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一回就有俩回,不知道是赤殷懒得管,还是宫殿里的人看着主子的脸色行事,丘冬喜后来的笼子就没锁上。
他一推就能开,自然就随意出入笼子和大殿。
偶尔遇到之前那个依旧给他送饭的婢女,大殿空挡无人的时候,俩人还会坐在角落的阶梯上聊上几句。
“你肚子不疼啦。上次可吓死我了。”
“嗯,抱歉,险些连累姐姐你。”丘冬喜看着她带笑的脸,带着点歉意开口。
婢女倒是很灿烂笑起来。“别担心,这不是还好好的吗?王上待你挺好的,我一开始就不觉得会真罚咱们,放心吧。”
少年也跟着笑笑。
那句话丘冬喜没有当真,毕竟一个元婴魔修,他不觉得真有那么容易讨好,只不过是对方实在没兴趣在一只没什么力量的猎物身上耗神。
不是宽谅,或者怜悯。
那是漠视。
活动范围从龙椅旁边的方寸之地扩大,一直能延伸到外面宫内花园的拱形大门。
只不过睡觉还在笼子里。
魔宫的婢女们能打开笼子门后,在里面又添置了毛毯和被褥,现在那个不算大的金笼已经被布置的异常妥帖温暖,倒像真是个狗窝了。
丘冬喜睡得更舒服了点,却也没忘了多想想该怎么完成花无忧的委托。
难得有几次赤殷上朝,他打起精神竖着耳朵听,看起来是窝躺在被褥里的,实际上双眼黑亮有神,一直盯着高座上的赤殷看。
“王上,臣惶恐启奏,后宫寂寥,未免有损天家威仪。恳请陛下斟酌,择吉日广开选秀,以充六宫,绵延国祚。”
底下的大臣们低着头,来来回回的几句话,恭顺小心,一会惶恐,一会恳请,似乎生怕触怒赤殷那根线。
丘冬喜瞥赤殷的表情。
很懒散,没什么表情。
“王上天资卓绝,洞察时局,一言而定国策,举手可安社稷,臣等敬仰不已。”
然后就开始惯例的拍马屁。
丘冬喜又瞥赤殷的表情。
眼睛闭上了,撑着头像是在睡。
“王上自弱冠之年便统兵御敌,决胜千里,每战皆捷,神武英烈,威震八方,实乃我族福星。”
这一端把旧马屁都翻出来了,丘冬喜听的眉头一跳。
不过,赤殷竟是年少的时候就带军出战过,那代表此地界战事繁多,正邪两道并不太平……
“王上……”
之后的几条丘冬喜已经懒得再听了,看赤殷没有睁眼的打算,他也干脆撑起身,光明正大开始打量下面一排排弯腰的臣子。
看了半响,忽然觉察那喋喋不休的声音竟是渐渐安静下去。
说完了?今天要退朝了吗?
丘冬喜眨眨眼,刚想感慨今日还算是效率,比起昨天好上不少。
一转头,和皇位上半侧着头幽幽正望着自己的赤殷对上了眼。
咯噔一声,是丘冬喜心跳吓停了一下。
什么时候睁开眼的!
