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子虚水红色薄唇被舷灯润上一层暖色光晕,视线带过紧搂住自己腰间的手,黛眉轻挑,“不起来?”
尾调上扬,少见地染上几抹笑意,在夜中蒙上一层渺渺烟雾,如脆珠点落玉盘般悦耳。
“哦,好的!”
江知初一紧张,连道歉都忘记,急速从对方怀中退去,头低得只见墨发间的小小发旋,良久才用细若蚊呐的声音道:“那个...我晕船,最怕海水。”
紧闭上眼,从心肺底呼出一口浊气,压下猛上心头的忐忑与局促。
念头一转就想把糟糕的情绪转到简子虚身上。
哼,想到简子虚刚才那句话就觉得浑身刺挠,难道是在嘲笑她?
不行,还能被她简子虚看不起!
干脆要怂就怂到底,正好利用这份悲伤,让她简大小姐也不舒服,顺带略微来一波功略。
江知初眼底闪过狡黠的光,越说越委屈:“可...不知为什么,我一见简姐姐,连怕都忘记了,只顾跑过来找你。”
听见没!可是因为你简大小姐才做出这样...这样没有礼数之举。
简子虚抿唇,目光带过江知初仿佛耷拉起小够耳朵的样子,摩挲指腹纹络。
良久后,声音放缓,“为什么?”
“因为找不到简姐姐...很担心。”江知初理所当然道。
简子虚睫毛轻扇一下,覆去漆黑眼眸中不明的情绪,目视面前人,竟少有地耐心,“为什么,怕海?”
江知初一顿,眼神涣散。
简子虚真没眼力见,她这都明显回避了,还非要深究!
她抬头,晶莹眼眸中沉静中蒙着一层不易察觉的悲伤,却偏偏歪头笑眯眯的,让人弄不清孰真孰假。
“我溺过水,差点淹死。”
话本利于让人对说话者背后故事浮想联翩,可这双眼真诚得过分,不恰当的猜测反显得是在施加恶意。
简子虚也不免俗,目光依旧坦然,却悄然移开,待落到淡月下远处的一方海水,瞳中愈发昏暗得深不见底,荡开渺渺悠远。
海风潮湿,反吹得她睫翼干涩,闪躲似地轻扇一下,声音低得发哑:“对不起...”
对不起?江知初眼睛微微瞪大,上下打量面前这张脸,这还是高高在上的简大小姐吗?
因为觉得触及旁人伤疤,所以凝重?
不错,那很人道主义了。
“没事啦...都过去好久了,并不重要。”
这次,简子虚并未搭话。
而旁边始终保持沉默的白裙美女此时终于等到出场的机会,捂唇轻咳一声,走上前笑道:“你...是谁呀?”
娇滴滴的小花,难道是男主派来的那个、拆散她和简子虚的女人?
长这么清纯,确实如这名字一般,白玉凝苏。
就是做事太不地道,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帮魏漾挫败简子虚,这个人都会站在她江知初的对立面。
她眸光流转,正要含糊其辞。
“哎呀~”白裙美女率先反应出些什么,捂嘴轻笑,眼睛弯成一个小月牙,“我这样问是不是不太礼貌呀,其实人家就是想认识一下你~”
“我叫白凝苏哦,你叫什么?”随即朝江知初伸出右手。
果真。江知初瞥一眼身边的简子虚,心中流淌出些无名火,果然魏漾又在作天作地,蹲点就能把人支走。
瞧着面前人动作,江知初也暂时收回落在简子虚毛巾上的手,不自觉跟着白凝苏的软腻语调,言笑自若:“您好,白小姐,我叫江知初哦~”
海风携带丝缕潮意,两人裹上空气的裙摆各自摇曳在身后,簌簌作响。
握手时都秉承礼节,力度不轻不重,对视一笑后即分。
“夜生活才刚开始,不如二位和我去小酌一下?”
江知初抿唇,凤眸中目光荡到简子虚身上,便知这人心觉索然无趣。
转头莞尔一笑,笑容真诚,“白小姐,真不好意思,我简姐姐身子弱,医生一直叮嘱要早些休息注意保养,还是下次再聚吧。”
“这样嘛...”白凝苏粉唇嘟起,目光在两人身上游弋,最后软声道:“可为什么是江小姐陪着回去呢?”
