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陆
听赵公公地一面之词也没什么可参考的价值,最终沈煜渊还是下令摆驾无面楼。金色的銮驾浩浩荡荡的向无面楼的方向行去。
无面楼屋檐上的、包括守在门口的无面者们老远便看到了,蜜魄坐在檐上,才刚看到那显眼的銮驾时便赶忙伸手扯了扯砚影的衣袖:“哎、哎!你看!那是皇帝的銮驾吗?”
砚影抱臂远眺了一眼,有些无奈的回道:“难道有第二个可以在宫内坐金黄色龙纹銮驾的人吗?”
蜜魄感受到了砚影嫌弃的眼神,鼓着脸颊嘟囔道:“我怎么知道,还不是问问。”
说着,她立刻起身想去禀报楼主,却被砚影叮嘱道:“记得走门,上次突然翻窗差点被楼主捅成筛子,还不长长记性?”
蜜魄对他扮了个鬼脸:“略——要你管,好好守着吧。”
蜜魄足尖点地,轻轻一跃,轻盈的落在廊上。她推开门,看见林月瑶的书房内还另有一位客人。
顾裴玄才刚下朝便被请到了无面楼,虽然皇帝还并未下旨让哪几位大臣前去赈灾,但眼下的朝堂也没几个人可用,可以说猜都能猜到是哪几个。
于是林月瑶便将顾裴玄请了来,共同商议赈灾一事。
赈灾可不是嘴上说说,再带着赈灾粮一路走过去便可以了。要根据各地受灾的程度来决定赈灾顺序,还要决定具体线路,是否要规避山匪水寇,确保赈灾粮不会腐坏变质等等,不能有丝毫马虎。
花部为此还送来了许多地卷轴,此时都堆放在林月瑶的书房,蜜魄一推门便撞到了一叠书册,厚重的册子一股脑的砸在了她脸上。
“哎哟——!”蜜魄躲闪不及,被砸了个正着。
她倒在地上,背上压着一堆书册。
这么大的动静立时吸引了二人的注意,顾裴玄脸色不变,仍旧翻着手里的册子,毕竟这不是他的地盘,发生什么也与他无关。
林月瑶看着进来的人是蜜魄,看着她似是长叹了一声,无奈道:
“快起来吧,有客人在此,不得鲁莽。”
“是、是!”蜜魄的耳朵红的能滴血,真是太尴尬了,竟然当着楼主的面在客人面前出了糗,真是丢脸丢到无面楼了!
但蜜魄也没有勇气在这时候从地上爬起来,尽管脸上已经戴了个面具,但她仍旧保持着这个伏地的姿势禀报道:
“报告楼主,陛下的銮驾正往这边来。”
林月瑶闻言眉头一挑,刹那间便知晓了沈煜渊来此的目的,与她近乎同时反应过来的还有顾裴玄,这天子与天子重臣间的矛盾,他还是不便插手。
于是顾裴玄迅速放下手中地书册,起身道:“陛下来找中尉想必是有大事,既如此,在下便先行离开吧。”
说完,林月瑶向他略微颔首,淡淡道:“蜜魄,送顾大人离开吧。”
“是、是!”
蜜魄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顾大人这边走。”
看着顾裴玄的身影逐渐走远,林月瑶也放下了手中地账簿,将书“啪”的一声合上。
而就在此时,一阵急促又闷响的上楼梯的声音传来,由远及近的传入她耳中。
林月瑶默默在心里数着:三、二、一——“咚——!”
门被人从外面暴力的踹开,沈煜渊满脸阴沉的走了进来。
林月瑶只瞟了他一眼,很明显对于他的怒气是在预料之中。毕竟此次的赈灾事宜,她确实没有提前与沈煜渊说明白,毕竟她也是在上朝的前一刻才拿到了花部地急信,那也是她决定亲自前去赈灾的原因:
苏州刺史高仪,被当地水匪袭击,已经重伤在床,现在一切苏州事宜,都是由他的小舅子常文济打理。
沈煜渊看她迟迟不理自己很是气恼,直接一掌拍在了她的书案上,眼神阴郁得扫视了她一遍,似乎是在检查着什么,在一遍细细的检查下,沈煜渊似是没有发现令他不悦的痕迹,这才轻慢的开口道:
“你和那姓顾的怎么待在一起?”“我是因为突发情况才要去赈灾”
???
二人似乎都没想到对方也要开口,这才发现对方在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林月瑶扶额叹息,是她错了,她竟然蠢到会觉得沈煜渊真有什么政治敏感。恐怕是沈煜渊进来时正好遇上了离开的顾裴玄,没说几句便兴冲冲来盘问她。
于是她只得按下心中的无奈,如实的说道:“那顾大人将要与我一同赈灾,你说为什么他会同我在一起?”
沈煜渊眼下又划过一抹愠色:“朕还未同意让你去呢!你便这般等不及??!”
