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红藤后,丘冬喜在李砚书的帮助下养伤。
他其实没有什么实质意义上的伤口,或者不适。
只是全身长久禁锢后的无力,连一碗水都端不起来,稍微亮一些的地方就会双目刺疼,所以不得不戴上了一圈绷带,偶尔光线暗了就拿下来。
肌肤也变得过度敏感,胸口处穿着衣物摩擦久了都会微微发红,稍微用力了碰一碰身上,就是一道许久不消的红痕。
腿软,胳膊软,放下时就自发倚靠着石块坐着,被抱起便乖顺攀附着包裹。
菟丝花。
李砚书是这样形容的。开玩笑一样,略有怜惜,不带恶意。
丘冬喜任由他将自己的脸小心翼翼捧起,再温柔细心地递过水碗在唇边。
那张秀气又端正的脸白皙带着无害天真,总是听话笑着,灿烂欣喜的模样。看见丘冬喜时,永远没有怀疑与不耐烦,似乎是个说什么都会去做的老实笨蛋。
实际上确实如此,丘冬喜如果让他跳崖去摘一棵草,他也是能去的。
但凡丘冬喜说的什么,他都竭尽全力在达成。
某些地方又很笨,好几次生火堆的时候把自己儒巾点着了,丘冬喜就会听见他大呼小叫地跑开,一边‘完了完了’一边不忘把自己包袱抛给丘冬喜:“恩人这里面有我仅剩的宝贝了你记得拿着!”。
最后一头扎进河水里,半天才活过来。
可惜丘冬喜一直对他破烂包袱不感兴趣,当场就会作势要丢到崖底。
“别!别!!!”李砚书会猛地从水里起来,大呼小叫去拦他。
但对于丘冬喜的事,倒是不曾犯过这些小差错。
偶尔他会看见书生手指上细密的伤口,像是针扎或者采摘东西割伤,偏偏这人总不记得包扎,伤上加伤,就弄得血淋淋。
“你没感觉的吗?”丘冬喜便皱眉,无可奈何的给他缠上绷带。
“嗯?有一点。但是还好,我习惯了。”李砚书对此表现得不太像个普通凡人。
他大概确实在忍耐疼痛上很强,不过飞行法器上脸色苍白的呕吐也是真的。显然该有的感触还是有,只不过伤口类的属于轻松。
像是习惯刮痕和折断的灵植一样。
丘冬喜默默听着,手上打了个狠狠的死结。
“好了,滚吧。”
书生听话‘哎’了一声,抬起一双绑的白白胖胖的手,忙不迭滚去继续收拾木柴。
如果说霍清雪是爱意自发后贴心的照顾,是略带无措,却满心诚恳的。丘冬喜的存在就是他心湖的波澜,时不时要脸红耳热,像个情窦初开的热恋之人。
那李砚书就是无微不至到有些过度,几乎是对待一件薄薄瓷器一样。他不会轻易感到难为情或羞涩,却理所应当的把丘冬喜放在了一切考量的顶端。
丘冬喜没有再走过路。
没有拿起过一件稍微重一些的物件。
他的每一颗辟谷丹,每一口水,都是李砚书亲手喂的。
偶尔丘冬喜会一个人不做声地站起来,扶着周遭的树木尝试一步步跨,虽然很慢,但很专注。
他的脚踝像是习惯了被藤曼缠绕着拉扯,踏在地面时都略显迟疑。
李砚书很快就会发现,担忧着急地跑来。
“你还不能走路的。别急,慢慢来。我帮你。”
书生总是贴心又热心,将他扶向自己。
丘冬喜不会拒绝,也没有抗拒,走累了,就干脆放松。任由被抱起来,手臂圈住对方的脖子。
脑袋耷在李砚书的肩膀。
“累了吗?”
“嗯。”他打个哈欠,这样应着。
“你儒巾被烧没一个角。”然后面无表情吐槽。
李砚书便马上表情垮掉,开始欲哭无泪。
“呜呜呜别说了……好丢人的……”
俩人的行程慢了很多,丘冬喜无法操控飞行法器。李砚书倒是依旧乐天样子,蹲下来扭过头,文秀的脸笑的灿烂。
“没事,我背着你!”
像个摇尾巴的狗子。
丘冬喜看的沉默,表情像是无语,却是慢悠悠趴了上去,像个被精贵养护的小少爷。
“驾。”然后加了一句。
李砚书:……
你也真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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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小心些,某些灵植有毒的。”偶尔他会从李砚书背上探过头,轻轻拍着书生的肩膀提醒。
“放心,我不怕这些。”
李砚书一副心大自信的模样,毫不犹豫一脚踩过底下的怪异植被。
丘冬喜便逗他似的,瞥一眼,捏着书生的脸反问。
“是吗,那你怕什么?”
