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芷向下爬,头发捕捉到悉悉索索的塞窒声,顺着风向后退。
身上的汗毛耸立,她不知前方的路正确与否,但她觉得自己不可能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再次解开一把锁。
船到桥头自然直,后悔无用。
小王八伸着头看到了震撼的场景,像是井底之蛙窥探到了未来,一个充满现代化科技化的空间。
窗外是隐约可见的城市夜景,霓虹灯光里映着的建筑天地都有,水晶样的电梯在其中来回穿梭。自苍穹流出的瀑布宛如红地毯,延展着铺到地下,像极了诗词里的‘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1】。
崔芷睁目结舌,用手臂把窗户擦得更亮些,渴求地看外界繁华。
窗内,冷白的顶灯和幽绿色的实验室结合,黑色的管道在墙上墁着。
还没来得及检视一圈。
刺啦一声巨响,一道闪电横生,实验室被腰斩。闪着寒光的巨刃宛如铡刀,将各色药品制剂闪瞬间错位倾倒,绚烂地溢出,腐蚀操作台,逸散刺鼻的焦糊味道。像是黑白无常的索命绳,瞪着嗜血双眸准备把她撕碎。
不远处的两扇门微微虚张着,崔芷瞥了一眼,决定从面前的门出去。
打开,是一摸一样的实验室,仍是虚张的门,分毫不差。游走的铡刀做着手术,横向切开血肉,越来越低,势必要把病原体崔芷杀死。
她再次扭着把手,打开门,还在重复。
棋局上相同的实验室像是试验田,不论那一扇门打开都是一样的布局,是让人想要发疯的重复。
悠悠的小麦植物馨香若有似无地缠绕她,在死亡恐惧里编织棉花糖样的美梦。
悬在头顶的铡刀追随崔芷的脚步,无情地剖开实验室的头颅。刀面上巫女的坩埚咕咕冒着气泡,狰狞的烟雾在空气里炸开。各色试剂交织,奇妙的化学反应在上面噼啪作响,不时一个爆破。
她的后背焦黑,裂开的伤口翻出肉,和衣服粘连在一起,牵引她的痛觉神经。还有碎裂的玻璃镶嵌其中,闪烁的流光像是透明的翅膀,腥红的血自孔洞流下,滴着泪。
要么被夺命铡刀砍死,要么被炸成汁液,崔芷才不信命,快如惊雷地跑着,身影远比脚步声先刷新。
铡刀不依不饶,也越来越快,把实验室连根拔起,绚烂地崩塌碎成残片。
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铡刀即将追上她的脚后跟,准备把她劈成两截,以这实验室为棺材,用咔咔的砍刀声给她葬曲。
还有五米,崔芷如蓬草般飘荡的自由就要被禁锢,狠狠地钉在实验室的钢铁与废液里 。最后的存亡时刻,她爬到高高的操作台,甩起手臂,用力的后摆。她要跳两米,用一场壮烈的立定跳远定生死,她觉得输了也不亏,她只是立定跳远没满分而已,那把刀比她除了蛮力一无是处。
蹲下,后腿蹬地,间不容发。
薄刃和崔芷的眼睛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她发狠地将手臂往上划,像翩飞的翅膀翱翔天际。用腰腹力量带动整个下肢,缩成一个球,擦着铡刀的边缘划出最漂亮的弧线,慢慢地伸开双腿,定稳重心向前趴。
中考立定跳远要是后倒,成绩会大打折扣,崔芷这次的立定跳远,要是后倒,小命呜呼。可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一场考试代表不了什么,无法强制标记她的人生。
巨大的惯性把她甩出去,她咕涌着倒下,在地上磕了个响头。砰一声巨响,她的头都要裂成两半,眼前闪着火星。她的后背被抻拉着,沟壑蔓延无情地把她撕开。
她把和地面亲密接触的头抬起,抬眼,看到一扇诡异的小门在面前徐徐张开。
和小门同一水平线的物件都被砍断,只有小门安然无恙,这让崔芷想到了那个她没有继续走下去的走道,难道通向的是这扇门。
她摩挲粗糙的石门,缩成一个小仓鼠进去。
后背的疼痛让她恍惚,疼到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喘着短促的气。
她忽然意识到,走道没有小麦香和泥土味,但所有的实验室都有,中间沙沙作响的难不成是麦田,实验室是小麦,有人要收割。
这是什么规则怪谈,浑身的精气都被抽干,胳膊上的汗水淌着,仿佛她的肘窝是喷泉。
倏忽,整个空间都在震颤,走道上方的石砾脱落,洒在崔芷的伤口,她吃痛的叫出声来。担心感染,她咬紧牙关,用手指挑出糜烂皮肉里的小石块和玻璃 ,再把衣物从粘连的肉里撕出来。
抹上她从上个空间里夹带的私货——消毒酒精,喝了烈酒一样斯哈斯哈地叫。
下巴不住的震颤,牙齿都快要咬碎,她缩成一团把前胸当作刺猬的尖刺,保护骨头裸露的柔软后背。
慢慢的,震动停止了,光亮全无。
二十分钟到了,空间在肃清,‘榨汁机’榨汁结束,走道岑寂黑暗。
沙沙沙,簌簌簌,崔芷双耳微竖,锐利的目光谨慎四扫。
崔芷一动不动,僵持了很久,似乎除了她这里再无其他人。麦田在前方,收割小麦的是谁?