林月瑶听他地话只觉得迷惑,等不及什么?如果是等不及要去赈灾和清理虫子倒是真的。
但她并未流露出一丝不悦,只是随手将桌上的一卷明黄色的圣旨瘫在他面前,上面是已经拟好的赈灾诏书,除却她和顾裴玄还有几名小官随行,负责文书工作,就差按上玺印了。
沈煜渊的瞳孔剧颤,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林月瑶,便见林月瑶只是慢悠悠的摘下了面具,漫不经心的放在了一旁。
“你竟敢私自拟造圣旨?”
这一问使林月瑶近乎发笑,她弯起眼角,眸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怎么?陛下第一日知道吗?”
自从沈煜渊上位以来,便连奏折都是林月瑶批的,还差拟造圣旨?沈煜渊自然也不是刚知道的,只是好似这一刻才发现,若是林月瑶想做什么,圣旨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哪怕他是皇帝,却也困不住她。
他想到这里,心中忽然涌现出了无限的不安,这份不安甚至大过了他的怒意,于是刚才还怒目相对的他,态度登时便软了下来,他蹲在林月瑶的身边,脸上满是委屈与哀求:
“为什么呢?阿姐为何要去,让别人替你卖命不好吗?”
“若是一定要让无面楼去获取民心,那派个人假扮你不就成了,左右都是戴着面具。 ”
林月瑶见状也将他刚刚的小脾气抛之脑后,伸手捏上了他的脸,手感还不错:
“有些事,需得去亲自去处理我才能安心,况且——”
她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寒光:“况且那人不好对付。”
接着,林月瑶便同沈煜渊说了苏州刺史高仪之事,沈煜渊登时便瞪圆了眼睛,“阿姐是说那位将来会造反的男子?”
林月瑶还认真纠正了他错误的说法:“他打的是替天行道,斩杀昏君的口号,还挺得民心,应当不算是造反。”
“怎么都一样,如果是二哥当皇帝,那造成这样的局面我一点都不意外。”
可是他要斩杀的昏君是指你啊。林月瑶含着笑,没有说出来。
这边沈煜渊嘴里还在嘟囔着:“得民心有如何,谁给百姓饭吃谁就得民心,那照这样的话最得民心的该是农民,如何便是那心口不一的人了?”
林月瑶闻言浅笑,伸手重新收起圣旨:“你就别抱怨了,我处理完很快便回来。”
她刚想起身,却被沈煜渊一把搂住腰部:“我不要,阿姐你派多少人、调多少兵力都行,唯独你不可离开。”
“不然,不然朕便告知门下省说圣旨不是朕的意思,也不给你盖玺印!”
林月瑶转念一想,就算沈煜渊执意不给她盖玺印,她也另有办法带人出东京,只是沈煜渊现在毕竟还是皇帝,无面楼的根基还未稳,朝中有不少人虎视眈眈,他们的敌人还有很多,不能在这时连皇帝都拿不稳了。
况且她以前从未离开东京城,也甚少离开沈煜渊身边那么长时间,以前她离家打仗时两个妹妹也是哭得梨花带雨的,想是沈煜渊应当是不安了。
林月瑶的心顿时软了些许,她没有再去扒开沈煜渊环在她腰间的手,反倒是出声安慰道:
“好了,我知道你害怕,那段日子我虽不在城内,但我会让无面楼的无面者们都守在你身边,管保连你的紫宸殿外都是人看着,可好?”
沈煜渊的手臂不仅没松开,反而越来越紧了,锢得林月瑶的腰间生疼:
“不好,要一帮人守着我做什么?那一帮人加在一起都不及阿姐在我身边。”
林月瑶轻轻的把他的手臂拉开,转过身与他面对面。
两人的距离拉的很近,近的沈煜渊可以看清她眼底的凉意。
她伸出手,带有些许安抚意味的摸上他的脸颊,男人的骨相优越,眉骨下的眼睛能刚好半藏在阴影中。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沈煜渊的脸颊微红,手臂几次抬起,最终还是试探着抓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唇前,如蜻蜓点水般轻吻了一下。
这个吻的意味十分不明,两人心中皆是思绪万千,仔细观察着彼此的神态。
沈煜渊似是察觉林月瑶有些不悦,便连忙将手放了下去,可又不肯松开,只这样握着。
林月瑶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她便调整好了思绪,低声道:
“这一趟我必须去,不只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
她握起沈煜渊地双手,眼底藏着一种特殊的情感:
“你须得长大了,那日我教你的,你莫非都忘了吗?”
沈煜渊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日她教的朝堂之法:
“不,我怎么会忘了阿姐的话呢?”
林月瑶这才满意的笑起来,眼眸宛如星辰:
“那便好,若是我出去这段日子,你好好将我教你的法子用上,我回来时便给你一个奖励。”
“真的?!”
沈煜渊的双眸顿时便亮了起来,期待的笑着问道:“是什么礼物?”
“嗯……暂时保密,但前提是你要做好才行,若是捅了篓子,我回来便要罚你了。”
沈煜渊的注意力被彻底转移,他现在几乎已经是默认了林月瑶可以出城,奖励的诱惑使他乐的犹如一个孩童。
于是,这场赈灾使者的名单,算是敲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