为什么?因为简大小姐是她的任务对象呗。
这姑娘一瞧就难缠,还是烂男主派来的,怎么回答呢...
江知初端详白凝苏半晌,眼中暗光掠过,朝人走近,只余两掌距离。
低头对仰视自己的姑娘压低声音,神色魅惑,似在陈述一个暧昧的秘密:“因为啊...”
“我们住在一起。”
两人隔得很近,江知初墨发下垂,几丝落到面前人肩头裸露的肩膀上,带着淡淡香气。
蓦地,白凝苏似被下了定身符,不敢再动,平视所及之处是江知初深陷的锁骨,瓷白扎眼,盯着盯着面上刷地一粉。
“那、那人家就不打扰了!”说完转身救走,还絮絮叨叨。
风大,江知初只听清一星半点:要不是...标底...老娘...巴拉巴拉......
这姑娘匆忙蹬着小高跟鞋下了船,登时跑个没影。
江知初眸光流转,标底...谁家的?
魏漾这老男人永远喜欢搞些拿不上台面的把戏,这样总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办法,看来...得赶紧找机会打进公司去探探实况。
回头走至简子虚身边,轻拽她西服袖口,“简姐姐,我们走吧。”
此时船上已没几个人,路灯光线也稍显微弱。
衣服上传来些力度,简子虚却并未动,身后大片海洋向远处伸展,一眼望不到头,半张脸罩在明光下,正仰视罩在阴云中的残月。
江知初眼中一暗,下意识避开那片暗蓝。
唉,又怎么了...
她看不清简子虚在想什么,这人总让她捉摸不透。
难道人都走后,终于肯露出真实情绪?
可这时简子虚神色中反而不见半分脆弱。
狂风如猛兽呼啸而来,简子虚走到船临海的一边,背对她,墨绿色裙角扬起,在空中宕出一段凛冽的弧度,吹得列列作响。
江知初埋头走近,眉头紧皱问道:“简姐姐,你在做什么?”
简子虚视线并未在那片广袤无垠上多做停留,回头时冷硬面色转而温和,水红色唇瓣勾起小小的弧度。
破天荒,江知初从那上面捕捉到几缕淡淡暖意,正对她施放。
纵使几不可察,但在暗潮汹涌的夜中也并非无足轻重。
“我们...回去吧。”
声音生涩,羽毛一般飘进江知初耳中。
江知初脑中混沌半秒,手无措地抓一下裙摆,低头时裙摆随风悠荡。
怎么突然这么感性...
她眸中轻颤,应道:“好...”
......
翌日,阴雨天。
到猫咪复查之日,小白却忽然高烧不退。
江知初与简子虚顾不上吃早餐,匆忙收拾完相关物品后,开门就要走,却见一夜未见的魏漾引路卉从前花园廊道中走来。
两人之间气氛并不是很融洽,只勉强维持生意人之间应有的体面。
江知初瞧见魏漾时,眼中先是闪过几丝冷冽,又见后面跟着路卉,神色转而变得有些微妙。
她可没少在路卉面前拆魏漾台,这若是暴露了......
没事,她眼中精灵般掠过几丝慧黠,也不介意再挖回墙角。
魏漾正与路卉介绍近年来国内商界情况,从远处望见简子虚,脚步稍顿,目光一垂又瞧见她怀中抱着的猫,最后复杂情绪只化为从远处热情的招呼:
“子虚,看谁来了,快来和路总问声好!”
简子虚睫翼轻扇,默不作声地抱紧怀中猫咪。
江知初瞥过简子虚神色,知晓她心中此时定是焦灼。
“简姐姐,我抱着吧。”
江知初转身背对路卉两人,身体朝简子虚微微前倾,言笑自若着轻声道:“记住哦,现在这只猫是我收养的,简姐姐只需要落落大方地上前打照面,其他的交给我就好啦~”
为悄声说话,两人离得很近。
淅淅沥沥小雨拍打着台阶,江知初的声音很快消失在“啪嗒”声中,可热烘烘的气息却隐约给简子虚添去一份安心。
简子虚垂眸,不去看相去咫尺的娇美面容,将猫交给江知初,沉声道:“嗯...”