他一瞬间僵硬的脊背都有点发麻,那一端的赤殷却是慢慢收回了目光,胳膊放下,从龙椅上站起身。
诸多大臣便跪了下去。
“恭送王上。”
……
看着那个黑金龙袍的背影渐渐远了,丘冬喜才一点点缓过神,缩进被褥里。
这早朝,确实是不如不上了。
尽是些屁话。
他腹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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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度高了之后,丘冬喜开始琢磨观察起了赤殷的日常习惯。
对方大多时候不在大殿,但会经常出现在花园的亭子里和某个大臣下棋,下棋的人偶有变动,但赤殷一定是不变的。
丘冬喜开始跟着频繁往宫内花园晃悠。
天气渐渐转凉,他身上的衣服大多是婢女带来的,现下穿了一件白的锦衣,袖口和领口都有暗红细绳和一圈绒毛,脖子上的银项圈还在,只不过被赤殷多拴了一颗红色的小铃铛,丘冬喜一走动就有点细微的声响。
铃铛是某日他跟着对方溜进宫内花园时被戴上的。
原本赤殷对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甚搭理,偏偏那天不知怎么的,忽然停了脚步。
跟在后面低着头的丘冬喜立刻刹住,警惕茫然抬头。
对上赤殷那双鲜红的眼,他就莫名浑身发毛,感到周身的气压都低沉不少。
青年离他越来越近,那身量本就比他高上不少,穿着漆黑龙袍沉如夜幕,金纹盘绕,愈发显得气势森然仿佛笼罩全部视野。
丘冬喜赶紧学着那些婢女和大臣,老老实实跪地,趴下。
“抬头。”
丘冬喜听话抬头,渐渐只能看见那一方龙袍的布料,却是也没敢抬高。
结果对方伸出手,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来。
赤殷的手是凉的,带着不近人情的一种冷,触碰到他皮肤的时候,更是让人心惊胆颤的清醒。
丘冬喜吞了口唾沫,老实仰脸。
看到了赤殷邪俊异常的五官,和对方半垂目的眼睛。
“总跟着我,讨食吗?”
丘冬喜一下子攥紧了袖口的布料,觉得舌头都有点打结。
“只是想来花园转转……并无打扰您的意思……若是叨扰了王上,我以后绝不靠近……”
平日也不会番周折来跟他特地说话,今天是怎么了。
这个动作这个距离……简直折寿……
而且呼吸困难。
大约是他勉强的样子太明显,赤殷松了点捏的力度,却手渐渐下移,勾住了丘冬喜脖子上那枚银色的项圈。
一勾,丘冬喜就不由被扯的往前一歪,险些就跌在对方漆黑的龙袍上。
?
丘冬喜吓了一跳。
还有点莫名其妙。
赤殷打量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战战兢兢的样子毫无攻击性,加上翘起的软发,一张秀气的脸,身上白色的绒毛锦衣也是衬托的更像是一只养的不错的小犬,现在被抓住项圈,退也退不得,近也不敢近。
半响安静,丘冬喜意识到对方拿了什么,在漫不经心往他脖子的项圈挂。
“花园地脏,要是滚黑了,自己洗干净。”
吐字淡淡,仿佛真的把他当了什么贪玩的宠物。
然后那颗红色的铃铛就是这个时候,坠在了丘冬喜的脖子上。
明明没耳朵了却更像狗了,还是没什么用的观赏狗,但是丘冬喜没法抗议。
他蹲在不远处的假山上,借着这里地势稍微高一些远远打量着尽头小亭子里下棋的俩个人影。
赤殷倒是很好辨别,身上的龙袍大多时候是黑金配色,龙纹或浮云。石桌对面的实在是看不清脸,只看得见一身暗红的官袍,和一只修长捻着白棋子的手。
“喂。”
底下忽然一道语气不善的声音。
丘冬喜吓得身子一颤,差点从假山上掉下去。
低下头,看见个黑色劲装的暗卫正抬起脸,表情暗沉地盯着他。
“谁准你爬上去的?”
