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贝桑城堡中一位身着华服,气质优雅的女人正皱着眉,有些焦躁不安的坐在城堡会客厅的主位上,似在等待着什么。
??“夫人,来了!”
??忽而听到外面有人通传的声音,女人从座位弹起,快步走向城堡门口,椅子被拉开的吱嘎声,人群行走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城堡中。
??贝桑城堡外已经点起的火把像一层保护罩,将城堡与周围的黑暗分割开来。
??没多久,远处传来马蹄震动的声音。一队甲士从黑暗中钻出来,阵列在道路两旁,马匹侧面挂着的萤石灯像一颗颗飘浮在空中的星星,照亮蜿蜒远去的路。
??女人见大道中间有一头戴兜帽,身着锁甲的人骑着马走到自己身前,赶忙屈膝行礼。
??“Your Highness.”
??“想必您就是埃丝基瓦夫人,请不必多礼。”
??来人正是赵不言,她掀开头上的兜帽,打量行礼之人。她虽未见过,但看穿着言行,这名女子应是雷蒙德的妻子,加利利公国的女领主布雷斯的埃丝基瓦。
??“是。”
??“想必的黎波里伯爵已经和您说了我们的约定,不知道您是否预备好了我要的东西。”
??“当然,殿下,粮草、健康的男人和您想要的工匠已经都已经准备好了,只是…人数并不是太多。”埃丝基瓦有些迟疑的说出了准备的结果。
??虽然雷蒙德每次出征,她都会帮助他准备大军所用的粮草,但征召健康的男人和工匠却是第一次听说。毕竟打仗是那些骑士和士兵的事,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又能做什么呢?
??“那便好。加利利地区的大主教可在?”
??“正在等候。”
??“那就请夫人派人带着我的军士去押解粮草,这期间请大主教为耶路撒冷的勇士做弥撒。”
??说着,赵不言又回身喊着,“阿努克!”
??“殿下。”,阿努克听到赵不言的呼喊声,策马上前,点头致意。
??“去吧,带着塞巴斯蒂还有圣拉萨路的骑士们去祈祷,祈祷我们能阻挡住萨拉丁,等到王上回援。”
??对于抵抗萨拉丁这件事,赵不言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她也未曾亲自带兵征战过,不过形势所迫总要试一试。
??她在想,这时候倒显示出成为基督徒的好处,有了信仰的加持,人的信心总会多一些,畏惧就会少一点。
??“在此期间,请您先进城堡休息吧。”
??“嗯。”赵不言下了马跟随埃丝基瓦进了城堡。她确实需要休息了,骑着马跑了一天,有些腰酸背痛的。
??夜色渐浓,加利利地区一片宁静,只有通往贝尔沃的大道上传来一阵阵马蹄声和军队行走的脚步声。
??这一晚,注定不可能真正的安宁。
??破晓时分,赵不言静静的抱膝坐在贝尔沃西侧的山脉顶部,看着火红的太阳从东边的戈兰高地缓缓升起。
??“殿下,将士们已经全部严阵以待,征召来了百姓也已经分配下去。”
??“殿下,塞巴斯蒂和圣拉萨路的骑士们也在山体拐角处掩藏好了。”
??李宏和阿努克按照吩咐布置好军队,来到山顶向赵不言汇报具体情况。
??“好,接下来,让我们以逸待劳,等着萨拉丁前来就好。阿努克,你也去准备吧。”
??李宏一直沉默的站在赵不言身侧,听着她对阿努克的吩咐。直到阿努克离开,他神情谨慎的向赵不言问询,“殿下,不派些人去帮助他们吗?”