她仔细聆听着,乐音婆娑里似乎存在敲击声,敲击较长时间一下,快速敲击一下,停顿,快速敲击两下。这是……摩斯密码里的“你”,有人在小麦杆杆里。
是欧阳宥。
她跪着身子爬到盒子那里,用触觉充当她的眼睛,摸到了湿湿黏黏的土地,以及一片麦田。
敲击声停了很久,知道崔芷靠近着坐下后,继续敲击。
“你来了,崔芷。”
“恶有恶报,被关起来了吧。”崔芷狡狯地嘲讽。
“你受伤了,呼吸很短。”
“怎样,我的呼吸声是不是大到把你吓死。”崔芷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烦躁的要死。要不是浑身上下没一点力气,她高低要在这里像个黑猩猩一样捶着胸呐喊,“说说看,这是哪里,怎么出去。”
“计划里现在应该睡觉,进入第二层梦境。”
“别答非所问,我后背一片焦黑,痛到灵魂出窍了,说点有用的。”她脑子才想起来,她不用敲击,直接说话就行。
崔芷边说话,边叹息,只是呼吸都让她肌肉痉挛。
“褚麦尔二代芯片通过基因病毒化改造实现半虫族社会,带来年轻的诅咒,外表年轻度与内脏衰变成正比,并伴随基因血锈的生成。你的复活原理类似,也会有基因血锈。”
“所以呢?”崔芷不耐烦地捻着叶子,仔细地擦拭灰尘。
她的意识飘忽忽,根本没力气去检查身体异样。黑暗腐蚀她,欧阳宥的敲击声也仿佛是指甲在黑板上抓挠,让她想要发疯。
“我想要救你。”
“我复活是你们发动战争的好契机?这个怎么破除,我出逃影晶舱就能办到,还是要做些什么?”崔芷真的很烦他,年纪大了,说话也慢吞吞的。
“二代芯片的代价可以通过欢合缓解,更为有效的是爱情。很荒谬吧,科技异化的时候情感救赎竟是解药。血锈既是诅咒又是生命延续的诡异保障,爱情既是解药又成为新的污染源。你感觉到了变化吧,你现在很暴躁,处于人类的‘繁殖欲’。”
崔芷不动声色地加大力度,淡绿色的汁液从指尖渗出,像蜡液闪着水光,微微有些发烫。
“我没见过这样诡异的梦境,按照现实场景一比一打造的,如果不是你做的,那就是基因血锈。”她放松,让经麦叶冲洗的指尖与其分离,“还有,把我们两个人关在一起,你想干什么?你年纪都够生一个我了,你不觉得很重口味吗?”
猛烈的风迅疾地吹着,小麦之间像是起了内讧,麦芒对麦芒,剑与剑利刃出鞘;麦穗对麦穗,铠甲互抵,用蛮力翘起对方的甲片,吧嗒吧嗒掉了一地。
“基因血锈会产生相位寄生,共享梦境时可能被拖进对方的基因记忆迷宫。”
崔芷提高音量扣着粗糙的沙砾:“说重点,怎么出去。”
她手腕处的血锈像蜘蛛网般向外围一层层扩展,血管随着同一个瞄点紧绷着,向着心脏泵血有规律地收缩和舒张。
全身血液滚烫的像是岩浆,灼烧她的每一寸肌肤,她急需一个出口,去喷射,释放热量。
她的呼吸越来越快,皱着眉头努力平心静气。
“大概是按着记忆引导的方向找到出口,不要破坏规则。”
“我破坏规则了,所以怎么出去?”崔芷抿着嘴,刚才砸柜子确实不太对,现在是死路一条的走道。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疯了,呼出一口重重的气。
眼前的一切变着方向的乱转,她分不清自己是在上下左右哪个方位,又好像是全都在了一遍。
“欢合。实验数量太少,只有一对双胞胎出现了这种现象。”
“你瞎说什么,双胞胎真欢合就是在苟合,你……寡疯了吧。”崔芷难以置信地看向那片土地,搓着纤细的手指。
现在的她对这片土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2】,崔芷想她可以把这些小麦全拔了,拔不断就用牙齿咬,一些小麦而已,不是什么难事。
她好痒,每一寸肌肤的感触都格外灵敏,像是数万只蚂蚁在浑身游走,啃食她的血肉。
因为不知道后果,暂且按捺不动。
欢合?活不久就不久呗,她觉得灵魂至上,她不会为了一时苟活玷污了气节。
“我其实可以给你注射‘爱情赝品’的,但是我没有,我给了你选择。”
“大叔,这算什么选择。我了解的信息不全,你一直在给我片面甚至错误的信息。你就是饿疯了,或者准备用这件小事来拿捏我,嗯?”崔芷感觉很冒犯,人模狗样的医生。跟洛栖是姐弟,私生子吗,就算是那样,洛家那么富有不至于养一个那么疯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