威胁又包含不耐的嗓音说完的下一秒,丘冬喜就感到自己被人毫不客气地抓起领子,甩到了地上。
一阵铃铛的叮叮当当。
丘冬喜的修为只有筑基,这个暗卫修为比他高些,摔人的力度算是留了余地,但还是把他磕碰的不轻。
“抱歉……我只是好奇才上去……”
他从地上坐起身,扶着脑袋。
花园的砖地上日日有人清扫,没有半点尘土,丘冬喜一身白衣服倒是依旧干干净净,只不过手肘磕碰出了两块红。
他脖子上的铃铛很醒目,暗卫一眼瞥见,顿了下,靠近着蹲下身。
“你是王上的人?哦,我记起来,养在大殿的。”
那颗红铃铛不是普通的物件,上面覆盖着一层属于赤殷的灵气,像是某种标明宠物名字的名牌。
丘冬喜一抬头差点碰到对方下巴,本能退了一点,才点点头。
是吗,算人吗?谁家的人放笼子里。
但是他没开口反驳。
但是这暗卫显然是个直性子。看到丘冬喜点头,了然于胸般的‘哦’了一声,紧接着就表情淡定的一把又提起了他的领子,丘冬喜还在懵圈,都来不及阻止他,眼见着周遭景致一阵翻转,再回神,他就到了先前还偷偷看的亭子里面。
“王上。他在远处假山看了很久。”
暗卫语调一板一眼,一撒手,就把提溜着的丘冬喜扔到了地上,正正好好掉在赤殷的脚边。
空气寂静了一下。而后是某颗棋子落盘时轻轻的‘啪嗒’。
“哟。”石桌对面的红袍官员一下子笑了,妍丽风情的脸上显出意外又兴味的神色。
“这不是大殿里的小狗吗。”
这声音很熟悉,丘冬喜心神俱颤,扭头看见了花无忧的脸。
原来是前辈。
暗卫很应景的答了句“是”。
丘冬喜却顾不上对视或者叙旧,担心会暴露自己本就不对劲的心思。
他正小心翼翼把腿摆正,跪坐在那里,起身也不能,跑也不能,就尴尬地呆在赤殷黑色尖头靴的旁侧,像是努力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
脑袋里都是循环的‘完蛋完蛋完蛋’。
花无忧盯着底下那个胆怯模样的人,笑意不知道多了点什么意味,当着赤殷的面还若有兴致地压低了眼,加了句:“挺乖的。”
丘冬喜汗如雨下,觉得这人是在火上浇油。
赤殷倒是没做出什么反应。看着面前的棋局半响,把手里的黑子落下了。那棋子像是某种法器,落盘的声音虽然轻,却带着灵气波动。
走完棋,才施施然侧过头,盯着底下恰好也小心翼翼抬眼看他的丘冬喜。
丘冬喜小魂一颤,马上低下脑袋。
倒血霉,不该看的时候看什么。看一眼折寿三年。
赤殷收回视线,一副不打算继续的样子。
“你输了。”
话是对花无忧说的。
“臣就没赢过。”花无忧叹了口气,像是无奈似的。“王上心思缜密,怕是无人能及了。”
这句话听在丘冬喜耳朵里却是一句有些骇人的提醒。心思缜密?那他方才偷窥被抓个正着可怎么解释,前辈是在告知他早做准备想好计策吗?
而且这不是他第一次被抓了……
赤殷对花无忧熟练的恭维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忽然伸手,把下方的丘冬喜提了起来,这么一个动作就让拴在项圈上的红铃铛摇晃着响了响。然后丘冬喜莫名其妙被摁到了对方的膝盖上。
他腿还跪在地面,上半身却不是了,以一个半趴着的姿态贴在赤殷的腿上,手还叠在自己胸口。
丘冬喜慌的肉眼可见,他本能想起身,但是又碍于后颈被赤殷摁在掌心下,所以只能手轻轻搭着魔修的腿,脸老实侧贴着对方带着暗纹的黑色衣袍。
实际上背都是僵的,带了点微不可察的颤抖。
赤殷在摸他的后背,从颈部一点点顺着骨骼起伏摸到了肩胛,中央的腰线。
那动作带了点随意,不是很专心,像是摸什么小猫小狗。
“陆乐突然闭关,清理的工作倒是少人了。他这一回有点不务正业,险些耽误事情。”
赤殷说的平静,对面花无忧也听的淡然。
丘冬喜被他摸得有点酥麻,此时却微微心头一惊。
突然闭关,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虽然说的平淡,可结丹期的突然闭关,要么是重伤导致,要么是修炼出问题。陆乐马上就该突破大境界直达元婴,现在的节骨眼上闭关,时间必然会拉扯的更长。
丘冬喜本就觉得陆乐这一回消失的有些蹊跷,现在可以说得上是确定了。
陆乐估计是受了伤。
心头因为这个讯息不安地轻跳。
但是不务正业指的什么。
忽然他意识到第二句话的意有所指,脑袋动了下,表情有点莫名。
说的难不成是他吗?
对面的花无忧放下手里的茶,习以为常的样子。
“王上不必忧心。陆乐就是这样的性格,清理那边臣会补上缺口,小城的事绝不耽误分毫。”
赤殷停下了,指尖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