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难得多个上进的学生,老刘也不好打击沈确的信心,只让她写了篇一千字的检讨,并叮嘱她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有事随时来办公室找他,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宁月最后并没有给沈确送衣服,这件事并不奇怪,她骂虽然骂了,但并不意味着她会给自己的孩子送衣服。宁月向来以自我为中心,什么都自己舒服着来,这个她并不在意的孩子从来都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沈确坐在窗边,教室的窗户总有些漏风,这样单薄地坐在风口,身体早晚会被吹坏。好在林知远带了两套衣服,她在寝室里纠结许久,将衣服的各个角落都看了一遍,对着衣服嗅了一晚上,才将衣服带去教室。
“不用了吧。”沈确有些为难,她一摸袖子料子就知道这件衣服怕是比自己一身加起来都要贵,“一星期都快过去一半了,我每天在教室待着又不冷。”
林知远站在那,与她僵持着。
“真不用。”沈确眉头微皱,“我真不冷。”
林知远直接将衣服扔在她身上:“你要是冻感冒了传染给我怎么办?”
沈确嗤了一声,笑道:“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嘛,风寒哪能传染?”
“我不管,我放着也占位置,就先放你这。”说罢,她从沈确的桌上拿了两颗糖走回位置上,好似专门来用自己的羽绒服来换这人的两颗糖。
外面下着小雨,沈确看了眼林知远,抚摸着手上的面料,抽动着嘴角,脱下校服,将它穿在里面。
沈确确实冷,接连的寒风细雨已经让自己的手指僵化,连写字都很困难,但比起身体上的寒冷,她更注重她那固执的尊严,她不想要别人的怜悯,不需要别人的施舍,她不想让别人窥见她的窘迫,不管现实如何,她依旧想维持她体面的假象。
她拾起桌上仅剩的一颗糖果,脸上再次露出笑意,她将糖果握在手心,靠在墙上看着林知远的背影。
下周她要多买点。
林知远没料到她会是这么个穿法,看到沈确站起来的时候,林知远憋了好久,实在忍不住,背过身去笑了个痛快。
长中的冬季校服是黑白两色,身体黑色,袖子白色,平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可如今这人的身体这般臃肿,乍一看,倒像是个动作灵活的熊猫。
一会儿是体育课,大家都在收拾东西,趁着这几分钟的时间将回家的东西都准备好。沈确她们一直都是四个人一起结伴去操场。课间过去一半,不少任课老师已经到教室准备下一堂的课程,突然,十一班突然发出一阵爆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许可笑弯了腰,指着沈确,笑得提不上气来,“你干嘛,搞什么CosPlay吗?准备一会儿去哪家动物园啊?”
林知远站在一边捂着嘴,生怕让沈确听见自己的笑声。
“干嘛啊!”沈确推了许可一把,因为羽绒服的臃肿,她的双手无法自然垂下,像极了简笔画里的胖娃娃,“笑屁嘞。”
她走上前去,踢着林知远的脚尖:“连你也笑我。”
“没有没有。”林知远连忙找了个借口,“我是鼻子痒,想打喷嚏,没有笑你。”
沈确凑近,对着林知远的脸哼了一声:“信你我是小狗。”
体育课要跑步,外套穿着就是累赘,大多数人都会将外套扔在大树下,堆个小山再加入跑圈的队伍。
大家都很熟悉自己的校服,上面都有自己独特的标记,也不担心会拿错。
“看着啊!”沈确拉开羽绒服的拉链,“给你们表演一个急速瘦身。”她将自己的校服扔在地上,迅速将自己从羽绒服的包裹中抽出来,提着帽子笑道,“看,是不是很厉害?”