??“大人,人都是有私心的,你们就是我的私心。”赵不言看着远方的红日,没有回头,只是平静的回答,“这里不是宋国,来的也不是金人,你们不该在这里。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你们的命填在这里。”
??“可臣等已经在这里了。英国公留臣在此便是要臣好好保护殿下。”
??“王上曾与我说过,萨拉丁的骑兵甚是强劲,而我国自幽云十六州丢失后,一直是步兵强于骑兵。对方战力不明,不可轻易以弱搏强,至于阿努克,他们要面对的不过是一小股敌人。”
??对方实力不明,赵不言不敢拿众人的生命去尝试。
??临近中午,贝尔沃山谷北侧忽然传来了有人策马奔驰的声音。一小队撒拉逊骑兵由北向南驰骋而去。
??“殿下,应该是对方派出的斥候探查山谷情况。”李宏趴在山顶,小声向身旁的赵不言汇报着。
??“放过去,山谷尽头的西侧是加利利地区的农田区。这里的军队去哪里征战就在当地征粮或抢粮,就让骑士们在那里迎接他们吧。”赵不言表情严肃的俯视着下面奔驰的士兵。
??又过了一会儿,北侧再次传了马蹄声,数以百计的骑兵伴着步兵在几名将领的带领下,穿过山谷向南出发。
??此时的山谷幽静异常,往常在树枝鸣叫的鸟儿,早就飞离了这剑拔弩张之地。
??等到对方先头部队快要通过山谷时,李宏站起身,对着早已埋藏在山坡处的将士大喊,“放箭!”
??沿着加利利山脉埋伏的弓箭手听到命令后迅速搭弓射箭。山谷底部的撒拉逊军队突遭埋伏,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此时的撒拉逊将领也一脸懵,他们得到的消息是耶路撒冷王带兵去了外约旦。为避其锋芒,他们的主公,萨拉丁,不惜绕远,铁骑突袭耶路撒冷北方。这里为什么还会有其他军队在此,而且他们的命令,自己完全听不懂。
??好在三轮弓箭后,对方并没有冲击的打算。这名将领迅速反应过来,整合军队,由靠近南部的山坡向上仰攻。那里地势平缓些,骑兵也可冲击。
??但没想到,他们带兵冲到一半,山上的部队突然换了阵列,更多的敌人出现在山顶。
??“放箭!”
??藏在弓箭手后方的弩箭手上前替换,一场箭雨再次落下。
??赵不言很庆幸,为了保住自己的军队,自从军队去了塞巴斯蒂,她就下令大量制造箭弩。鲍德温把铁矿给她后,她更是要求多备箭头、弩件以防不测。虽然这样的做法需要消耗大量的金钱,但和人命比起来,不值一提。
??至于她要求征召的百姓,就是为了替她的军队换弩箭,以减少换箭的时间,进一步提高整体防御能力。
??现在看来,她的决策是正确的,占据加利利山体顶部,迫使萨拉丁的军队仰攻,骑兵和盾牌兵的功能都被有效降低。
??随着几轮弓弩交替,默契配合,对方的先头部队始终无法攻破赵不言的防线,只好先行原路撤离。
??“殿下,对方撤了。”
??“嗯,这应该是萨拉丁的先头部队。”,赵不言并没有在队伍中见到萨拉丁,她长舒一口气,仰着头伸出手挡在自己眼前,透过指缝看着天空的太阳。
??“已过正午,太阳开始西斜。再战,骑兵的马无法直视阳光,他们暂时不会来了。大军休整,小心他们晚上偷袭。我要下去看看阿努克他们。”
??“是!”
??等赵不言来到山下时,阿努克那边也结束了战斗,正在清理战场。
??“殿下!”
??“人员伤亡如何?”
??“本来只有一名骑士受了点轻伤,但快结束时,一名撒拉逊人假死,杀了一名骑士的扈从。”
??赵不言听到有人伤亡,心脏忽然跳动如擂鼓,一声又一声。
??她终究无法完全避开死亡。
??“我知道了,率领骑士团下去休息吧。保存实力,等待我的命令。”
??“是。”
??晚上,赵不言独自蜷缩在营帐中,安静的复盘今日的行动。过往,即使她学习过兵法,但毕竟没有实际应用过。
??今日倚仗地势,没有直接和敌人近战,但对方的骑兵有两次还是快冲到了坡顶。等到明日,明日又会面临怎样的情形呢…
??赵不言为了稳固军心,一直强压着自己镇定下来,实际上精神一直紧绷着。如今击退了敌人,紧绷的神经暂时松懈下来,一股困意袭来,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殿下!山谷北侧再次有大股敌人袭来!”
