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场景震得宝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没想过人与人的感情可以复杂到这种程度。他的请求一下就和他没了关系，而是全然变成了蛟龙与越大哥的纠纷了。

蛟龙尝试忽视那种难以言说的嫉妒，转头问宝生：“青丘可不是个容易进出的地方，你怎么出来的？”

宝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周师叔还在青丘，青丘陆存怀也帮了我。”

蛟龙挑了挑眉：“青丘陆存怀？你遇见他了？那就正常了。”

见越小舟一脸茫然，蛟龙细细解释：“你们两个都是丹心引下的新生，应当听说过丹心引最初的由来吧？狐族九尾为了挽回丈夫的心。这个陆存怀，就是九尾的丈夫，丹心引下首个存活的凡人，至今也有几百岁了吧？”

宝生和越小舟两人一对视，两眼惊诧：“你如今不是凡人了？”

宝生先低声解释：“是的。我当时连夜去了春风寨，恰好碰见周师叔在劝降胡桃——”

周有光是个古板的长辈，但是宝生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便发现其实他性格温吞又喜欢唠叨。那夜宝生赶到时，正见师叔变着法儿绕到胡桃面前：“胡桃，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不是所有凡人都能忍受你的圈养。况且宝生又是个冷淡的性子，你养着他有什么好顽的？还专门给宝月送信，他们两个多着急呢？”

宝生觉得荒谬，周师叔这样讲话，胡桃怎么会听他的？

果不其然，胡桃只是冷哼一声，事事要和周有光反着来：“宝生怎么样我都想养，他长得可爱，冷淡些才是风情。至于他们两个着急，和我有什么关系？姜宝月敢插手贺家的事，就是在和我作对，我没有杀了他们就不错了。我看他们人长得可爱又好玩，抓回去养些年有什么关系？”

周有光着急道：“你，你也是见过你姐姐的，你应该知道凡人寿命如同蜉蝣！你把宝生抓回去，他和宝月怎么办呢？数十年光阴流转，足以摧毁两个分不开的人。姜宝月同宝生是锁了同心玉的，可不是普通的师姐弟！”

胡桃不耐烦地一卷发尾，斥道：“周有光，你年轻的时候我是纵了你几回，现在也有些情分。可是如今你已不是当初的好颜色，还要仗着什么对我颐指气使？你既然说他们两个不能分开，简单啊，等会我把他们两个打包带回去。反正我是不介意的。”

周有光气得说不出话，躲在暗处的宝生却很怕胡桃真的一抓抓俩，连忙跳出来说：“等一下！我，我来了，你抓我吧，放过姜宝月。”

胡桃挑眉，不见惊讶，似乎早就知道了他在附近，勾唇一笑，问他：“是吗？你真的心甘情愿？”

宝生轻轻点头，没有犹豫。

周有光急急伸手去抓宝生，口中连道：“宝生！你怎么来了这里？姜宝月知道吗？你太莽撞了！”

宝生微微一拦他的手，看着周师叔愁苦的眉眼，叹道：“周师叔，我，我不知道你和胡桃原来有故旧。是我自作主张，不知道姜宝月会不会被我连累......”

周有光一愣，怒而反问胡桃：“你用什么威胁的他们？”

胡桃格格一笑：“自然是你这个糊涂人的性命。我留你至今，你也该有些作用啊，周师叔。”

两人有苦难言，如同生吞了黄连，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周有光缓缓沉了脸色，握紧了戒尺：“胡桃，姜宝月是太虚门中人，你可不要胡来。我劝诫你，勿再造杀孽。”

胡桃微微一笑，说：“太虚门？我不知道太虚门，还不知道清虚吗？姜宝月真死了，你猜有没有人来为她报仇？”

周有光一时无言，难以反驳。

宝生面容冷淡，一步上前：“你猜对了，太虚门不过如此。我跟你走，你放过他们，你答应过的。”

胡桃马上给他点了丹心引，将他剥离出那个结了同心玉的躯壳：“那我可不要同凡人牵扯不净的东西。”

后面的事其实宝生不是太清楚，他只知道胡桃打伤了周有光，但是并没有杀姜宝月。

宝生轻声说着那些删减诸多的往事，突然看着越小舟，小心地问：“越大哥，你当时，很痛吧？”

越小舟一愣，一时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只好茫然道：“什么？我都忘记了。”

宝生舒出一口气，笑了一下：“忘了也很好。蛟龙大人很厉害，或许你并没有那么辛苦的。”

蛟龙有些听不下去了。他压了压嗓子里的异样感，说：“忘了也没什么不好的，丹心引本来就容易损毁记忆，就连九尾亲自动手的陆存怀都是如此。”

宝生猛然一惊，想起来陆存怀，马上问：“那他放了我，九尾不会为难他吧？”