小白在江知初怀中细声“喵”一下,蜷个舒适姿势就无力地把头埋进她怀中,很是蔫巴。
好可怜...
江知初抿唇,抚摸怀中小猫的毛发,似抱着一个太阳宝宝。
很快,魏漾两人来到。
路卉下意识不去看那张与前人过于相像的面庞,先是瞄了江知初两眼,眼中灵动,算是打招呼,江知初也装作初见,轻笑示意。
幸好路卉也没多说什么...
简子虚始终盯着往江知初怀中钻的猫咪,眼中闪过些晦暗,此时收回视线往前迎两步,唇角牵扯出一抹淡笑,沉稳内敛。
“小路阿姨,从前总是听母亲说,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您。”
瞧瞧,什么社恐?
江知初暗自对写这本书的人表示不屑,她简姐姐这表现得不是很从容?
路卉盯着简子虚这张脸,眼中目光流散,飘得有点远,似透过简子虚在看另一个人。
“我赵姐姐的基因真好啊...”话虽说得俏皮,声音却空灵渺茫,让人很难忽略其中的沉重。
魏漾瞧自己和路卉之间凝固的气氛终于松动,赶忙加道:“我看过子虚与父母的合照,确实像极了赵夫人。”
“赵夫人?”路卉桃花眸半阖,眼中转而露出意味深长的情绪,似有些不满。
魏漾瞬间察觉到自己说错话,“路总,您这是...”
这个臭男人怎么懂女人心中所想,江知初心中嘲弄魏漾两声。
她本就怀疑路卉和简子虚母亲不止简单朋友,不然不会在简子虚父母结婚那年毅然飞往国外,说不定心中对简子虚父亲颇有微词,怎么会喜欢“夫人”这个称呼?
江知初抱猫上前两步,一本正经道:“我没像魏先生一样有机会见过简姐姐母亲的照片,倒是觉得简姐姐瞧着有些像路总,想来亲密的人是会长得像。”
“亲密的人?”路卉秀眉轻挑,神色忽而缓和不少。
江知初眼眸含笑,不疾不徐道:“对啊,路总和简姐姐母亲就是亲密的人,所以连带着简姐姐都有些像您嘛。”
“哈哈哈哈——”路卉倏地笑逐颜开,走上前用指尖戳一下江知初的额头,“小家伙说话真可爱!”
怎么又动手...江知初瘪瘪嘴,这路卉不愧是简子虚的长辈,阴晴不定是会传染的。
魏漾也跟着堆笑,凑向前瞥一眼江知初怀中的猫咪,疑惑道:“江小姐,你们这是...”
“魏老先生”又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江知初低头抚着怀中乖顺的猫咪,眼底骤沉,专车司机怕是早就告知过魏漾简子虚的行踪。
“噢,魏先生...”
江知初很快转变好情绪,抬起头来眸中沉闷,瞧着很是无力,“实在抱歉,我的猫又生了病,心力交瘁,实在拿不定主意,只好请简姐姐陪我去复查。”
魏漾怎么允许刚缓和不少的气氛被一只猫毁调?
他唇角勾起,朝路卉谦虚笑笑,又看向江知初。
“江小姐,不然我叫专业人员陪您去?子虚就留在家吧,她和路总第一次见,总归是要陪陪长辈的。”
简子虚瞳孔皱缩,冲到嘴边的话却只能咽下去。
“陪我?”路卉瞧简子虚一副不敢言的模样,心中了然,戏谑目光旋即对准魏漾,皮笑肉不笑。
“魏总真爱兴师动众,搞得两位小姑娘对我印象都不好了。”
她看向简子虚两人,眼中闪烁的光很是灵俏,“你们放心去。”
“倒是魏总...该和我仔细谈谈。”
“仔细”两字说得抑扬顿挫,使得魏漾嘴角向来沉着晏然的笑容陡然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