??第二日一早,赵不言听到营帐外有人呼喊,猛的睁开了眼。她走到营门口掀开营帐,跟着等在门口的李宏再次爬到山顶。
??这次,从山谷北侧涌进来更多敌军,骑兵的后面还掩藏着数以千计的步兵。人多势众之下,萨拉丁的军队今日冲锋的势头依旧强劲。
??这一次,敌军也增派了弓箭手与赵不言的军队进行对射。幸而,对方地方处下势,山上的弓弩手凭借盾牌阻挡以及地形优势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
??等到新一轮的弓箭手休整,弩箭手再次上前时,赵不言突然下命令,“所有神臂弓手上前,全部给我瞄准了骑兵的马!”
??一时间所有配备神臂弓的士兵全部上前瞄准了快要冲上来的骑兵。
??“放!”
??新的一轮箭雨发射,加利利山脉响起了惨绝不断的马匹嘶鸣声以及被马匹压垮的士兵哀嚎声。
??“换列。”
??后一排的弩箭手上前,再次瞄准了向上冲击的马匹。
??“放!”
??神臂弓原本就是宋国弓弩中杀伤力最大的机械弩之一,不但射程远,更能在一定的范围内穿透重甲。两军现在的距离,加上赵不言的军队出于俯攻,足以穿透马匹前甲,更何况许多骑兵的马并没有披甲。
??由此,马匹接连倒在山坡上不仅压死了一部分跟从的步兵,还在山坡上形成一道新的防线,延缓敌军前进的速度。
??但还是有一部分身手敏捷步兵在盾牌的遮挡下冲上了山坡。
??“防御!”
??山顶上后排的长矛兵听到命令,阵列走到弓弩手身侧,将快要冲上来的士兵刺死。还有少量冲到了山顶,但寡不敌众,很快也被围攻而死。
??这场对战一直断断续续的僵持到了下午,双方都有些疲惫不堪,但对方的军队仍在找机会冲锋。
??赵不言在山顶看着还没有放弃进攻的敌人,焦急不已。对方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若是拖到天黑,弓弩手的优势就会小很多。
??忽然,她敏锐的发现新一轮冲锋的人群中,有一个人穿着与众人有些不同,和她见过的萨拉丁穿着面容有些相似。
??“弩!”
??一旁的人听到赵不言的话,将一把上了弦的神臂弓递了过来。
??赵不言带着弩快速走到一侧,微歪着头,举起弩瞄准了那名骑在马上将领。
??“咻!”
??伴随弩臂震颤的嗡鸣声,弩箭离弦而出,那名将领正在阻拦正面的箭矢时,不察间,斜侧面来的箭镞正中他的大腿,将他射落马下。
??正如赵不言想的那样,这名将领被她射落之后,很快对方就再次选择了撤退。
??望着远去的敌人,赵不言拿着弩的手有些脱力。数不清的尸体倒在了加利利的山坡上,周围散落着几面撒拉逊王军旗帜,鲜血染红了整片土地,宋军射出的箭簇横七竖八的立在各处,将整个山体变成了一个大刺猬。
??她站起来吩咐李宏,“去清点一下,我们还有多少箭矢可用。”
??晚上,赵不言抱着被子瘫在床上,腰腹部传了一阵阵酸痛,这几日的奔波让她过于疲惫了。
??但她的脑海仍保持着意识进行思考。李宏汇报上来的箭矢数量已经无法撑起一天的对战了。
??但按今天的进攻的数量来看,萨拉丁应该最少带了三万人,不过由于进口狭小,他们不得不采用了添油战术。
??她能想到的计策快用完了,鲍德温却还没有出现。
??“鲍德温,鲍德温…你在哪…”
??半梦半醒之间,赵不言喃喃的喊着爱人的名字。
??与此同时,行过约旦河谷的鲍德温带着军队驻扎休整。他有些后悔了,后悔轻视了萨拉丁的狡猾,也轻视雷蒙德的请求。
??鲍德温用手轻轻搓着腰上挂着的银香囊,望向天上皎洁的月亮。
??“鲍德温!”
??他的耳边似乎传来了爱人的呼唤声,她很少这样叫自己,大多数时间都很克制的使用敬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