蛟龙轻笑一声，说：“我知道胡桃，她养你就是玩心而已。若不是你当时与姜宝月已经结了同心玉，恐怕胡桃也不会想起来给你种丹心引。九尾不会为了你去为难陆存怀的，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为好。哦，还有你那个师叔周有光，他好像和胡桃更加水火不容一点。”

宝生想了想，慢慢开口：“好像也不是......周师叔之前和胡桃应当认识，他们两个看起来很熟稔。胡桃一直说周师叔，呃，年老色衰，但是也一直没有把他丢出去。”

蛟龙懒得搭理别的什么人妖纠葛，说：“你能逃出来，恐怕还有一个原因。胡桃也收到了墨守的请柬，她要准备出远门了。”

宝生连忙点头：“是的是的，我似乎听说了一些。”

蛟龙眯了眯眼：“九尾整日耽于情爱，但是怎么也轮不到胡桃一个六尾来出面。神界在想什么？”

越小舟随口猜测：“或许是什么旧日情分吧。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宝生补充道：“好像不止胡桃，青丘很多人都收到了请柬，我出来之前听到不少狐族在议论这个事。”

蛟龙说：“咱们直接在神界会面就可以。看来神界将有大事，天下英雄尽聚于此，姜宝月必然也会在那里。墨守也是时势到了。”

几人都不在说话，只觉得风雨欲来，压的人无处逃离，不知所措。所有的一切都逼着他们往上界走，是有心算计，还是天道指引呢？

有了一个忧心忡忡的宝生和一个生死未卜的姜宝月在，几人也没了游山玩水的心思，收拾行囊直奔东海。

东海有仙舟，渡海通仙途。

有一个半神蛟龙，还有一个小仙宋何意，几人抵达神界还是十分顺利。

蛟龙环抱着越小舟，生怕他受了凉风，指着远处停泊跟随海浪起伏的船只道：“凡人成仙，就是在那里乘舟过来。宋何意当初也坐过吧？”

宋何意随意一看，说：“都多少年的事情了？我不记得了。”

蛟龙拆台：“是吗？你当年可是往返两界最多的仙人了，你会不记得？”

宋何意不愿意搭理他，叮嘱变回巴掌大木头的宝生一句抓好了，就直接加速甩开了蛟龙。

蛟龙乐得独享二人世家，继续说：“像是妖界大妖受邀前来，也是在此坐客舟来。”

越小舟心心念念道：“那这样是不是胡桃和姜宝月都会坐船来？她们赶得上吗？”

蛟龙轻哼一声，说：“世事如此，何必多想。”

等两人终于赶到神界天门处，宋何意已经等了他们有一会了。

“你们两个怎么磨磨蹭蹭的？”宋何意先发制人。

蛟龙云淡风轻道：“你又不是野人，在这天界可是你的地盘，等我做什么？”

宋何意嘿嘿一笑：“我在这里得罪的人多了，还不如在你的地盘呢。咱们一起吧？”

他们二人习以为常，宝生和越小舟却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

神界和仙界，并称天界。不似其他界面相互隔绝互相提防，二界有明确的从属关系，甚至神界处于仙界中心一座悬浮的宫殿之上。所有仙人都想渡劫成神，这是一个极其向心的系统。

天门是一座极其高大的门，越小舟抬头望去，觉得这座门应该没有确切的高度，而是以他目力穷极处为边限。门口有守卫，巡逻之间却颇为随意，似乎断定这世上不会有什么人能攻到这里。墨守战神生辰宴会在即，门口不时有神仙来来往往，个个超凡脱俗，一步路配八个仙仆，行走之间互相交际，隔着距离寒暄，好一派虚以委蛇、阶级分明。

几人站在角落并不显眼，宋何意扇子一扇，掩唇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天界这个样子，只恨不得一劫仙人分一个等级，在这里再分九重仙界，最后把神界捧在中央。你说，他们自己这么搞不觉得麻烦吗？”

蛟龙点点头，然后说:“觉得麻烦的不都被驱逐了吗，譬如你。小舟回来，别看了，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越小舟站到蛟龙身侧，奇道:“好高啊，天界果然漂亮。不过好像和凡间想象的不一样。”

蛟龙看他一眼，忍不住问他：“比我的蛟龙宫还漂亮？？”

越小舟咂摸了一下，立马道：“天界还是有些寡淡，这——这么远都看不到一个建筑，太无聊了，没有你的蛟龙宫漂亮有底蕴。”

蛟龙这才哼一声，说：“天界辽阔，小舟在这里可别乱走，要去哪里喊上我，到时候走丢了回不来，嗯？”

越小舟应了才反问：“咱们会在这里待很久吗？不是明天举办完宴会就走吗？这里太大太空旷了，这里的人也都仙气飘飘的，我不喜欢。”

蛟龙与宋何意对视一眼，说：“恐怕明天的宴会未必能顺利，我尽快会带你走，行吗？”

越小舟茫然点头，不知道明天究竟会有什么大事。几个人谁也不搭理，直接去了仙界的蛟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