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宥到底是星际联盟的卧底，还是星际流寇的卧底，他怎么知道那么多事情，联盟不是随便干什么就违法么，他一点事都没？

她掏出台灯，打开开关。

眼睛来回扫荡，试图分辨出欧阳宥藏在哪一株小麦里，可眼前的小麦都跟复制似的，一株三个影，都是被麦穗压弯腰的谦和样。

眼睛微微一眯，一株八个影了。

“我比洛祁茗更早认识你，我是第一个看你死亡小说，也是唯一知道完整故事的人。他看的版本甚至是我特意挑选的比较‘完美’的部分，是一个需要拯救的美丽少女”。

而我，看到的是你在其中青涩的调停。你通过徐本钦搭上的迟宴，你知道你自己像极了他的前妻，他会给你带来金钱。当然你也不欠他什么，没有感情也没有发生关系。你给了人格分裂的他情绪价值，带他去看病，让他通过臆想重拾生活的希望。

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你下面还有五个弟弟妹妹，他们也需要钱。

通过全知视角，我知道那场火是谁放的，小说里没说，但我觉得你知道。是你的父母，他们觉得你为了钱傍大款丢人。你怎么解释他们都不信，还对你骂出难以想象的脏话。

你那么用心去经营那个家，可没人觉得你辛苦，他们说你下贱……”

“别说了。”无形中一个透明塑料袋套到了崔芷头上，让她呼吸不上来，揪着她的肺缩成一团。

她以为重活一次，她会像洛祁茗以为的那样纯洁美好。并没有，过去的一切像那场火灾在她身上烫了一个黑洞，让她一走一漏风。

“你肯定不高兴，我不告诉你复活的代价是什么。因为我觉得，不知者无罪【1】，我不想你知道后，承受来自这个世界的骂名。”欧阳宥蹲在中空的小麦杆里，紧紧缩成一团，他羡慕陈大名得其所爱，在爱人的救赎下，疾病理论大楼轰然崩塌，他的生命绚烂得像一支高昂欢快的歌。

他一个工具，偶然看到了另一个与自己很像工具，像是忽然看到了幼年时画的画，简陋的线条勾勒出幸福憧憬，让他衰老沉寂的心为此而感动颤抖。

他用恶心的方式教导她，独立自强，他期待崔芷的结局比自己好。

他只注射了两个小时的镇定剂，药效过了，他会醒，崔芷也会醒。

这个梦他唯一建造的就是不要让他和崔芷呆在一起，他不想她醒来后悔，他的确是个老头子，配不起崔芷的爱。希望她能遇到真正的爱情，救赎她年轻却腐烂的躯体。

那对双胞胎没有欢合，用理性克制欲望，时间到梦醒。

“现在啊，那些人都化作历史的尘埃了。你活了下来，但醒来要记得你的使命，去建立盟界，这是终止战争的最佳方式。你可以和洛栖联络，探探她的口风。

你出逃影晶舱就能终止代价，关于你复活及原理知道的人会维持在固定数目，并替你保密。”

欧阳宥托着下巴苦笑，一滴泪洒下，滴到了他手腕处的朱砂痣，火红滚烫。

崔芷和洛栖建立了同瞬感应，也能和欧阳宥相位寄生，他们是破除彼此基因血锈的最佳搭档。年龄像一道银河横亘在他们之间，只是他们没有爱情，没有王母娘娘的心软，也不会有一年一度的鹊桥重逢。

“谢谢。”崔芷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像是有人借她的嘴说出来的，吓了她一大跳，她顿了一会儿，说，“你那么谨慎，不会跟着我冒险睡五个小时的觉吧，你什么时候会醒？”

欧阳宥抬起他的手腕，在相同的位置吻了一下，是同样的脉搏跳动，跨越时空一吻一诉。

泪滴已经凉透了，被他灼热的吻一惊，慌乱逃走。

“快了。有什么想问的快点问，以后大概率不会见面。”

崔芷猜不透面前的小老头，分享情报之余他一直在引导，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没见过他，以后有机会了上网查查。

她觉得，欧阳宥可能大概是个地中海的胖肚子男人。

“搞得你老留恋我一样，我怎么不知道自己魅力这么老大。”崔芷打趣，“ 这个梦里不止我们俩，还有别的‘苍蝇’混进来了，剩下的时间有五分钟吗？”

“有，十五分钟。”欧阳宥悲情的双眸一亮，莞尔一笑。”

“下一层梦境，大概五个小时。要看看‘苍蝇’是谁吗？”

“要啊，你控制住你自己，别乱碰老年人。”欧阳宥往下坐坐，斜靠着小麦杆。

“一股子老年味，谁乐意碰你啊，我手腕还有你的口水味呢。月亮下划船，坠河会进入漩涡，漩涡深处是‘苍蝇’，向他提问，‘苍蝇’会回答。”

“你骗我，说什么秘密在保险箱里。”欧阳宥促狭着抿嘴笑，玩味地捉弄自己培育的精美实验品，就应该这样啊，“还有，你算老几啊，叫别人‘苍蝇’。”

