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记得那是哪一年，总之是一个晚上，大抵是哪个国祭前。太常寺忙来忙去，自己要做的事也一大堆，他想起那个人间神的代行者，于是遣人将纪春久唤来。

没过多久，一个身着氅衣的身影出现在御书房门口，纪春久没好气地抱臂靠在门框上，无奈笑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是你的什么人？”

“心腹大臣。”应辰眯眯眼睛绕过屏风，坐在榻上等他过来，指尖敲着乌木食案，发出哒哒的清响，“阿玉，你信神么？”

“不信。”屏风后缓缓走来一个身影，他声音蒙蒙好似在鼓下，下一刻近到身前，纪春久握住应辰的手腕拿起，将食案推到一边，垫了几个软枕挑了个舒服姿势自顾自靠上去，轻声笑来，“但我不介意成为神。”

真真是个奇怪的人，分明这世间明明白白有鬼神，他分明是神的代行人，却不信鬼神。

斑驳黛影摇曳，洒落他满身，缠绵往复，一如琼林宴时坐钓真龙的模样。纪春久温声说，应辰便听着。

神明啊，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如若我们有神明，他方为何没有？更有甚者，我们如今所见妖魔鬼神皆不过是一场大梦春秋。便说两千年前常安仙人以血肉之躯叩响南天门，怎么看都过于荒诞了吧？神明又如何，神明又不住在凡尘里，凡尘的事，还得凡人自己解决才是。

我们应当做的是像鉴真东渡，玄奘取经那样，要派官员踏出国门，将我们的文化带出去，将他们的技术带回来。九天神明，不过尔尔。国祭你只当传统，不想办往后免了便是，怎么，杀父弑兄夺权都做了，你还怕废了国祭九泉下列祖列宗责骂你不成？

你要怜爱你的子民，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有的生来富贵，有的生为平民，那又有什么不同，都要喝水，都要吃饭，都知冷怕热。最要紧的事是天地鬼神，风花雪月么？是怎么样活得更好，之后才能让所有人都有风花雪月。

说到此处，纪春久坐直身子轻咳一声，微微闭眼，清声道：“现下，我即春神，往后立春祭不必再办，应辰，你可明白？”

应辰低笑一声，一夜促膝长谈。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