
她敛去敏锐的五感,同时避开所有复杂情绪,往前再迎几步,干涩眼眸中硬挤出几抹水雾,内疚道:“简姐姐,你、你怎么样?刚才我不该离开的,都是我不好...”
这话语气软和,听得出在尽量放低姿态,只是不知为何有些发颤,显得皱巴巴。
简子虚蹙眉,掀起倦怠的眼皮,“没事。”
江知初此时和简子虚离得近,能发现这人僵硬绷直的背脊。
啧。怎么会没事,简大小姐又在嘴硬。
“简姐姐当然不会有事,可是我找不到你,我好担心,怕...”江知初着急道。
简子虚深幽眼眸中瞳孔轻晃,涣散的眼眸开始聚光,“怕什么?”
最怕任务失败。
江知初眼中愣神一瞬,自己也不知道话前为何要加个“最”。
正要解释,潮汐忽然挟来侧向力,她站在船边,只觉船身剧烈晃动,脚跟处摇摇欲坠,而后一脚踏空。
海浪冲击甲板的声响激烈闯入耳中,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
晃动之时,江知初头歪向船下,只瞧得深海中无数只黑瞳凝视她,似要将她拆吞入腹。
她心瓣骤缩,眼中恐惧与求生欲疯狂逃窜,手下意识使出劲力朝身边伸去,不知抓住什么就想大声惊呼救命,可咽喉已闭塞失声,发不出半点声音。
蓝色水珠裂成碎片,似要与她眼中的泪融合。
可现实是,惊惧压倒性地挫败感官,她闭上眼,竟流不出一滴泪,只是借力朝手中牢牢抓住的温热处缩去。
“唔...”
等风浪停息,水流声不再湍急,轮船稳住,时间已然过去好久。
一丝柔风携带雪松香拂开江知初面色缭乱的发丝。
睫翼轻颤,她先是动了动泛白的指尖,触到柔软,接着就感到胳膊紧环住一圈劲瘦的...
细腰?
思绪幡然清醒,她抬头一望,果见简子虚正垂眸用极其漂亮的眼眸审视她。
狭长眼尾微微上挑,里面满载比天阶繁星还深幽的璀璨,若不是其中正夹杂着淡淡的戏谑,自该冷艳至极。
而自己正傻傻窝在对方香香的怀中,显得异常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