“没骗人，大概我比较特殊吧。准备好了吗？”崔芷双手抱拳，用头和胳膊靠着墙，“不算老几，我还叫自己王八、尸体呢 ，怎么啦，没三观，没脑子。”

“挺好，配你。”他闭上眼睛，陪她玩耍。

崔芷切了一声，说：“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崔芷的梦，现在，游戏开始。”

……

凌晨三点，洛祁茗的胳膊有些麻木。他想要甩甩手缓解一下，可挪不开，有人！压在了他的手臂上！

他猛然睁开眼睛，困意尽散。

透着小夜灯温润的光，他看到了崔芷！她眼尾的小痣，她还带着血的大衣，她抓着自己衣摆的手。一个切切实实的崔芷。

把背靠墙壁的崔芷从地上抱起，小心翼翼地不去碰到输液管，脱掉大衣，放到床上，轻轻盖好毯子。

他细细端详，崔芷安详宁静的脸上总算有了些生气，他隔着血污的衬衣亲吻她的手，祝她一切安好，期望明天。

三点二十一，洛祁茗用温水替她擦净血迹，小心翼翼地触碰。脑袋好像沉沉的，他的思想可不沉，无数的想法蹦出。他想着要怎样跟爸妈宣布这个事情，一个多么奇妙的事情。

梦境衍生出爱意，更改了历史，换来了崔芷的新生。他们可以在早晨相见，在真实的世界里相见。

想象着明早父母知晓时的诧异，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会接受的。他会给崔芷申请星际联盟公民身份，她会拥有自己的房子，一个独立的灵魂居处，她可以把自己好好重新养一遍。

他会交给崔芷所有他会的技能，她会学会使用手脑。她会幸福的。至于和自己在一起，都是后话，要看她的意愿，自己会尊重她的选择……

可母亲说，更改历史会造成严重不可估量的后果，这一切明明只是梦境的。梦境基本上都是没有五感的，自己意识到的太晚了。

为一人对不起全世界么，那他就是对不起所有人，连带崔芷一起被迫承受罪恶。

他立刻起身，不论怎样，要先去弥补。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没有回答，是梦吗？

在指尖接触门把手的一瞬间，七彩的瑕疵条闪现，宛如触电的记忆狂卷而来，那个梦和现在都是在影晶舱里。

一个笃定他会救她的阴谋，是啊，在梦里他会为了她义无反顾的。

洛祁茗打开手脑，没信号。没有迟疑，立刻换上妈妈给的副卡。

“影晶舱！您处在非法影晶舱！申请报警支援！”手脑刺耳地重复着，屏幕通红。

“67号真是该死，当初就不该培养她，联盟走狗！养的孩子也是一副走狗样！”爷爷的绿眸怒目圆睁，看到莫名的通讯传出，手里的核桃串“咕吱吱”、“咕吱吱”的发出难听的声响。

几乎要被强大的手劲压碎。

暴躁地发出指令：检查影晶舱完整度和是否存在改装。

我都忘了，还有那个疯子欧阳宥，影晶舱他给的，难保没有猫腻。一家子都是走狗！

别让我找到你的把柄。

……

停滞，第一时间发现异端的160空域太空驻军指挥官李信白，向联盟耀夜中心反映灾情隐患，这寒导也太多了点。可，几百个下属也同样以为自己是第一人，做了类似的事。

“大家的脑子也被冻住了?将士该有的反应速度呢！”太空驻军们不约而同，怀疑爬上心头，“不对！有敌情。”

往常频繁骚扰星际联盟的星际流寇往往零散着扑腾两炮，可如今两天太寂静了，像是在密谋什么大事件。

冰霜攀上机甲，延缓着机甲的行动。黑豆般的星际流寇机甲连成一片，长着大嘴，舌灿寒导。

慢慢靠近，不是“黑豆”，是“黑鱼”！

足足二十支舰队，第五星系方向十二支，其它五角枫方向各两支！共八百七十七只机甲！

皲裂，星际寒流自沃寒星系的穷阴层出发，蝴蝶状的漩涡，流光闪烁，翩然起舞。

所到之处气温骤降，在玄序层凝结成水晶状的寒导，划过夜空，直插星际联盟。

160空域之外五光里，渊九之界，星际联盟耀夜中心处。

数十枚寒导宛如翡翠，在一片黑的幕布上流动着雍容华贵的灵光，更在导弹臻视屏上爆出醒目的红点。

迷失带里汇集了星际联盟几乎所有的空间干扰技术。能够穿越迷失带，难不成星际流寇研制出了新型干扰感抗来？或者是传说中的第六类通讯?

所有人心中都着笼罩着一层阴霾，忐忑不安。

猎刃小队将将跃迁指定地点，预备配合阻击。八枚寒导仿佛早有预谋，一起跃迁。

两枚寒导创业未办，而中道崩殂，炸出金黄的蘑菇云，翻出惨白的肉身，吐露死亡的讯息。好在余下的“兄弟姐妹”们足够争气。

刹那间，渊九之界反导系统像油锅漾开了油花。

反导系统表皮层好似干燥的皲裂皮肤，微微有些裂痕。好在只是最外层，里肉无伤大雅，还没渗出血。