顿了一会,李砚书笑呵呵又口齿不清的回答。“怕你受伤呀!”
广袤苍白的原野上,书生的衣袍被风吹的飘荡作响,俩人发丝都随着轻轻飞扬。
丘冬喜就这样平静地看着他侧脸,不知在思索什么,又像是单纯出神。
俩人走的路不少,秘境又都是没有遮蔽的荒野。有时候一走就是一整日,丘冬喜太阳大了就需要遮着眼睛。他现在体力也差了,总犯困。
李砚书却似乎不怕劳累或是烈阳,一步一步,稳当又平和。
醒来的时候往往李砚书还在背着他走路。
“累吗?”丘冬喜贴在他耳边,看见书生已经磨破了的鞋。这是这几天里第六双鞋了。
李砚书自己给自己做了好几套,像个一边干苦力一边给农场主努力犁地的老牛,偏偏还总是一副理应如此的样子。
“不累!”气喘吁吁的凡人立刻开口。
他们在一步步远离红藤,像是在远离一个噩梦。
“恩人,太好了,你不知道,白猴已经都不见了,一路上我都没碰到过一只。”
间歇时,李砚书会转过脸来开心地说话。
“嗯。”丘冬喜半睡半醒,头放在他肩膀上,只是轻轻应一声。
“我摘到一朵很香的花。恩人,你不能见光,先闻闻看?”
柔软娇嫩的花香靠近在脸颊,丘冬喜还戴着绷带,就顺着转过头,鼻尖碰了碰。
“很香。”
很新奇的花香。之前倒是一直不曾在秘境闻过。
与这片地方矛盾而反差的干净,有种清澈又通透的香气,淡淡的,却不惹人注意,似乎生来并不是为了盛放着招惹蜂蝶。
“不如恩人,我们在这先住下吧。”李砚书忽然又开口。“这地方的花开了好多,像是个风水宝地。”
丘冬喜饶有兴趣。
风水宝地?这个大骨灰盒?能多风水?
他就扒拉了一下脸上的绷带,反正现在光线也不亮了。
睁开眼,是一片柔软的粉色突兀闯入了视线。
像是一片灰暗白纸里,融进了一片过分浓稠又温暖的春色。
倒是真的如李砚书所说的那样,漂亮又生机勃勃的像个宝地。甚至有细微柔和的灵气,零散环绕在周围,把这一块土地滋养成沙漠中绿洲般的存在,与周围的死气沉沉隔绝出来。
丘冬喜一下子愣了半响。
“好像,是还行。”
之后,李砚书就忙于四处收集东西,还用那把在崖底捡到的生锈长剑,砍树砍草,忙活了好几天。
倒也真被他做出了个小棚子。
丘冬喜看着这个模样精巧,稳稳站在面前的方正小建筑,一时间有点说不出话。
“李砚书,”他不可思议眨眨眼。“你确定你是书生?不是木匠?”
被点名的某人翘起鼻子,哼哼一声。“厉害吧?都说了,我是很聪明的。”
丘冬喜摸摸下巴,确实厉害。但是,这个东西,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这上面还用煤炭在顶端竖着写了个‘安定居’,撇捺正端,似乎就差谁再写个大名。
他沉思着注视了良久。
忽然,少年波澜不惊的嗓音响起,带着一丝沉着的笃定。
“你,是不是,照着秘境里见过的墓碑做的。”
李砚书仿佛没听出哪里有问题。“啊?对啊?反正都是睡觉的,有什么问题吗?”
丘冬喜阴沉沉扭头看他,咬牙切齿,不怒反笑。
“确实都是睡觉的。”
一睡不醒那种。
被无故揍了一拳的李砚书摸摸脸,虽然丘冬喜现在没力气,揍人像是碰一碰,但他还是一脸的郁闷,一手捂着脸,一边盯着精心搭建的方正建筑十分茫然。
“哪里不对了?一模一样啊……”
这里的屋子不都这样嘛?难道其实睡觉的地方是棺材?
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插曲不过一段,丘冬喜也懒得管那么多,让李砚书把方正的屋子顶上加个檐顶,再开俩个窗,暂且就宽恕了先前的乌龙。
之后李砚书又耗费了不少精力做了只木床,铺着一路上收集的柔软材料,清洗后晾晒,带着淡淡花香,触摸起来如绸缎一般。
丘冬喜被他放在上面。
很感人,居然不是棺材。
丘冬喜腹诽。
“这个是不是舒服一点,普通的被子衣服你会难受,我发现这个特别柔软,很适合恩人。”
李砚书就站在他面前,嗓音一如既往,带着不变的欣喜和求夸奖似的雀跃。
丘冬喜摸了摸身下细腻的物件,抬起头,看着那边一脸灿烂天真的人,半响,笑了下。
“是,一点也不扎。”说的略带敷衍。
但李砚书便非常开心,身边都要冒出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