林知远很是捧场:“很厉害。”
许可搭着崔明澄的肩膀笑道:“沈确,下周你也这么穿,林知远的这一件衣服再适合你不过,哪天我们学校评级,还能靠你评个国家级重点动物园。”
没了衣服的束缚,沈确更加灵活,她一个扫堂腿过去,直直踢在许可的膝盖弯上。
“去你的,你才是小动物。”她将衣服用校服包裹起来,小心放在角落,拉着林知远加入跑操的队伍,“你的衣服我周末拿回去洗吧。”
林知远:“不用,我一般都是一个冬天洗一次,洗太多次反而不暖和了。”
沈确低低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那我下课给你找个袋子装起来。”
林知远:“其实你可以穿回家去,回家还有一段路呢,穿着免得着凉了。”
沈确低头撩过她的刘海免得遮挡视线,她伸出手展示她的毛衣:“不用,我家离公交站牌很近的,走几步路就到了。而且我们挤车会热,脱了刚好。”
她沉默一会儿,迟疑道:“谢谢你,衣服很暖和。”
林知远轻笑着:“这有什么好谢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她揪着沈确脖子后的软肉:“下周可不能忘带衣服喽,要是忘带了……罚你抄两个章节的知识点。”
沈确将脖子一缩,逃脱林知远的手指。她加快脚步,转过身与林知远面对面跑着,脸上又是那副欠欠的表情:“拜托,林知远,你说要给我放假的,课代表一言驷马难追。”
她对林知远勾勾手:“我的小卖部存货快没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下周一并带过来。”
林知远:“不要,我减肥。”
沈确无奈道:“用脑的时候减什么肥?我们这个年纪长不胖的。”
林知远不自觉地笑起来。她们同居后,沈确的公司离得近,每天都会变着法子做饭等林知远回家,林知远不好辜负她的一片心意,每顿都吃得肚子圆滚滚的,一年内胖了将近十斤,吓得她再也不敢这样放肆,每天计划着食量减肥。
那时候沈确也是这样说的:“我们这个年纪长不胖,有什么好减的?这样的身材刚刚好。”
那时林知远看着镜子里的双下巴,狠狠地咬了她一口,这么多年,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一点没变。
林知远像以往那样反驳道:“哪有?我胖了很多,脸颊都变宽了。”
她与沈确就体重这个问题你来我玩地争吵不休,身后有人越过林知远,碰了一下她的肩膀,林知远一时没有站稳,身子向一旁倒去。
沈确伸手扶住林知远的腰,将她往自己身上带,身后的同学纷纷绕过她俩,以求尽快跑完这几圈。
沈确嘴角带笑:“你看你一点都不重,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抱起来。”
鼻腔里都是沈确的味道,她不喷香水,但林知远总能在她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柠檬味,可能是洗衣液的味道,也可能是沐浴露的味道,但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这种柠檬味只能在她身上才能闻到。
“你那么爱打羽毛球,手上的力气肯定大。”林知远耳尖微红,推开沈确的肩膀与她保持一定距离,“我们早点跑完,去体育馆里待着。”
沈确:“你也跟着我打羽毛球,你的力气也能变大。”
“才不要,我力气大又没什么用。”林知远甩开沈确,独自朝前方跑去。不知为何,明明是说着正常的话题,她的脑子却一直回想起她们同居时的画面。
现在实在无法面对那人纯真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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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周五晚上林知远就会催促着将这周学校布置的作业写完,周六再连麦一起复习,正好沈确也是这么想的,她这人要不是极限拖延,要不就是极限焦虑,将事情提前做好才肯安心。
相比出来学习,在家的沈确就好动多了,就算隔着手机,林知远也能知道这人又出去了,这人又去倒水了,这人又不知道在吃些什么东西……
甚至能听见她不成曲调的歌声。
“你在唱什么啊?”林知远忍不住问道。
耳机那边歌声暂停,估计是在思考歌名。沈确和林知远一样,除非遇到极其喜欢的歌曲,听歌从不看歌名,以至于听到熟悉的曲调,能跟着哼一段,但死活想不起歌名。
“五月天的倔强,我觉得特别适合写数学的我。”
林知远笔尖一顿,在脑海中回忆这首歌,内心有些无助:“倔强哪里是这个调子啊?”
这个五音不全的笨蛋。
“哪里不是?”沈确敲了敲桌面,再度哼唱起来,“我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就是这个调子。”
沈确特别喜欢音乐,出门在外一定要戴着耳机听歌,有时候听到喜欢的部分会跟着调子舞动身体,扯着嗓子跟着歌手唱着。
直到二十七岁,沈确才认清自己五音不全的事实,自那之后,她再也不好意思出声,哪怕是去KTV,她也死活不敢开嗓子。
林知远不好反驳,生怕打击她的信心,轻笑几声由她去了。
沈确穿过的羽绒服就躺在林知远的床上,被被子严严实实地盖着。一回到家,林知远就把它放到床上,生怕属于沈确的气味意外消散。
洗完澡,林知远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的一角,快速钻了进去,整张脸都埋在羽绒服里,就好像整个人都躺在沈确的怀中一般。或许是因为天气或者心情变化,衣服上的柠檬味不像往日那般张扬,反倒是多了一丝冬天的凛冽,依旧好闻,但总让人想靠近它,温暖它。
衣服上属于自己的味道几乎被沈确的味道覆盖,深吸一口气,浓郁的柠檬味与自己身上的鼠尾草香味交缠在一起,仿佛她们两个在现实中也如此交缠一般。
林知远整个人都窝在被子里,满头大汗,将自己溺死在这满腔的柠檬味里。她辗转反侧,她思绪万千,最后紧紧抱着羽绒服喃喃:
“沈确,好想和你一起快点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